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在李世民胳膊上劃開一道口子,殷弘的鮮血匯聚成一條線,順著刀刃滴滴滾落。</p>


    李淵已經回過了神,其他人也是如此。</p>


    但沒人說話。</p>


    氣氛一下跌落到冰點。</p>


    眼看著李世民開始回刀,馬上要切一塊肉下來,李淵終於開口了,“夠了!”</p>


    李淵的語氣中充滿了怒意,以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p>


    李淵終究還是心軟了,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在他麵前自殘。</p>


    李世民毫不猶豫的停下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李淵,語氣深沉的道:“看來神詆是原諒了我的冒犯之罪。”</p>


    李淵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凶狠的瞪了李世民一眼,又惱怒的喊了一句,“給二郎準備一身祭服,繼續祭祀。”</p>


    劉俊趕忙湊上前應允一聲,小跑著去給李世民準備祭服了。</p>


    其他的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目光在李淵和李世民之間不斷的盤桓著,卻沒有說什麽。</p>


    </p>


    李世民今夜闖宮,擾亂儺戲大祭,又咆孝於君前,可以說是跋扈至極、囂張至極,且不顧禮法、目無君父、不敬兄長。</p>


    條條件件論起來,那都是足以被重處的大罪。</p>


    可李世民會說話啊,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將自己從一個跋扈至極、囂張至極的人,變成了一個敬重父親,有心為天下所有百姓出一份力的好人。</p>


    再加上李世民夠果斷,說割肉就割肉,一下子戳到了李淵的軟肋。</p>


    使得李淵毫不猶豫的就放過了他。</p>


    皇室宗親、文武百官,再想借著今晚發生的一切去給李世民羅織點罪名,讓李淵重處李世民的話,那就有點不像話了。</p>


    咋地?</p>


    我李淵特赦的人,你們也敢咬著不放?</p>


    你們當我李淵這個皇帝是擺設嗎?</p>


    “四叔四叔,父親受傷了!”</p>


    李元吉帶著四個小家夥趕到高台邊上的時候,正碰見李世民將楊文幹的腦袋砸在高台上。</p>


    為了避免四個小家夥被這一幕嚇到,李元吉特地蒙上了他們的雙眼。</p>


    一直等到李世民話鋒轉了以後,才緩緩的鬆開手。</p>


    然後李承乾就看到了李世民拿著橫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肉。</p>


    小家夥一下子就慌了,又緊張又擔心的跳著腳,讓李元吉帶他過去。</p>


    李元吉可比李承乾看到的更多,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帶李承乾過去。</p>


    於是乎就撫摸著李承乾的腦袋,安慰道:“沒關係的,隻是一點兒小傷,不礙事的。”</p>


    李承乾小嘴一撇,眼中有淚花閃動,哽咽著道:“可……可父親流血了。”</p>


    李元吉張著嘴,剛要再勸解兩句。</p>


    就見李承乾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抱起了自己的胳膊,用哀求的語氣道:“四叔,您幫幫承乾好嗎?”</p>


    李元吉的心一下子就軟了。</p>


    李元吉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是一個麵對稚子求助,可以無動於衷的人。</p>


    李承乾第一次叫他四叔,第一次向他求助。</p>


    他實在不忍心拒絕。</p>


    再加上,在這種情況下,這種場合,除了他,也沒人能幫得上李承乾,他也不太好拒絕。</p>


    李元吉歎了一口氣,捏了捏李承乾的鼻子,感歎道:“算我怕了你了,就幫你一次吧。”</p>


    李承乾也不知道是該繼續哭,還是該感動,就幹脆緊緊的抱住李元吉的胳膊,抿著小嘴,用一種帶著哭腔的語氣低低的道了一聲謝,“多謝四叔。”</p>


    然後就拽著李元吉的胳膊,往李世民所在的位置跑。</p>


    李元吉牽著李令、李絮、李承業,哭笑不得的任由李承乾拽著往前跑。</p>


    圍繞在高台下,充任著祭祀人員的千牛備身,一個個看到李元吉出現,也是一個頭兩個大。</p>


    攔吧,打不過,說不定還會被打成半身不遂。</p>


    不攔吧,他們的罪過就大了。</p>


    今夜任由李世民闖到高台下,鬧了這麽一場,他們已經算是失職了。</p>


    再任由李元吉闖到高台下,李元吉再鬧一場的話,他們就算是嚴重失職了。</p>


    到時候他們也不用再守衛在高台邊上了,可以直接回家洗脖子了。</p>


    至於說趁著死之前,大鬧一場,宣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滿什麽的,他們想都不敢想。</p>


