中村少尉敏捷的跨過一個個彈坑和障礙物,向著老四平鎮東南方的旅團指揮部奔跑著,在他身後的是一處處煙霧和夾雜著爆炸聲中間的支那軍人的呼喊聲。


    雖然對漢語了解的不多,但是中村也能聽的出支那軍人呼喊聲中的興奮,就像是士官學校裏那些前輩向他們這些新學員們吹噓,在皇軍呼喊的萬歲聲衝鋒時,俄國人倉皇逃竄的故事。隻不過這一次故事的主角卻成為了支那人,而他們則取代了倉皇無措的露西亞軍人。


    過去圍在前輩麵前聽著這個故事有多為前輩們感到自豪,現在中村就覺得自己有多恥辱。那些在故事中總是懦弱卑劣和麻木不仁的支那人,現在卻把他們趕的像是一群失去了頭羊的羊群。


    就在剛才,中村少尉看到三個支那人衝進了日軍駐守的一個防禦陣地,但是明明有著六、七名日軍的防禦陣地,卻隻有一兩人遲疑的留下和支那軍進行肉搏,其他人卻趁機一哄而散了。如果不是肩負著更要緊的任務,中村真心想要逼迫那些日本士兵返回自己的陣地去,去同那些支那兵搏鬥到底。


    不過他知道,就算如此也已經改變不了大局了。四平街主力撤離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他們現在除了指望第八師團能夠回援之外,根本沒有力量擋住支那軍優勢兵力的突擊。


    轉過了最後一個街口,中村麵前突然就空曠了起來。這裏的建築幾乎在之前的交戰中被摧毀了,隻有東南角上一座青磚大院,因為一點運氣加上足夠堅固才保留了大半個院子和主屋建築。由於這裏視野開闊且容易防禦,這才成為了旅團長的指揮所。


    隻是當中村跑進大院時才發現,往日頗為森嚴的指揮所,現在卻極為混亂。幾名士兵正忙著給馬匹安上鞍具,幾名軍官則正聚集在一旁不停的往一口鐵鍋內丟下撕破的文件點火燒毀,看起來就好像是末日來臨了一樣。


    院子裏沒人關注他的返回,大家都埋頭於幹自己的事,中村瞧了一眼這些沮喪而變得有些麻木的同僚後,便咽回了話語衝向了大院中間的主屋。進入主屋之後,看到山田旅團長正和一名少佐平靜的交談著,看起來並沒有受到外麵失利局麵的影響,這才算是讓他安心了些。


    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中村的到來,山田少將匆匆結束了談話,對著這名少佐說道:“好了,就這麽辦吧,你可以去傳達我的命令了。”


    這名少佐麵色沉重,向著山田少將鄭重的敬了一個軍禮,便一言不發的出了屋子。雖然有些詫異於這名少佐有些異樣的舉動,但是當看著房間內沒有其他人之後,中村趕緊上前對著旅團長報告道:“旅團長閣下,王占元帶著部下向支那軍投降了。


    鬆前聯隊長派我向你報告,48聯隊已經無法繼續戰鬥下去了,他將盡量拖住支那軍前進的速度,請旅團長盡快撤離吧。”


    山田良水聽完後依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是向著中村微微頷首說道:“明白了,少尉。現在你可以離開了,順便給我帶上門。”


    中村吃驚的說道:“可是旅團長,時間不多了,您應該盡快離開這裏才是,鬆前聯隊長不可能擋住支那軍太久的。”


    山田良水咧了咧嘴,然後慢慢的從身邊拿出了手槍,一邊細心的擦著,一邊說道:“少尉,既然時間已經不多了,那你就不要在這裏浪費我的時間了,我現在想一個人安靜的呆上一會,拜托了。”


    中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還想說些什麽勸解對方時,可看著山田旅團長毫無生氣的雙眼,他突然就打了個寒顫,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默默轉身出門並關好了房門。中村站在門口等候了大約半分鍾,終於聽到房間內傳出了一聲很悶的射擊聲。


    中村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突然就覺得意興闌珊了起來,院子裏幾名同僚呼喊他跑路時,他卻木木的站在房門前望著天空發呆,絲毫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看著中村這個樣子,那幾名軍官互相對視了一下後就放棄了他,自顧自的離開了。


    也不知在房門前站立了多久,一隊革命軍衝進了大院。他們一開始被中村的樣子嚇了一跳,差點就對著他開槍了。不過幸虧領頭的一名革命軍發覺中村並不是打算伏擊他們,而隻是站在那裏發呆,這才阻止了同伴。


    這名革命軍的頭目對著中村叫嚷了許久,中村一句也沒有聽懂,不過看著對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不由鬼使神差的伸手指了指邊上的房門。這名革命軍於是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然後進去走了一圈,出來時臉色頓時和緩了許多,拍了拍中村的肩膀結結巴巴的說了兩個日本單詞:“合作,朋友。”


