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白牆，屋舍明亮，與金朔記憶中的小草屋模樣大不相同。</p>
廳堂之內，金朔環視一圈，看向兄嫂，疑惑道：</p>
“嫂子，為什麽說我入城讀書去了？”</p>
自他被拐那天算起，如今已過去半載有餘，然而他入村以後，一路行來，所聞所見都不曾聽人說起過與自己失蹤有關的言語。</p>
</p>
在村人口中，他似是得了縣城中一位私塾先生青眼，入城讀書去了。</p>
這與他記憶中發生的事大不相同。</p>
金朔在王景身邊跟隨了有一段時日，也曾見過之前那二十餘名孩童歸家時父母欣喜若狂的場景，而兄嫂如今表現，卻很難與那些人相吻合。</p>
他心中疑惑頓生，於是出言詢問。</p>
金家大嫂聞言眼神閃爍，勉強笑道：</p>
“老二你在說什麽，白先生近來可曾安好？你在他身邊讀書，嫂子來不及照顧，一定要認真去學，如此才不負你大哥每日在外勞作的辛勞。”</p>
“嫂子？”金朔皺眉，有些聽不懂對方話語。</p>
他畢竟隻是外傅之年的總角小童，不會察言觀色，自然也看不出親人異常。</p>
“你暫且安頓下，嫂子給你去做些吃的，有什麽事待你大哥回來再說。”</p>
金家大嫂急匆匆說了幾句，而後快步離開。</p>
金朔一頭霧水，在房中盤桓了一陣，卻覺得處處陌生，與之前那雖然窄小卻溫馨的茅屋大不相同，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p>
他悵然出門，在村中漫無目的地隨意亂走，耳旁有村人話語聲傳入：</p>
“瞧金家老二那樣子，想來是被他嫂子狠狠收拾了一頓。”</p>
“不是休沐，此時回來肯定是逃學，以金家大嫂的脾氣，沒把他腿打斷都算是輕的了。”</p>
“我七裏村能有幾個讀書人？金老二有此福分還不知道珍惜，是我我也要揍他......”</p>
金朔滿腹委屈，疑惑揮之不去：</p>
為何兄嫂、村人們都一口咬定他是入城讀書去了？</p>
莫非真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差錯？</p>
現在想想，他連自己是如何去到道司總部都記不得了，隻是在道司時模湖聽人說起過，自己是被拐過來的，便堅定不移地相信了此事。</p>
他正迷茫間，忽然聽得一旁有人叫喊：“朔哥兒，你怎的回來了？”</p>
他轉頭看去，麵上露出喜悅：“小虎，好久不見！”</p>
這是他的玩伴，兩人關係極好，向來形影不離，有焦孟之誼。</p>
小虎赤足跑來，笑著捶了一下金朔胸膛：“在學堂讀書的感覺如何？”</p>
金朔頓時垂頭喪氣：“小虎，我覺得我可能失憶了。”</p>
“失憶，什麽失憶？”小虎撇嘴道，“去了個學堂，怎麽還文縐縐起來了？”</p>
“你們都說我是去縣城讀書了，可我記憶裏毫無印象。”金朔聞言大倒起苦水來，“我隻記得有一日睡醒後，便來到一處地牢，周圍都是凶神惡煞的道士，他們告訴我，我是被拐到京城去了。”</p>
“京城！”小虎完全沒有抓住重點，“京城是什麽樣子，好玩嗎？”</p>
“它不是好不好玩的問題，”金朔語氣不好，“重點是我記憶裏從來沒有什麽在縣城讀書的經曆！”</p>
“怎麽會？”小虎先是訝異，而後笑了起來，“你在開玩笑？”</p>
“我沒和你開玩笑。”金朔鐵青著臉，推開小虎往村外走去。</p>
小虎窮追不舍，跟在一旁問道：“你說你去了京城，那你是怎麽回來的？”</p>
