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戰事緊急,公孫修也沒時間留在遝渚安心造船了,畢竟一國之君,南巡將近三個多月,還有一大堆事等著自己去處理,對鄧艾道:“備好馬車,明日一早出發回襄平。”</p>


    鄧艾精神一振,大聲道:“是。”</p>


    公孫修心想著反正維京長船的圖紙也設計完畢了,柳誌跟一大批工匠早晚能造出來,說不定東征歸來後就差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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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他也向柳傳說了自己即將回襄平的事,柳傳臉上毫無波瀾,暗想:“既已如此,我也得跟王上一並歸襄平,即刻上任走馬,也給王上一劑定心丸。”</p>


    當晚他也跟著收拾細軟,並將赴襄平一事,與族中老小說明。</p>


    公孫修心中惴惴不安,暗想:“這得跟那姓柳的小丫頭吱一聲,我就這麽走了,怪想念的,下回見也是猴年馬月的事了。”</p>


    趁著月色朦朧,他一個人悄悄踱步到院子裏,長廊上似也有一人躡手躡腳走來,鬼鬼祟祟的。公孫修心想這府中不會進賊了吧?趕緊閃身到一旁,探出半個腦袋暗中觀察。</p>


    殊不知他這個模樣跟行為,更像是行竊的賊。</p>


    直到近前,公孫修才瞧見是柳青,不由得訝然:“怎麽是她?”</p>


    當即走了出來,出聲道:“柳小姐鬼鬼祟祟的,這是要去哪裏?”</p>


    柳青聽說公孫先生明日就要離開遝渚,不知怎的,一顆心總覺得失落,便想出來瞧上一眼,至於要說什麽、聊什麽,均覺不知。</p>


    她悄悄的從閨房跑出來,心想這會兒公孫先生應該尚未歇息吧,卻不料他突然就從旁邊冒了出來,可把她嚇得臉色煞白,右手捂住胸口,沒好氣地說:“你想嚇死我啊?”</p>


    公孫修嗬嗬一笑,說道:“在下絕沒有這個意思,而是天色已晚,府中老小都已歇息了,現在還在走動的,隻有夜巡的家丁,跟行竊的盜賊了。家丁巡邏自不必鬼鬼祟祟,在下仔細想來,也隻可能是小賊了。”</p>


    “你才是小賊。”</p>


    柳青嗔了一聲:“我怎可能在自己家中行竊?倒是公孫先生,你也是古裏古怪的,大半夜不休息,卻藏在暗處嚇人,或者說,你才是小賊。”</p>


    公孫修暗想這小妮子肯定是來找我的,打趣道:“柳小姐誤會了,在下隻是睡不著。”</p>


    “為何睡不著?”</p>


    公孫修滿口胡謅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隻有在下一人睡不著,原來柳小姐一樣夜不能寐。那也好,你看此情此景,花前月下——”</p>


    “打住——”</p>


    柳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是你夜不能寐,我可沒有。”</p>


    他搖頭一笑:“原來如此,在下以為自己跟柳小姐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看來是自作多情了。”</p>


    柳青一呆,有些失神,喃喃道:“心有靈犀一點通?天下間竟有如此絕妙之詞?”</p>


    公孫修心想糟糕,又陷入文抄公的死胡同,忙道:“柳小姐,這隻是胡謅的,算得什麽絕妙好詞?”</p>


    柳青搖頭道:“你明明詩情超絕,為何要假裝自己不通文學?若有如此才學,就不該隻當一個賓客。”</p>


    “柳小姐哪的話?我若是有才學,令兄早就重用於我了。”</p>


    公孫修一愣,心想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七言詩啊,五言詩還是曹植大力創作成為奠基人的,自己若要混七言詩,那是來錯年代了,起碼要到六朝才開始流行,盛於唐代。</p>


    做賦倒是不錯的想法,曹植著名的《洛神賦》驚豔後世千餘年,可此賦已經基本打遍後世無敵手,開局即是巔峰。自己若想要超過,除非是駱賓王的討武檄文。隻是檄文內容是討伐武則天的,各種的文不對題,除非自己修繕化為應景之作。</p>


