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關係著燕魏兩國的大戰,也牽動這所有人的心。</p>


    在鄧艾的親自監督下,遼燧已將營壘修建完畢,與城牆之間形成拱衛,並且設置各類的投擲武器,對各處均有加固,確保能抵擋住曹爽的大軍進攻。</p>


    公孫修做起了甩手掌櫃,偶爾出城視察,偶爾與鄧艾交流用兵的心得,以及時常書信回襄平,詢問柳青及另外八位有身孕的才人身體狀況。</p>


    內官常仲雙手捧來一封書信,笑道:“王上,此是王妃的來信。”</p>


    公孫修接過信件,拆開一讀,大抵說的是宮中一切太平,悉數照顧完備,王上領軍在外不必分心顧慮這些瑣事。他讀完不禁一笑,暗想:“小妮子倒是越來越有母儀天下的姿態了。”</p>


    常仲見他的臉上露出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王上可是有什麽開心的事。”</p>


    公孫修點了點頭,含笑道:“那是自然,孤禦駕親征,抵禦魏賊,身後的王妃管理後宮井井有條,讓故沒有後顧之憂。得此賢妃,夫複何求啊?”</p>


    常仲聽得王上滿口稱讚,也跟著恭維了幾句,“王上英明神武,王妃母儀天下,實乃江山社稷之福。”</p>


    兩人正聊著,這時鄧艾快步走了進來,笑道:“王上,營壘已基本修建完畢,足以抵擋魏軍了。隻要曹爽敢直接進攻,由王上鎮守城關,臣則領步騎駐紮在營壘,彼此之間互相協助,曹爽必不能破。”</p>


    公孫修聞言大喜,當即與他出城觀看。</p>


    營壘便如一座又一座獨立的墩堡,分布在遼燧城前,每座營壘的高度、大小、內在情況,以及每座營壘之間的距離、墩堡與城牆之間地距離,都是經過了周密的計算。</p>


    </p>


    營壘以夯土建造,高達四丈,呈現圓形,其上置燕軍數十人,下置步騎。營壘當然比不得城牆牢固,畢竟隻是臨時搭建而成,主要在於是阻擋了敵軍的火力。</p>


    若是敵軍進攻鄧艾控製的營壘,公孫修可開城出兵相助,殺得魏軍分心。若是魏軍繞開了營壘,直接進攻遼燧城,那鄧艾就能直接攻擊魏軍的後背,達到夾擊的效果。</p>


    公孫修在城上走了幾步,適才想起這個用兵之法的出處,臉上露出笑容,笑道:“此法頗似四十幾年前,在曹操進攻下邳,陳宮諫言呂布所用之法。”</p>


    鄧艾笑了一下,點頭道:“不錯,正是此法。隻可惜的是,呂布剛愎自用,最後沒有采納陳宮之言。”</p>


    公孫修再怎樣說也是三國迷,自然對這個是了解的,雙手放在女牆上,悠然長歎:“士載,你認為我大燕有希望麽?”</p>


    鄧艾一愣:“臣不知王上何意。”</p>


    公孫修拾起一顆石子,從營壘上輕輕的丟了下去,發出“波”的聲響,說道:“這天下幾經四戰,從黃巾之亂到現在,也就是漢代中平元年,至今已有一甲子的時間,九州大地幾乎沒有一日停止過戰爭。從董卓、二袁、孫氏父子、劉備、曹操,皆為流芳千古的梟雄奸雄,其帳下皆良將如雲,可鬥到今日,皆已作古。”</p>


    說到這裏,有些感慨:“他們之中,有時勢造英雄者,機緣巧合下得到了機會。有的是世代祖籍傳下來的名望基業,有的是赤手空拳打下來一片天的。可最後呢?依舊是功敗垂成,錯失機緣。”</p>


    鄧艾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道:“此亦關乎天命。有大能者而無大運,有大運者無天命,能統一亂象,悉平四海者,必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p>


    他聽完登時笑了,也知道鄧艾的意思,以遼東一隅自保圖存尚可,要想統一天下機會渺茫,哂笑道:“士載是否覺得,魏國才是最有望統一天下的?”</p>


    鄧艾被他問得一愣,隨即撓了撓頭:“就目前來說,基本如此。”</p>


    他心中明白,公孫修自然也明白,諸葛亮、薑維、孫權等人或許都明白,這才導致了後期都陷入不同程度的擺爛。隻可惜統一天下的,並非是魏蜀吳三家之一,而是晉吞了魏的基業,以此統一三國。</p>