“我遇到了仙人，”金朔語氣先是振奮，而後低落，“我想拜仙人為師，但是仙人不允許，隻是把我送了回來。”</p>
“那，仙人是什麽樣子的？”小虎聽得似是入了神，聞言暢想道，“可是踩著飛劍，或者騎著龍、乘著鶴，身邊祥雲飄飄，手裏再拿個拂塵，然後胡子一大把的那種？”</p>
“那種仙人我沒見到，可能有吧，”金朔遲疑道，“我隻見過兩位仙人，一個看著老些，倒是留著長胡子。還有一位便是救我出來的那位，很是年輕。</p>
“他們出行，都坐的是在天上飛的船，也沒有什麽龍啊鶴啊。”</p>
“仙人啊，”小虎語帶羨慕，眺望著高空，“我要是能成仙就好了。”</p>
金朔撇了撇嘴，沒有出言打擊他，而是詢問道：“對了，村裏是如何描述我去縣城讀書的？”</p>
他心中對此疑惑不解，想要探尋事情真相。</p>
“就是你大嫂告訴我們的唄，”小虎不以為意道，“大概半年前，有一天我們去找你玩沒見到，你大嫂說你被一位學堂先生看中了，帶去縣城讀書了。</p>
“不久之後你大嫂還找人起了新房，我們都說你家是時來運轉了。”</p>
“是大嫂告訴你們的，”金朔皺眉，從小虎言語中發現不對，“我大哥呢，怎麽沒見他？”</p>
“你大哥在你讀書後不久就去城裏找了個活計，說是離你近些，有事方便照顧。”小虎也遲疑了一下。</p>
“你要是沒去縣城讀書，那你大哥幹什麽去了？”</p>
金朔和他對視一眼，拔腿向著家中跑去。</p>
王景從一株蒼木後轉出，見此微微搖頭，打開天眼，觀望村鎮氣運。</p>
青山綠水之間，一層白氣虛浮不定，籠罩在田舍之間，說明這不過是一處普普通通的鄉野村落。</p>
山民們頭頂各有如煙白氣懸浮，普遍在尺許間，亦是毫無異常。</p>
唯獨遠去的金朔身上，氣息匯聚，圓滾滾，明燦燦，與尋常人的散亂大不相同。</p>
這是已然入道的表現。</p>
雖然王景不曾收他為徒，但金朔本就資質不錯，跟在他和淩燕子身邊，耳濡目染之下，自有一縷道性深種，誕出了修行之念。</p>
日後哪怕是自修自悟，亦會有一番成就。</p>
而那小虎頭上，一層白氣匯作一朵靈雲，看似與以往相同，實則也有了變化，未來或許有可能修行，如果入道不成，也會文成武就，衣綬朱紫。</p>
“對金朔而言，我和淩燕子道友便是他的機緣；而那小虎，又何嚐不是受了金朔的點化？”</p>
道人微笑搖頭，而後伸手一點，村鎮上方的白氣忽地一變，一縷黑氣從中鑽出，變幻無定，顯化七情六欲、五苦濁惡，諸般鬼蜮念頭。</p>
王景伸手一招，那縷黑氣落在他手上，如小蛇般盤蜷而起，一頭指向縣城方向，微微搖晃，如同吐信一般。</p>
“果然是魔道手段，令人不恥。”</p>
他嗤笑一聲，邁步向厭次縣而去。</p>
......</p>
縣城南街。</p>
一座書院坐落於此，鬧中取靜，別有幽玄。</p>
書院中庭下有一株銀杏古木，一名文士坐在其下石桌旁，手捧經典，搖頭晃腦，吟詠有聲。</p>
周圍有開蒙學童聚攏，俱都捧頰細聽。</p>
“夫世俗所尚，仁義禮智信也；含識所資，殺盜淫妄酒也。</p>
“本於仁者則不殺，奉於義者則不盜，執於禮者則不淫，守於信者則不妄，師於智者則不飲酒。”</p>
這文士念至此處，微微一笑，點了一名童子出言問道：</p>
“小石頭，你覺得這段話說得可對？”</p>
廳堂之內，金朔環視一圈，看向兄嫂，疑惑道：</p>
“嫂子，為什麽說我入城讀書去了？”</p>