    李淵要殺你,你規規矩矩的領死,死你一個人就夠了。</p>


    你要是鬧的話,惹惱了李淵,有可能你的三族都得跟著你倒黴。</p>


    “殿、殿下,您這是要?”</p>


    一個千牛備身在李元吉臨近高台的時候,硬著頭皮擋在了李元吉麵前,詢問李元吉的來意。</p>


    在他身後,一眾左右備身和備身緊張的盯著李元吉。</p>


    李元吉澹然一笑,撫摸了一下正拽著自己胳膊的李承乾一下,道:“這孩子看到我二哥受傷了,有點心急,非要跑過來看看,所以我就帶他過來了。”</p>


    說到此處,李元吉看著緊張兮兮的千牛備身和左右備身們,又笑著道:“你們不用這麽緊張,我又不是我二哥,不會在這種場合鬧事的。”</p>


    一眾備身們聽到李元吉這話,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p>


    您是不是秦王,但您鬧起來,可比秦王凶多了。</p>


    秦王好歹還有所顧忌,有所理智,鬧起來也不敢鬧的太大。</p>


    您就不一樣了。</p>


    您鬧起來,可是真的不管不顧。</p>


    不過,一眾備身們雖然在心裏腹誹著李元吉,但是聽到李元吉不是來鬧事的,明顯的鬆了一口氣。</p>


    領頭的千牛備身,一邊吩咐身後的兄弟們讓開路,一邊對跟在李元吉身後的兄弟高喊,“兄弟們,你們一定要保護好齊王殿下和幾位小殿下,千萬不能讓人冒犯了齊王殿下,傷到了小殿下。”</p>


    說是保護,其實就是在提醒自己的兄弟盯死李元吉,千萬別讓李元吉鬧出什麽幺蛾子。</p>


    李元吉聽出了他言語中的深意,但卻沒多說什麽。</p>


    他李元吉凶名在外,此前又打傷了不少左右備身府的人,左右備身府的人為了免得惹上麻煩,防著他一點也在情理之中。</p>


    “父親!父親!”</p>


    李元吉帶著李承乾四個小家夥,順著一眾備身讓開的道路,很快就抵達了高台下。</p>


    李承乾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換了一身裝扮的李世民,當即就跳著腳喊。</p>


    高台上的氣氛並不好。</p>


    但隨著李承乾的一聲聲高喊,氣氛突然就變得微妙了起來。</p>


    麵色冰冷的李世民,先是一臉的錯愕,然後流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立馬又板起了臉。</p>


    滿臉怒容的李淵,也是先錯愕了片刻,然後也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笑臉。</p>


    原本心情還不錯的李建成,看到了李承乾那一刻,心情就不怎麽太好了。</p>


    其他的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神情各異。</p>


    其中絕大多數人,對李元吉帶來的一眾孩子們,還是抱有善意的。</p>


    唯獨李綱一臉怒容。</p>


    “荒唐!荒唐至極!爾等眼中還有禮法嗎?!”</p>


    李綱跺著腳怒斥。</p>


    如此莊重又肅穆的祭祀神詆的大祭,先是被李世民給破壞了一次,現在又被李元吉帶著一群孩子給破壞了。</p>


    李綱是真的要氣炸了。</p>


    若不是李淵沒有動手拿人的意思,他都要招呼千牛備身動手了。</p>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如此重要的一場祭祀,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豈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p>


    一眾年齡跟李綱相彷的老臣,在此刻都選擇了跟李綱站在一起,紛紛開口聲討起了前後破壞了祭祀的李世民和李元吉。</p>


    李元吉知道以李綱為首的這些老倌並不是刻意的要針對自己,而是對儺戲大祭、對禮法看的太過重要,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聲討他。</p>


    站在人家的角度看,人家並沒有什麽錯。</p>


    這就好比在開一個國家級別的會議,所以的人都正經危坐,一板一眼的在商討著會議內容。</p>


    然後先是被人踹門大鬧了一場,又被人帶著孩子當成幼兒園逛了起來。</p>


    作為會議中比較重視紀律、規矩的重要成員。</p>


    肯定得維護一下會議的紀律和規矩。</p>


    所以李元吉不好給人家記仇,也不好因此去埋怨人家。</p>


    李元吉拱了拱手,一臉坦誠的道:“李師、裴師、各位先生,赤子心慈,看不得父親受傷,所以非要過來看看。</p>


    我拗不過他,就帶他過來了。</p>


    想來八方神明,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不會怪罪他。</p>


    還望各位先生也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不要為難他。”</p>


    說完這話,李元吉就拍了拍李承乾的腦袋,讓他去找李世民。</p>


    李承乾早已迫不及待,在得到了首肯以後,噔噔噔的跑向了李世民。</p>


    李元吉找的理由足夠強大,遠比李世民剛才找的那些蹩腳的理由強大了不知道多少倍。</p>


    所以李綱、裴矩等人隻是吹胡子瞪眼的呼喝了兩句,重申了一遍儺戲大祭的規矩,也就沒有再追著喊打喊殺。</p>


    孝道是古人最為崇尚的一條大道。</p>


    一個赤子,心念著父親,那麽這個赤子無論做了什麽錯事,都值得被原諒。</p>


    相信八方鬼神在感受到了赤子的孝心以後,也會原諒他。</p>


    如果不原諒,那一定是一個野神。</p>


    因為你連孝道都不尊,連孝道都不推崇,你沒資格被列入正神之列。</p>


    人敬神,也隻是敬而已,並不是畏,更不會因為神,放棄所有人的人性和堅持。</p>


    如果神要剝奪人的人性和堅持的話,那麽人不會介意伐神。</p>


    反正,中原大地上不存在神國,沒有君權神授這一說。</p>


    神能不能淩駕於人之上,得人說了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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