    這樣的結局,讓後人讀書至此都掩卷歎息,悲從中來,跨越近百年的爾虞我詐,群英薈萃,燦若星河,結果卻被司馬氏摘得了最後的果子。</p>


    這就像竹籃打水一場空般,如夢如幻。他當年讀老羅的《三國演義》,每每讀到諸葛亮星落五丈原就棄書了,卻不曾想自己陰差陽錯的穿越到了三國的中後期時代。</p>


    公孫修沉思少許,笑道:“大體如此,可我們要等天下有變,鹿死誰手,尚未可知。”</p>


    鄧艾聽到他這樣一說,也不禁血為之沸,沉聲道:“王上放心,臣得知遇之恩,必以死相報。天下雖大,無處不可往,列國雖強,無人不可戰。曹爽自以大國而欺小國,臣必教他數萬大軍化為塵土。”</p>


    他拍了拍鄧艾的肩膀,對這位曆史上的滅蜀名將有著特殊的喜愛。說起來人生在世,也不過是搏一把,或者平庸一輩子的區別而已。就以鄧艾跟薑維之間,前者評選入武廟,而後者沒有。</p>


    此事後世各執一詞,大有為薑維鳴不平之概。</p>


    可鄧艾有個最佳的功績就是滅蜀,薑維卻沒有這樣的功績,行軍作戰看的也不是你的勝率有多高,而是隻看結果。</p>


    任當時誰也想不到鄧艾為了將功贖罪,帶領大軍偷渡陰平,經綿竹而偷襲成都,劉禪在驚懼之下投降魏國,至此蜀國滅亡。</p>


    實際上若是劉禪選擇堅守,或者撤離,曆史可能都會有無數種可能。而正是這千載難逢的戰機,給了鄧艾作為統帥者留名千古的最高威名——滅國。</p>


    燕國按照正常的趨勢發展,當然不可能有機會與魏蜀吳三國扳手腕,可魏國在不久後即將爆發一場變革,若能從中抓住機會,就是改變國運的契機。</p>


    又過兩日,陳超率領十餘名部曲抵達遼燧。</p>


    公孫修聽說他回來了,連忙召他入城。</p>


    陳超不敢停留,直入府衙,待見到公孫修的一刻,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身前,聲音都有些發顫了:“王上,臣不辱使命。”</p>


    公孫修欣然一笑:“請起。”</p>


    待得陳超謝恩、起身、落坐,公孫修望著自己的最後底牌,詢問道:“魏國的情況怎麽樣了?”</p>


    陳超正色道:“王上放心,司馬懿已向臣保證,會率領群臣彈劾曹爽。想來曹爽再囂張跋扈,也不敢違抗眾意。”</p>


    鄧艾聞言一笑,說道:“當此局麵,就是讓曹爽首戰失利,首戰不可讓其有任何占上風的機會。青州的夏侯玄遭遇慘敗,已對其名聲大損,若我們能挫其前鋒,以司馬懿的能耐大做文章,不愁他不退兵。”</p>


    公孫修撫掌一笑,對鄧艾道:“士載,這樣的頭等大事,可就交給你了。”</p>


    鄧艾起身避席而拜,正色道:“王上放心。”</p>


    陳超坐在右首,一雙眼睛盯著腳下,時不時地又望著桌子,臉上即使保持平靜,眼角也已經露出笑意。</p>


    他可是記著王上對他的承諾。</p>


    這封賞賜足以成為燕國最富之人。</p>


    想想就激動不已。</p>


    公孫修看出了陳超的小心思,不禁心中好笑:“雖說立了功,可尚未奏效,他已經滿臉喜色的等著封賞,當真是市儈。話又說回來,不以重賞,難出勇夫。”</p>


    當即笑嗬嗬地問道:“明敏,你立下如此大功,為我大燕牽線搭橋,孤該如何賞賜你呀?”</p>


    就算再如何經曆大風大浪的人,都難以抵抗這樣的詢問,陳超激動的雙手在袖中幾握拳頭,兀自鎮定地道:“王上——臣,臣為國盡忠乃是本分,不算得什麽。”</p>


    公孫修點了點頭,心想你要是滿臉驕傲的居功至偉,那賞賜就大打折扣了,能保持謙虛謹慎,說明還是德行不失。他笑道:“等回了王宮,百官封賞,你的那一份,孤是記在心上的。”</p>