自他被拐那天算起，如今已過去半載有餘，然而他入村以後，一路行來，所聞所見都不曾聽人說起過與自己失蹤有關的言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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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人口中，他似是得了縣城中一位私塾先生青眼，入城讀書去了。</p>
這與他記憶中發生的事大不相同。</p>
金朔在王景身邊跟隨了有一段時日，也曾見過之前那二十餘名孩童歸家時父母欣喜若狂的場景，而兄嫂如今表現，卻很難與那些人相吻合。</p>
他心中疑惑頓生，於是出言詢問。</p>
金家大嫂聞言眼神閃爍，勉強笑道：</p>
“老二你在說什麽，白先生近來可曾安好？你在他身邊讀書，嫂子來不及照顧，一定要認真去學，如此才不負你大哥每日在外勞作的辛勞。”</p>
“嫂子？”金朔皺眉，有些聽不懂對方話語。</p>
他畢竟隻是外傅之年的總角小童，不會察言觀色，自然也看不出親人異常。</p>
“你暫且安頓下，嫂子給你去做些吃的，有什麽事待你大哥回來再說。”</p>
金家大嫂急匆匆說了幾句，而後快步離開。</p>
金朔一頭霧水，在房中盤桓了一陣，卻覺得處處陌生，與之前那雖然窄小卻溫馨的茅屋大不相同，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p>
他悵然出門，在村中漫無目的地隨意亂走，耳旁有村人話語聲傳入：</p>
“瞧金家老二那樣子，想來是被他嫂子狠狠收拾了一頓。”</p>
“不是休沐，此時回來肯定是逃學，以金家大嫂的脾氣，沒把他腿打斷都算是輕的了。”</p>
“我七裏村能有幾個讀書人？金老二有此福分還不知道珍惜，是我我也要揍他......”</p>
金朔滿腹委屈，疑惑揮之不去：</p>
為何兄嫂、村人們都一口咬定他是入城讀書去了？</p>
莫非真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差錯？</p>
現在想想，他連自己是如何去到道司總部都記不得了，隻是在道司時模湖聽人說起過，自己是被拐過來的，便堅定不移地相信了此事。</p>
他正迷茫間，忽然聽得一旁有人叫喊：“朔哥兒，你怎的回來了？”</p>
他轉頭看去，麵上露出喜悅：“小虎，好久不見！”</p>
這是他的玩伴，兩人關係極好，向來形影不離，有焦孟之誼。</p>
小虎赤足跑來，笑著捶了一下金朔胸膛：“在學堂讀書的感覺如何？”</p>
金朔頓時垂頭喪氣：“小虎，我覺得我可能失憶了。”</p>
“失憶，什麽失憶？”小虎撇嘴道，“去了個學堂，怎麽還文縐縐起來了？”</p>
“你們都說我是去縣城讀書了，可我記憶裏毫無印象。”金朔聞言大倒起苦水來，“我隻記得有一日睡醒後，便來到一處地牢，周圍都是凶神惡煞的道士，他們告訴我，我是被拐到京城去了。”</p>
“京城！”小虎完全沒有抓住重點，“京城是什麽樣子，好玩嗎？”</p>
“它不是好不好玩的問題，”金朔語氣不好，“重點是我記憶裏從來沒有什麽在縣城讀書的經曆！”</p>
“怎麽會？”小虎先是訝異，而後笑了起來，“你在開玩笑？”</p>
“我沒和你開玩笑。”金朔鐵青著臉，推開小虎往村外走去。</p>
小虎窮追不舍，跟在一旁問道：“你說你去了京城，那你是怎麽回來的？”</p>
“我遇到了仙人，”金朔語氣先是振奮，而後低落，“我想拜仙人為師，但是仙人不允許，隻是把我送了回來。”</p>
