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再大的人遇到這種事,也要嚇個半死。


    蘇蕙蘭聽見自己的心髒咚咚咚咚跳個不停,如果她嘴巴張得再大一點兒,大概就能從嗓子眼裏蹦出來逃之夭夭了。


    不過她也不是普通人,反應很快,轉身的同時就已經掏出了槍,喝道:“誰?”


    那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仿佛在嘲笑這種無畏的舉動。


    他身上也穿著軍裝,隻是顯得有些破爛,頭上的帽子是歪的,還缺了半邊。兩條腿自然地分開,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另一隻手很放鬆地搭在沙發的扶手上。


    在火光裏,他的身體附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顯得更加神秘。


    蘇蕙蘭忽然想到了什麽。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她壯著膽子走過去,直到她舉著的槍快要觸及那人的臉,他也還是沒動。


    這張臉蒼白、消瘦,臉上的肌肉因失去了水分而收縮,皮膚緊貼著骨骼,深刻的皺紋被永遠地固定在麵皮上。麵頰凹陷進去,眼窩像兩個幽深的黑洞,就連火光都無法照進去。


    她把火把靠近這具幹屍的有胸口,那裏有一塊歪掉的姓名牌,上麵果然寫著“哈爾西”的英文單詞。


    蘇蕙蘭終於鬆了一口氣。


    一定是伊萬和鮑裏斯把哈爾西的屍體放到這裏來的。哈爾西是劍魚號護衛艦的艦長,這間房間本來就是屬於他的。而且所有的官兵宿舍都滿員,隻有這裏相對寬敞,要是讓蘇蕙蘭來處理屍體,她也會首先想到把它送到這兒來。


    他們抬著哈爾西下來時一定弄破了他身上的衣服還有頭上的帽子,這種衣物在靜止空間裏經曆了幾百年後變得像風幹的豆腐皮般脆弱。羅納德·科恩的屍體也應該是被他們碰到了,手臂和頭的姿勢才會和之前不同。


    想到剛才還在書桌底下找了半天,蘇蕙蘭便覺得好笑。


    但她心裏依然不踏實,總感覺有什麽是事情不對勁。


    她又看了一圈,屋子裏除了兩具屍體,再沒有什麽別的發現。


    火把的光越來越暗。


    她把備用的那一根火把點著,把快要熄滅的這支插在艙壁上的一個不知用來放什麽東西的架子上,任由它發揮最後的餘熱。


    她決定到別的地方去看看。


    一走出艦長室的門,她馬上就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


    “酣然!”


    她叫了一聲,沒有任何反應,那隻貓不見了。


    貓剛才一直是跟著她的,在過道的時候,她還特意把它放在肩上,以幫她看著背後。後來進了官兵宿舍,在她檢查那些幹屍的時候,酣然從她肩上下來了,後來應該一直是跟在她腳邊的,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酣然!”


    她又叫了一聲。聲音在黑暗裏蕩出去很遠,又從最幽暗的地方蕩回來。接著便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耳朵裏還隱隱響著自己叫聲的回音。


    蘇蕙蘭回到過道,沿著來時的路和走過的艙室一間間找回去,卻什麽也沒發現。


    她站在過道裏猶豫了一下。過道兩頭分別通往上下兩層,酣然有可能是往上層回到艦橋去了,也可能去了下麵一層。


    必須把酣然找回來,她這樣鼓動自己,便決定去下麵看看。


    下一層艙內相對淩亂,很多地方都被拆解過了,地上堆滿了機器零件和工具,大概是劍魚號官兵活著的時候所做的最後的掙紮,把能用的東西都拆下來了。


    蘇蕙蘭對艦艇結構不太熟悉,僅憑借一支火把的照明有點迷路。她一邊走,一邊呼喚酣然的名字,然而毫無回應。


    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死靜死靜的黑暗裏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喵嗚——


    蘇蕙蘭興奮地差點跳起來,但她卻分不清貓叫的聲音在哪個方向。


    “酣然!你在哪裏?”她把耳朵貼在艙壁上,等著貓再叫一聲。


    但艙壁裏卻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


    她嚇了一跳,貼壁的臉觸電般彈開。


    大口地喘了幾口氣,她又貼上去聽。


    咚咚、噠噠、噔噔……


    腳步聲淩亂,不止一個人,走走停停,好像在尋找著什麽。


    她換了個位置再聽,終於確定,腳步聲就在頭頂,那裏正是她剛才看過的官兵宿舍。


    貓又叫了一聲,接著腳步聲一頓,片刻之後又響起。


    貓不再叫,而腳步聲卻更淩亂了。


    蘇蕙蘭暗叫一聲不好,一手擎著火把,一手拿著槍,飛快地朝上層艙跑去。不管怎麽樣,得把酣然帶回去。她這時卻忘記了,如果一隻貓都逃不出去,她又如何能把貓救出去呢!


    跑回到上一層,她在過道裏貼著牆壁站著,右手握緊了槍。


    腳步聲停了,一切又變得和來時一樣的靜。


    蘇蕙蘭躡手躡腳地往前走。但靴子踩在甲板上還是有聲音,而那種感覺又來了——


    噠(噠)、噠(噠)、噠(噠)……


    仿佛有人和她保持著一樣的節奏,而這一次,比之前要明顯,而且聽起來不止一個人。


    過道兩邊是躺滿幹屍的官兵宿舍,蘇蕙蘭一閃身進了一間宿舍,仔細看看,那些幹屍就躺在床上,沒有動過。


    她又閃身出來,沿著過道往前。前方有一個弧形彎道,拐過去就是艦長室。


    她看見艦長室裏竟然有微弱的光透出來,在艙門口的地上照出兩條人影,一直投射到對麵的艙壁上。


    人影靜靜地佇立著,其中一人頭上還歪帶著半邊帽子。


    蘇蕙蘭想起坐在沙發上的哈爾西頭上的帽子就是少了半邊的。


    她想象著羅納德·科恩和哈爾西正站在房間裏的樣子,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但光是哪兒來的?難道是剛才自己插在艙壁上那支快要熄滅的火把還在燃燒?看它當時快要熄滅的樣子,頂多再燒個一分鍾,可蘇蕙蘭感覺自己下去已經有十來分鍾了。


    她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挪過去,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靠近艙門的時候,她猛然轉身過去,舉槍就要射。


    然而,她的手指還沒有扣動扳機,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精神力湧了過來,像巨浪一樣,差點把她打懵了。


    雖然子彈沒有射出去,但她依然穩穩地握著槍,穩住了心神,隨時準備射擊。


    然後,她看見那個“哈爾西”頭上的半個帽子動了動,並且發出了讓她差點癱軟下來的聲音:


    “呱哦,你這是要謀殺情夫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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