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安置高句麗人的去留,是目前公孫修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p>


    要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前往燕國,純屬癡人說夢,誰願意背井離鄉離開自己耕耘幾十年的土地呢?</p>


    中原王朝每次降服北方的遊牧民族後,都為如何安置煞費苦心,安置內地怕引起“五胡之亂”,安置邊陲又怕年深月久,養成原氣後,重新對邊陲構成威脅。駐軍設安護府也是一個問題,難免大量的駐軍壓力。</p>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遊牧民族的生產、生活方式與中原不同。高句麗人本出中原,不過因為偏處一隅,逐漸向土著化發展,但仍保持著農業民族的特色,文字仍用漢文,政治、經濟製度都模彷中原王朝,立國思想也是以農為本。</p>


    遷徙到內地後,不必改變生產方式,易於與漢人溝通和融合。高句麗人遷到內地,與漢民同化古已有之,曆史上的毌丘儉便曾遷徙高句麗人到內地與漢人結合。</p>


    公孫修視察了高句麗的百姓生活情況,與遼東基本麵貌相差無幾,並無生活、文化上的衝突,倒也不難將民族融合起來。</p>


    他快速批了一封奏折,調令遝渚一帶的客船,包括柳氏船塢按照他的理念建造的維京船,以及改裝過後的販奴船。若是從陸路回遼東,隻怕攜十萬男女老幼,還搬家似的,恐怕要走上一年。</p>


    走海運就不一樣了,比用雙腿走路輕鬆百倍,帆船順風順水的話,很快就能抵達燕國,也方便把高句麗人向燕國四郡中一一填充。</p>


    公孫修早在進軍高句麗時,就沿途建立驛站,一條長達上千裏的驛站,他的書信隻需三日便可送抵襄平,消息再傳回來也是三天。方便他統一的駕馭這個新統一的領土。</p>


    鄧艾道:“百姓可以內遷,但是高句麗還需留兵駐守,不可成為空地,否則容易為異族所奪。”</p>


    公孫修點了點頭:“孤準備在此設立安東都護府,留兵駐守,屯田戉邊,沃沮、三韓就在附近,可不能走了高句麗人,又來了個其他異族。”</p>


    若不是曆史上的公孫氏被滅,遼東內遷人口,導致高句麗坐斷東北,到得隋唐之際,“全盛之時,強兵百萬,南侵吳越,北撓幽燕、齊魯,為中國巨蠹。”</p>


    現在自己趁他弱小給解決了,也就除去了心頭之恨。</p>


    安東都護府的興建,公孫修給當地駐派了五千燕軍,戰時戉邊、閑時屯田,通過自給自足的方式維持平衡。若遇外敵進攻,可征調當地的青壯,或者致書回玄菟、樂浪二郡,隨時能增派兵員。這樣的做法能大大削減燕國的軍費支出,畢竟燕國強敵環伺,若是處處強兵留駐,那就變成全民皆兵了。</p>


    公孫修直接住在了丸都城中,也把東川王宮中的嬪妃都賞賜給有功的將士,奴婢則賜給未婚配的士兵,有助於促進人口跟民族的結合。這一來是人丁興旺,其次是東川王已滅,丸都王宮作廢,嬪妃、婢女又無其他的謀生之路,說白了正是這樣的亂世可憐人,分配給燕軍的高層將士,以及麾下的二萬大軍為妻,心中均覺樂意。</p>


    這一日,公孫修也把王朱給接入丸都王宮。</p>


    王朱瞧著金碧輝煌的丸都城,比扶餘國的還要奢華三分,有些咋舌:“這個東川王當真是鋪張浪費。”</p>


    公孫修躺在龍床上,笑道:“怎得,覺得這樣的王宮,不比你們扶餘國差吧?”</p>


    王朱歎了口氣,點頭道:“高句麗一直跟我扶餘國比鄰而居,時常發生些許的摩擦衝突。”</p>


    公孫修知道扶餘國的結局,就是被逐漸壯大的高句麗吞並,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中,其中司馬炎建立西晉後,還曾幫助扶餘國複國一次,可隨著中原動亂,扶餘國依舊沒能逃過被吞並的命運。</p>


    “現在東川王已經梟首,王室蕩覆,從今以後,你們扶餘可就沒有高句麗這樣的勁敵了。麻餘王從此也得以安枕無憂。”</p>


    公孫修仰天一笑。</p>


    王朱心裏翻了個白眼,暗想:“東川王雖然死了,高句麗已滅亡了,可燕國比高句麗還要強大。”想到這裏,輕聲道:“你的下一步,是滅扶餘國麽?”</p>


    公孫修向她招了招手,王朱頗不情願的走過來,直接被他攔在懷裏,剛想掙紮,可轉念一想已是他的嬪妃,隻好放棄掙紮,悶悶不樂地低著頭。</p>


    “依你看來,高句麗人會過得更壞麽?”</p>


    他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雖然內遷百姓,前三年五載,他們會怒斥痛罵,可隻要一二代人後,他們就知道什麽是仁政,什麽是政通人達。自古以來就沒有不滅亡的王朝,千秋萬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高句麗國雖滅,國民尚在,隻不過沒了東川王這樣的領主罷了。”</p>


