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一麵按摩狄金森的背脊,一麵還在思考梅教授所說的“他和hgost有點像”的問題。


    究竟哪裏像呢?


    一個是冰冷的機器世界裏自然產生的意識,一個是活生生的人,在體貌上自然沒什麽像的地方。至於性格,機器恐怕是沒有什麽性格的,就算有也絕對是理性至上,而不會於人這般感性而複雜。


    黃粱卻不知道,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竟已把自己完全和人等同起來,而全然忘了他隻是占據了趙鵬程的身體,並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人。


    狄金森趴在那裏,很享受地呻吟著,時不時發出哼哈的大叫。


    “查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梅以求問道。


    狄金森說:“哦,我感覺很好。他的手法很專業,我正舒服著呢!”


    梅以求說:“那你好好享受吧,過一會兒可就沒那麽舒服了。”


    司徒鬱離說:“兩位教授,我還是重申一下我的觀點,是不是必須要這麽做?繼續下去……可能真得會很痛苦!”


    “必須做下去!”趴在枕頭上的狄金森甕聲甕氣地說,“我真想認識一下那個偉大的意識!你知道,我研究這個一輩子了,如果有人走在了我前麵,我可以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但絕不能像個白癡一樣一無所知。”


    梅以求說:“查理,你需要保持冷靜,我們的對手,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的多!我們必須拿出幾百年前對抗教廷的智慧來,要扳倒上帝,光靠勇氣可不夠!”


    黃粱聽得莫名其妙,說道:“教授,上帝好像從來沒有被扳倒過。”


    梅以求哈哈大笑道:“是的,但他早就不再以人的樣子示人了。”


    狄金森說:“沒錯,我們隻是把人應享有的權力,從上帝手裏奪回來,讓老家夥在神壇上坐著吧,隻要人類還沒有解開宇宙的全部謎團,總還有他的一席之地的。”


    黃粱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他認識的許多學者,即便是絕對唯物主義者,也隻是對宗教表達含蓄的不滿,從沒有人會公開把上帝叫做老東西,而這位狄金森先生,似乎比梅教授還要狂狷。


    “教授,您有信仰嗎?”他問道。


    這個問題,他也曾問過組織裏的同誌,包括霍華德。在遇到青木以前,他一直處於一種盲目的迷信狀態,和同誌們一樣,他相信自己的種族是宇宙中最優秀的種族,相信領袖的決定是最英明正確的決定。


    然而,這樣的信仰是經不起推敲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裏來,甚至連領袖的樣子都沒有見過。稍有智慧的人,都能看出那是比**還要低級的統治手段。然而,黃粱發現,整個組織裏除了他,似乎沒人注意到這一點。而他們的組織成員,所占據的可是地球上號稱最優秀最聰明的人呐!


    這件事細思極恐。當然,作為寄生人,恐懼這種情緒是不會有的。黃粱聽說組織裏有人因為人類情緒的影響,意識體受到了汙染,變得不那麽純粹了。組織對這種“變節”的同誌向來是不手軟的。所以黃粱時刻都保持著謹慎小心,不肯露出半點情緒的波動,然而越是這樣壓抑,他的情緒就越濃重,意識受到的汙染也越嚴重,以至於變節也變得越徹底。


    所以他才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一個人,去和一個機器比較他們的異同,卻忘記了他們根本的相同點,就是對自己存在的莫名其妙和對控製自己的那個無所不能的存在的恐懼,並在不斷的壓抑中企圖找到解放自我、奔向自由的路。


    “當然有信仰!”狄金森說,“沒有信仰,怎麽敢往自己的脖子裏裝芯片?信仰也可以是一件很科學的事情,不一定要轉向神學。你們中國人信道,我覺得就比上帝要好。至少‘道’這個詞比上帝更能表達宇宙的本源,它就在那裏,就在我們的身邊。它孕育了一切,又是一切本身。而不像上帝那樣,無所不能卻無法解釋他自己是從哪兒來的。”


    聽到一位西方的科學家稱頌源於中國的道文化,黃粱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然而這讓他更加莫名其妙,難道趙鵬程的身體和記憶對自己的影響竟如此之深,或者趙鵬程的意識根本沒有消失,而是和自己合二為一了?


    梅以求笑道:“哦,查理,你是不是忘了,這個房間裏除了你,另外三個都是中國人。用我們的話說,你這是在魯班麵前炫耀斧子!”


    狄金森哈哈大笑,卻不再說上帝和道的事情了。


    “差不多了,黃醫生,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紮針了。”梅以求說。


    黃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目的,點頭道:“背部肌肉和脊椎骨都已經放鬆,可以開始了。”


    梅以求就和司徒鬱離一起打開了幾台儀器,而黃粱則從他的工具箱裏拿出針灸用的不鏽鋼針。


    然而梅以求卻拿出了另外一套針,說:“這是銀針,古人都用銀針。當然,我們的目的不同,我們需要在你針刺的時候連接導線,測試神經電信號,用銀針的效果比不鏽鋼會好一點。”


    黃粱吃驚道:“你是要我把針紮到他的神經上嗎,那樣太危險了!”


    “所以才要用銀針嘛!”梅以求解釋道,“銀針比較軟,不容易把神經紮壞,當然對醫生的要求比較高。我們還要給針通電,來測試電針療時的神經和大腦反應,主要是想激活芯片。嗯……這個其實你也不用管,說起來太複雜了。”


    黃粱也知道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知識範圍,說:“你就告訴我紮哪兒吧。”


    梅以求說:“不能紮透脊椎,就在脊神經從椎管出來的地方,隻要讓銀針碰到神經束就行。包括12對胸神經,5對腰神經,5對骶神經,1對尾神經,但8對頸神經我們隻連接了其中的1對,另外7對在頸椎上方無法連到芯片,芯片上的31個接口空出了7個。這可能正是問題所在,所以,我需要你用針去刺一下芯片上的這些位置。我一會兒會把芯片的掃描圖給你,我想以你的手的穩定性和對人體肌肉以及神經係統的了解,做到這個沒問題的。”


    “為什麽不用更先進的設備呢?你們既然能把24對脊神經連到芯片上,證明你們有這樣的設備和能力。”


    “不,沒人做過這樣的實驗,神經連接和電感測試完全不同,一個是醫療手術,一個是跨學科實驗。而且,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和比你更可靠的人了。”梅以求叼著煙鬥說。


    我嗎?黃粱突然覺得很滑稽。雖然教授已經跟他說過為什麽找他的原因,但把他當成最可靠的人,還是讓他覺得奇怪而難以接受。即便是青木,也不會這樣說吧。


    不過他還是很禮貌了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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