    可他不希望今後有人讀他作的賦,會覺得內容固然可圈可點,但又美中不足。美的固然是駱賓王原創,畫蛇添足的不足之處自然是他添加修改上去的。</p>


    能留名千載的文學之聖、狂傲才子所作的詩賦,往往讓後人連給文章添一筆潤色的機會都不留。</p>


    當初曹袁之戰,袁紹手下的陳琳作了檄文,傳檄天下,那是把曹操本人及曹操祖宗十八代都罵得狗血淋頭。檄文偏又精彩絕倫,據說當年曹操腦殼疼得不行,聽完檄文出了身冷汗,戲言此賦“可愈頭風”。</p>


    曹操擊潰袁紹後,專門把陳琳留了下來,作為帳下的軍師祭酒。曹老板也是個在中國文學史能排上號的人物,對文章也是信手拈來,曾經看了陳琳的文章手癢了想挑一下刺,看能不能修改到更好,研究半天發現以自己之才學,也不能為其增刪一字。</p>


    柳青嘴上雖然聊天,可臉上憂心之色,溢於言表。</p>


    公孫修見她不肯吐露,也就羊裝不知,兩人並肩走至莊園的花圃之中。但見得庭院香花芬芳,明月映影,他有些尷尬,暗想:“她莫非也跟我一樣,半夜睡不著,找對方互訴心事麽?”</p>


    當即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氣氛,道:“柳小姐是不是有心事?”</p>


    柳青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悶悶地說:“你看得出來,也不瞞你。明天一早,你也要伴我兄長一齊去襄平上任,對麽?”</p>


    “不錯。”</p>


    公孫修心念一動,試探地說:“你兄長跟你說了些什麽?”</p>


    柳青沉默少許,幽幽道:“他讓我不要和你過多來往。”</p>


    他聞言忍俊不禁,心想柳傳擔心這個妹妹麵對門下賓客身份的自己,難免有所不敬,恐引得全族遭殃。可他不敢明言這個看似門下賓客的少年,實際上是整個燕國地位最尊崇的人。</p>


    當然,柳傳也看得出來,燕王處於那種喜歡有挑戰性的女子,不喜歡那種貼著送上門的,其行為舉止不得不說,有點情調,又有些許的不正經。</p>


    柳青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傻子,這很好笑麽?”</p>


    “或許,你應該聽你兄長的話,少跟我走動,這樣不就皆大歡喜了麽?”</p>


    公孫修打趣道:“你兄長都跟你說了別跟我來往,居然還半夜過來找我傾訴心事,看來沒把我當成外人——啊——”</p>


    這後麵一個“啊”字,公孫修當場喊了出來,右腳已被柳青狠狠地踩住,並蹂躪幾下。</p>


    他不由氣道:“我說柳大小姐,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啊,這一腳把我給踩得瘸了,可就走不了路,猴年馬月才能走到襄平。”</p>


    柳青挪開腳,哼了一聲,“你這人當真是無可救藥。”</p>


    公孫修心下好笑,打趣道:“哪兒啊,可能是在下舉止輕浮,怕影響了柳小姐的清譽,不要跟我走得太近,也是一件好事。”</p>


    柳青幽幽一歎,有些氣惱他的不解風情:“可是……可是我兄長準備把我許配給王室,這要怎麽辦?兄長向來對宗族負責,目前燕國局勢穩定,柳氏也入朝為官,今後便是一衣帶水,兄長為了顧全大局,準備把我嫁給我燕王——”</p>


    公孫修心下暗想:“能嫁給燕王了,這可是遼東嫁得最好了吧?為何又委屈氣惱的模樣呢?該不會已經有了心上人了吧?”</p>


    心中又尋思,自己已警告柳傳不許透露他的身份,柳傳雖然不說,可心機倒是頗為深沉,明知柳青天真爛漫、口無遮攔,肯定會有意無意地透露給他知道,也算是間接的表明心意了,暗想:“柳傳這是真的表忠心,要當皇親國戚了。我娶了柳氏族中的女子,那可比口頭表忠心千句、萬句還真切了。”</p>