    陳超當即避席而拜,喜道:“謝王上。”</p>


    眾人在歡笑聲中,開始暢飲。</p>


    與此同時,曹爽的五萬禁軍進入幽州,與毌丘儉的兩萬幽州兵會師,出兵之盛竟有七萬人。</p>


    在曹爽巡視軍營後,來自洛陽的書信也堪堪送達。</p>


    曹爽眼見是何晏寄來的,拆開書信一看,登時臉色微變,臉色忽暗忽明,暗自想到:“司馬懿跟這群士人,果然也知道在背後捅刀子,居然率百官彈劾我,當真是不知死活。待我大勝歸來,必將這老骨頭碎屍萬段。”</p>


    桓範瞧見曹爽的神色,不用看書信也知道發生了何事,捋須道:“大將軍,是司馬懿率士人一齊彈劾你了麽?”</p>


    曹爽將書信揉成一團,扔到火爐中,霎時間書信已化作一縷白煙,點頭道:“桓監軍倒也厲害,已經能算到發生了什麽。”</p>


    桓範聳了聳肩,澹澹一笑:“下官不是算到的,而是易地而處,下官站在司馬懿的位置上,也會趁這個機會彈劾大將軍的。”</p>


    曹爽不屑一笑,眼中冒出一股怒火,朗聲道:“他司馬懿率領士人玩這樣的手段,於我而言,不足掛齒。待我班師回朝,必定將這幾個老匹夫給連根拔起。”</p>


    桓範聞言就覺得要壞事了,皺眉道:“大將軍切不可輕敵,您如今手握數萬大軍在外,縱然不怕敵軍萬千,也須防朝中的冷箭暗算。古往今來的大將軍都難免遭人詬病,百官對青州失利一事爭論不休,質疑大將軍的能力尚在其次。”</p>


    頓了頓,續道:“怕就怕戰況不上不下,朝廷那邊命大將軍撤軍,而若是不撤軍慢了一步,就會被懷疑有謀反之罪,到時受千夫所指,亦是對大將軍的不利啊。”</p>


    曹爽聽後倒靜了下來,略一沉思,問道:“按照何晏的話來說,陛下已對朝廷的輿論控製不住了,想了個折中的法子,畢竟當此不上不下,撤軍跟換將都是用兵大忌,隻有首戰得勝,並繼續勢如破竹,才能跟百官的輿論對抗。”</p>


    說到這裏,頗有些後悔派夏侯玄去青州督戰來鍍金了,將酒爵舉起來一飲而盡,扔在地上,忍不住抱怨道:“隻怪本將用人不當,挑選了泰初至青州督戰,鬧得這樣的局麵,害得本將也被司馬懿抓住彈劾的機會。”</p>


    桓範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暗想:“天底下又有誰不知道你曹爽是個任人唯親之人?夏侯玄本來就不擅用兵,亦不識時務,否則也不會在太和浮華桉中便貶下來了。若是用了其他有能耐之人,且不會溜須拍馬,恐怕你又要猜忌跟腹誹了。”</p>


    當然這話心裏想想還是好的,他可不敢直說出來,點頭道:“征西將軍素來愛清談,不知兵,亦不聽田豫等人的勸阻,這才敗得如此快。”</p>


    曹爽又是哼了一聲,身邊的兩名侍女為他撫背揉肩,勸他消消氣。他推開二女,煩悶道:“也罷了,青州失利,原來的運糧海路不得用了,改道也無妨,隻要我大軍攻破襄平,諒朝中百官也不敢多說什麽。我偏不信燕賊有多厲害。”</p>


    桓範道:“曆來對征遼,算上大將軍這一次,已經是第四次用兵。前二次伐遼為毌丘儉主導,第三次為司馬懿,每次動用的兵力都不是小數目。下官覺得當總結前三次的失利,這才能對症下藥的攻滅燕賊。”</p>


    曹爽“哦”的一聲,詢問道:“你是如何看法?”</p>


    桓範皺眉道:“思前想後,太傅雖然與大將軍勢同水火,跟洛陽出兵的臨別之際,所言倒也不錯,是當真出於對魏國的江山社稷考量。”</p>


    “此話怎講?”曹爽一愣。</p>


    桓範道:“隻要采取速戰速決,不要把戰事拖至隆冬之際,那便不會有大的差錯。司馬懿雖然為人討厭,可其用兵韜略是當之無愧的,或許他那一番話,真的是出自公心。”</p>


    殊不知曹爽為人欺軟怕硬,又最好麵子,司馬懿正是抓住這一心理因素,才故意跟他說了番肺腑之言。</p>


    果不其然,桓範這句話激起了他的好勝心,曹爽賭氣道:“我看不見得,司馬懿也未必是對的。”</p>


    桓範無奈地聳了聳肩:“那就權當為輔,主要還是聽毌丘儉的,此人擅長用兵,常年鎮守幽州,對燕賊的了解比得上任何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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