    29日上午10點40分,山田良水少將自盡於老四平鎮旅團指揮部。11點34分,國民革命軍第三師全殲山田旅團,奪回了老四平鎮。張孝準得知後大喜,下令鄧振鏞繼續帶領部隊向南同張紹曾部匯合,他很快就會調動其他部隊前往接應。


    也就在這天中午12點,法國武官帶著幾名隨從進入了公主嶺,對公主嶺被圍日軍做了最後一次勸說,但是被圍日軍依然拒絕交出武器向國民革命軍投降。當法國武官撤離之後,國民革命軍第四師動用了調動上來的一個重炮營對公主嶺日軍陣地進行了一次齊射。


    當日下午13點34分,公主嶺日軍打出了白旗,向國民革命軍第四師投降了。站在公主嶺附近一處高地觀望戰爭的安德羅夫,不免有些疑惑的對著身邊一名穿著不合身西裝的東方人詢問道:“為什麽你們非要被重炮轟上一輪才肯投降?如果剛剛放下武器的話,不就少了這些無謂的傷亡了嗎?”


    這名年紀老邁的東方人,沉默了許久方才木然的對翻譯說了一句,“隻要還有戰鬥下去的可能,日本武士就不會放下手中的武器。”


    安德羅夫從翻譯那裏聽明白了這位東方人的話語後,隻好聳了聳肩岔開了話題說道:“好吧,那麽我們現在該離開了,要是等其他人把注意力轉移到我們身上,那就不妙了。”


    一個小時之後,在法國領事館內等待著的紮哈羅夫收到了助手安德羅夫發給自己的電報。他很快就拿著電報走到了二樓的小客廳內,對著等候許久的日本領事川上俊彥說道:“川上先生,大島先生已經坐上前往長春的火車了。我們是不是該把剩下的事務了結了。”


    川上俊彥從助手那裏接過了兩份文件,然後遞給紮哈羅夫用俄語說道:“上麵的是長吉鐵路向滿鐵借貸的債務轉移書,還有一張正金銀行出具的匯票,加起來剛好價值300萬日元。下麵則是鄙國對於您的謝意,不過我們希望您之後能夠徹底忘卻這件事。”


    紮哈羅夫翻開了文件瞧了一眼,雖然上麵的文字他是看不懂,不過東西的數目確實沒有問題。他隨即合上文件,滿麵笑容的對川上俊彥說道:“我可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那麽,您請繼續喝上一杯茶,我先下去了。”


    隻是川上俊彥卻又叫住了他道:“請等一等紮哈羅夫先生,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紮哈羅夫停下了腳步,側著身體看著他,有些詫異的問道:“我還有什麽能夠幫助你的,川上領事?”


    川上俊彥沉吟了下,方才慢吞吞的說道:“我希望能夠和那邊接觸一下,談一談結束戰爭的問題。我不希望驚動其他人,還請紮哈羅夫先生您能幫我帶個口信給那邊。”


    紮哈羅夫沉思了片刻後回道:“帶個口信倒是沒什麽,可是川上先生您想要不驚動其他人,恐怕是不大可能的。這裏畢竟是哈爾濱,我想你們雙方不管在什麽地方見麵,都會引起其他人注意的。”


    川上俊彥彬彬有禮的說道:“確實如此,所以我才希望能夠獲得紮哈羅夫先生您的幫助。隻有在這裏,在法國領事館內見麵,其他人才不會發覺。也隻有您才能說服法國領事借出地方,給我們雙方留出談話的場所。畢竟除了法國之外,我想其他國家都不想這場戰爭就這樣落幕。”


    紮哈羅夫有些好奇的說道:“幫川上先生您帶個口信倒是沒什麽,可您怎麽知道對方願意現在和你們坐下來談判?現在他們似乎形勢一片大好,還用不著接受談判吧。”


    川上俊彥神情不變的說道:“我相信他們足夠理智的話,就會接受我國所給予的善意。否則等到其他人下場,他們反而會失去更多東西。再次感謝您的幫助,紮哈羅夫先生。”


    紮哈羅夫終於不再追問下去,他對著川上俊彥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房間。下了樓梯後,紮哈羅夫便走到了走道的另一頭,敲開了盡頭的一間房走了進去,這是另外一間小會談室。


    走到壁爐前的紮哈羅夫,把手中的文件遞給了坐在壁爐前看書的王葆真,用英語說道:“用300萬日元出售一名日本大將,吳可真是一位出色的生意人。日本人居然還會答應,就更是不可思議了。”


    王葆真翻了翻手上的文件,方才用不怎麽流利的英語回道:“日本人需要麵子,而我們需要的是結束戰爭,大家自然就有的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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