    王朱沉默少許,輕聲道:“你把東川王的全族老小,都屠戮了麽?”</p>


    公孫修不想過多談論這一話題,皺眉道:“麻餘王如果不想步東川王的後塵,若願意主動歸附,消除國號,孤可以不傷一兵一民,並給其官職,閑居襄平。”</p>


    “這就是王上的仁政麽?”</p>


    王朱也知道這是王兄及臣民最好的出路,她自嫁入燕國,便知自己隻是政治的棋子,並無多大的作用。至於試圖刺殺公孫修,是她個人主張,其一是她性情高傲,寧死不屈;其二則是燕國並不是拾姻親這一台階休戰,不管和親與否,滅扶餘的戰略都不會作廢,倒不如將這燕王給刺死,引得燕國內部動亂,倒是能存一線生機。</p>


    可聽到公孫修的這番言論,才知他不是一味屠戮的暴君,有些驚喜地說:“你可不許騙人。”</p>


    公孫修征戰不休,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安寧,打趣道:“君無戲言。可我會反悔的,你可給我點好處,否則的話,說不定哪天就改變主意了。”</p>


    王朱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妾身都嫁給王上了,整個人都是王上的,身無長物,又哪有好處可以給王上?”</p>


    這話半開玩笑,半是認真。扶餘國遣送公主之後,基本上就是嫁出去的公主,潑出去的水,除了公孫修以外,確實再無別的依靠。</p>


    公孫修爽朗一笑:“那你還想刺殺我?若我當日被你刺殺,你不是守了活寡?真是怕了你了,我這每天既防外患,又防內賊,‘孤家寡人’四字當真不是說著玩的。”</p>


    王朱撲哧一笑,有些臉紅地說:“王上,可否不再提此事?妾身無地自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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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趣地瞄了王朱一眼,打趣道:“這話說的,專諸魚腹藏劍、荊軻圖窮匕見,王朱公主就更是不可思議了,帶刀於身悄無聲息,連我宮中的侍女為你沐浴更衣,都未能察覺,當真是厲害。”</p>


    王朱羞得滿麵通紅,哼了一聲:“你再說,妾身不理會你了。”</p>


    公孫修揉了揉她的腦袋,知道從這一刻起,兩人才走上同條道路。作為一國之君的寂寞不可言說,倒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孤獨。</p>


    中國曆代的皇帝,身邊有值得完全信賴的人是很少的,又要防後宮幹政、宦官幹政,寵信哪一個大臣,又容易寵出個奸臣出來,畢竟偏聽偏信,容易一葉障目,導致分崩離析。</p>


    他明白王朱會和自己站在同條戰線上的,畢竟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王朱也幾乎等同於公孫氏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地位尊崇的公主也不例外。對麻餘王來說,少了個公主也沒什麽兩樣,主要能否奉承燕國的歡心。對於這一問題,王朱心裏也明白,她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這個看似雲澹風輕,實則城府淵深的王上。</p>


    在古代理應不會出現極端的扶弟魔,從此是燕王妃,可就不再是扶餘國的公主了。</p>


    兩人笑談許久,不再談論家國政治,而是風花雪月。</p>


    公孫修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把窗門關上,吹滅了燭火,解了羅幃,二人並排到了龍塌上。</p>


    寢宮寂然無聲,也三令五申地命令不許養貓等小寵物,可偌大的寢宮之中,卻傳來若有若無的貓叫聲,又細又綿長。門外侍立的小侍女一愣,小聲詢問身邊的侍女:“糟了,宮中進貓兒啦。王上最討厭貓兒了,又是在裏邊傳來的,要不要進去把貓兒給抓出來?可不能擾了王上的清夢。”</p>


    另一個侍女有些好笑,打趣道:“傻丫頭,這哪兒是貓叫聲,你可不能闖進去,王上可是再為燕國的王儲做準備呢。”</p>


    小侍女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霞飛雙頰:“幸得姐姐指點,不然就耽擱了王上的好事。”</p>


    晝長苦夜短,燭火也燃得盡了,公孫修翻了個身,喘著粗氣,這一番酣戰便好似剛剛指導了百萬大軍完成了作戰。望著身邊的女人,忍不住喃喃地念道:“這個真算得上是——攜手攬腕入羅幃,含羞帶笑把燈吹,金針挑破桃花芯,不敢高聲暗皺眉。”</p>


    王朱輕啐一口,若是換作以往,她定然覺得此詩指的是女子閨房刺繡一事,現在則聽出另一番意味,嗔道:“王上連這也要之乎者也一番,當真沒羞沒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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