“那，仙人是什麽樣子的？”小虎聽得似是入了神，聞言暢想道，“可是踩著飛劍，或者騎著龍、乘著鶴，身邊祥雲飄飄，手裏再拿個拂塵，然後胡子一大把的那種？”</p>
“那種仙人我沒見到，可能有吧，”金朔遲疑道，“我隻見過兩位仙人，一個看著老些，倒是留著長胡子。還有一位便是救我出來的那位，很是年輕。</p>
“他們出行，都坐的是在天上飛的船，也沒有什麽龍啊鶴啊。”</p>
“仙人啊，”小虎語帶羨慕，眺望著高空，“我要是能成仙就好了。”</p>
金朔撇了撇嘴，沒有出言打擊他，而是詢問道：“對了，村裏是如何描述我去縣城讀書的？”</p>
他心中對此疑惑不解，想要探尋事情真相。</p>
“就是你大嫂告訴我們的唄，”小虎不以為意道，“大概半年前，有一天我們去找你玩沒見到，你大嫂說你被一位學堂先生看中了，帶去縣城讀書了。</p>
“不久之後你大嫂還找人起了新房，我們都說你家是時來運轉了。”</p>
“是大嫂告訴你們的，”金朔皺眉，從小虎言語中發現不對，“我大哥呢，怎麽沒見他？”</p>
“你大哥在你讀書後不久就去城裏找了個活計，說是離你近些，有事方便照顧。”小虎也遲疑了一下。</p>
“你要是沒去縣城讀書，那你大哥幹什麽去了？”</p>
金朔和他對視一眼，拔腿向著家中跑去。</p>
王景從一株蒼木後轉出，見此微微搖頭，打開天眼，觀望村鎮氣運。</p>
青山綠水之間，一層白氣虛浮不定，籠罩在田舍之間，說明這不過是一處普普通通的鄉野村落。</p>
山民們頭頂各有如煙白氣懸浮，普遍在尺許間，亦是毫無異常。</p>
唯獨遠去的金朔身上，氣息匯聚，圓滾滾，明燦燦，與尋常人的散亂大不相同。</p>
這是已然入道的表現。</p>
雖然王景不曾收他為徒，但金朔本就資質不錯，跟在他和淩燕子身邊，耳濡目染之下，自有一縷道性深種，誕出了修行之念。</p>
日後哪怕是自修自悟，亦會有一番成就。</p>
而那小虎頭上，一層白氣匯作一朵靈雲，看似與以往相同，實則也有了變化，未來或許有可能修行，如果入道不成，也會文成武就，衣綬朱紫。</p>
“對金朔而言，我和淩燕子道友便是他的機緣；而那小虎，又何嚐不是受了金朔的點化？”</p>
道人微笑搖頭，而後伸手一點，村鎮上方的白氣忽地一變，一縷黑氣從中鑽出，變幻無定，顯化七情六欲、五苦濁惡，諸般鬼蜮念頭。</p>
王景伸手一招，那縷黑氣落在他手上，如小蛇般盤蜷而起，一頭指向縣城方向，微微搖晃，如同吐信一般。</p>
“果然是魔道手段，令人不恥。”</p>
他嗤笑一聲，邁步向厭次縣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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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南街。</p>
一座書院坐落於此，鬧中取靜，別有幽玄。</p>
書院中庭下有一株銀杏古木，一名文士坐在其下石桌旁，手捧經典，搖頭晃腦，吟詠有聲。</p>
周圍有開蒙學童聚攏，俱都捧頰細聽。</p>
“夫世俗所尚，仁義禮智信也；含識所資，殺盜淫妄酒也。</p>
“本於仁者則不殺，奉於義者則不盜，執於禮者則不淫，守於信者則不妄，師於智者則不飲酒。”</p>
這文士念至此處，微微一笑，點了一名童子出言問道：</p>
“小石頭，你覺得這段話說得可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