    他嘴角抽搐道:“柳小姐看來是不願嫁給燕王麽?嫁得燕王,今後柳氏青雲直上,如日中天,也保得家族安危,有何不可?”</p>


    柳青幽怨地道:“我又不知燕王為人如何,更不知他生來是何模樣,就這樣嫁給了他……可是宗族之事,不是我一介女流所能決定的。”</p>


    公孫修心中好笑,說道:“世道如此,柳小姐欽慕的是文人雅士,而不是燕王這種殺人為樂的屠夫,對吧?”</p>


    柳青白了他一眼:“知道還問?平日裏不是挺聰明的麽?”</p>


    “既是文人雅士,應當有個具體之人,而非隻是模湖的偏好。”</p>


    公孫修思慮再三,辯解道:“再者說了,燕王也未必是殺人莽夫,抗魏逐胡虜,那是救國為民。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p>


    柳青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地盯著他,黛眉緊蹙:“我怎麽覺得,你每一句話都向著燕王,渾然不聽我再說些什麽?公孫先生,你當真是讓我很失望。”</p>


    說罷,恨恨地一跺腳,轉身離去。</p>


    公孫修嘴巴張了張,心中兀自茫然:“這可真是怪了,我給她前後分析,完全是為了她好啊,怎得還生氣了?當真是莫名其妙。”</p>


    他回廂房,發現鄧艾還沒睡,詫異地問:“士載?”</p>


    鄧艾道:“您去做什麽了?”</p>


    公孫修隻覺聽了柳青說的話,兀自有些迷茫,當即把今晚的事都跟鄧艾說了一遍。</p>


    鄧艾聽罷不禁失笑,他畢竟年近四十,對男女之事有著更加透徹的看法,笑道:“您有所不知,世間女子說話,向來是藏大於說的,她兄長都已讓他不能跟你走得太近,柳小姐依然我行我素,待聽得你對燕王誇得這也好,那也好,反對你怒目相向,難道您這還不能明白麽?”</p>


    公孫修呆住了,詫異地問:“明白什麽?我不明白。”</p>


    鄧艾心想王上還是弄不明白此中的道理,笑著解釋道:“如我猜得不錯,她是對你這位‘公孫策’頗有好感,所以才幽會於此。她既然不情願嫁給燕王,那自然是因為‘公孫策了’。”</p>


    公孫修聞言簡直猶如五雷轟頂,嘴角抽搐不已,愕然道:“你說的是,她這是對我有好感了?”</p>


    鄧艾失笑道:“那是當然。王上你以一介布衣之身示人,柳青豪族之女,竟也為之傾心,能拿你跟地位尊崇的‘燕王’暗暗比較,實已難得。若是換作一般的豪門貴女,肯定是不會對出身平凡的布衣表現青睞的,不僅看不上,還會大加鄙夷。”</p>


    鄧艾自己出身一般,在魏國為小吏時,常遭人白眼,最能體會人情冷暖,世態炎涼。</p>


    公孫修聞言嗬嗬一笑,心想古今中外,莫不如此,說道:“確實不錯,柳氏既已願意支持大燕,船廠造就勢在必行,娶柳氏族中的女子,也是表明誠意,給對方的尊重。”</p>


    鄧艾臉現喜色:“原來王上這些日子,總是跟柳小姐纏在一起,是圖了這樣的心思啊。也是,柳氏財富廣積,又兼有船廠,若是不逼其跟大燕王室通婚,早晚去投魏國,此舉也可斷了他們的念想,今後追隨王上征戰天下。”</p>


    公孫修一愣,心想我就是再泡她而已啊,被鄧艾看在眼裏,竟成了振兵救國之策,不禁汗顏,心想這便是君心不可測啊。他咳嗽一聲:“國家機密,千萬不要傳出去,知道麽?”</p>


    鄧艾忙道:“王上放心,臣定然不會將國家機密給說出去的。”</p>


    公孫修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傳出去簡直貽笑大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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