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一秒會發生什麽?


    獵豹在草原上飛奔28米;


    蜜蜂將扇動270次翅膀;


    電影放映了24幀畫麵;


    光跑了三十萬公裏。


    ……


    假如現在能看到地球上的一切,那麽他們將看到有史以來最慢的慢鏡頭:


    獵豹在草原上以比蝸牛還慢的速度追擊瞪羚。正常情況下,蝸牛全速爬行時速度可以達到8.5米/小時,而獵豹現在需要十二小時才能跑完28米,也就是說它的速度隻有蝸牛的四分之一。


    蜜蜂煽動一下翅膀需要兩分多鍾,這個速度比你的電腦開機還要慢;而更為讓人心焦的是電影,每個小時放兩幀畫麵,也就是當你坐在電影院裏,看到一個畫麵定格在熒幕上,你可以從容地去上個洗手間,再買一杯可樂,用多餘的硬幣玩兩局抓娃娃遊戲,然後回到座位上慢慢等著,因為下一幀畫麵需要和上一幀間隔半小時才能出現。


    我們都知道光速是最快的,30萬公裏/秒的速度讓我們的肉眼無法捕捉其動態。但從時空深井望出去,光速一下子降低了四萬多倍,變得接近第一宇宙速度,大概7.8公裏/秒的樣子。一束從太陽射出的光需要兩百多天才能到達地球,肉眼可以看到它像火箭一樣前進的樣子。由於光具有波的特性,也可以看到成片的陽光如海浪一樣湧向地球。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想象,因為他們看不見地球。


    天上是密布的群星,以及星空上麵的四個模糊的太陽。


    人們都知道二十一秒意味著什麽——假如地球就在頭頂星空的某個位置上,相對於他們,此刻的地球就像被使用了時間停止的魔法,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一切都處於接近靜止的狀態中。


    但現在可怕的不是處於靜止狀態的太陽係,而是處於時空深井的他們。太陽係的靜止隻是他們的感覺,真正靜止的是他們自己,是這個該死的時空靜止區。


    他們會在這裏慢慢老去。地球上的人也許隻是睡了個懶覺,或者在網吧打了一個通宵的遊戲,他們就已經老死了。


    烏鴉伸出它的爪子,數著數字:


    “呱,上次過了一秒,夫人說有10到12個小時,現在過了二十一秒,那麽也就是……二十一乘以10或者12……呱,到底乘以10還是12好呢?……21乘以10再除以24……呱,不對不對,還是乘以12簡單一點,乘以12再除以24就相當於乘以二分之一,呱呱,我真是太聰明了……額……多少來著……呱……重來一遍……”它又伸出爪子,“二十一乘以12再除以24……”


    青木說:“不用算了,是十天啦。”


    烏鴉不滿地用爪子敲了敲他的頭,說:“喂喂,記住自己的人設,你是根木頭,一根三百萬有幾個零都不知道的木頭,木頭是不會做算術的。”


    它又伸出爪子算了幾遍,“呱,幸虧你算得不對,不然你的人設就毀了!是十天半,不是十天,你少算了半天,下次記得不要在一隻聰明的鳥麵前做這麽高深的數學題!”


    烏鴉和青木關於數學的爭論給沉悶的氣氛增添了活力,人們臉上都露出了笑意,生活似乎又有了趣味。然而,煤老板的下一句話立刻讓空氣重又變得凝重起來。它說:


    “呱哦,那麽紅胡子他們失蹤也快十天了呱,如果他們在船裏,就算本來沒死,現在也餓死啦!”


    人們臉上的神色都暗淡下來,對於找回佩特魯和伊萬已經不抱希望。


    青木卻總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太對,又有什麽事情該想起來卻沒想起來。


    拉裏夫人想起了佩特魯——這個和她在最複雜難言的環境裏相遇的大胡子男人,一路對她關懷備至,她能感受到他火熱的心和渾身散發出來的溫情。


    很難說她沒有被他感動過。有那麽一刻,她的心也被融化,像七月裏太陽下的巧克力。然而她始終堅硬地和他保持著距離,因為她深知,他和她心底都有各自埋藏的情感,像沉寂的火山,隻為另一個人噴發,而不屬於彼此。


    然而現在,如果要老死在這異國他鄉,又何妨接受這一份溫情呢!


    她有點後悔,為什麽要等佩特魯失蹤了,並且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時,心底才升起這樣的念頭。如果早一點,早一點敞開心扉,也許就會不一樣。就算死,也不會留下遺憾。


    但這對她來說又是多麽難的事情啊!


    她扶著欄杆,默默地望著湖麵,眼裏竟然流下了淚水。


    “夫人,您怎麽啦?夫人!”


    愛麗絲看見了,十分驚訝。她從未見夫人落淚,即使在耶格先生去世的時候。


    “沒什麽,眼睛太累了而已。”拉裏夫人說。


    ……


    就在人們絕望的時候,艦橋方向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指揮室的艙門打開,伊萬率先走出來,緊跟其後的是佩特魯,他那紅色的頭發和胡子在晦暗的天色裏顯得異常妖豔。


    人們驚呆了,不知道他們何以又這樣突然冒了出來。而佩特魯和伊萬似乎也十分吃驚,看著大夥兒問道:


    “咦,你們怎麽都回船上來了?”


    人們都看著他們。事情詭異得叫人說不出話來。


    佩特魯說:“哦,我們找遍了整艘船,也沒有找到羅納德·科恩的屍體。我說一定是伊萬搬走了,就在屍體堆裏,不信我們那兒去翻翻就是了。”


    伊萬說:“一定是你搬的,如果我搬的我不會不記得。”


    佩特魯一揮手裏的半截火之魂,說:“管他呢,反正這裏沒有,肯定是搬走了。嘿,我說夥計們,我們去點火吧!”


    他看見人們一動不動,看他們的眼神有點怪異,尤其是拉裏夫人,臉色不好看,似乎還哭過。


    佩特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急忙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問拉裏夫人:“夫人,你怎麽啦?誰欺負你了?”又回過頭來怒目注視其他人,“這他媽的是怎麽回事!我從來沒見夫人流過淚,你們誰欺負她了!?”


    他怒氣衝衝,看樣子是真生氣了,就連胡子都翹了起來。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如果一定要說有人欺負了拉裏夫人,那就是他自己啊!


    拉裏夫人突然一把將佩特魯掰轉到她的正麵,雙手握住他的手臂,正視著他的眼睛,問道:


    “佩特魯,你是不是想娶我?告訴我,你愛我嗎?”


    佩特魯一下子驚住了,不知道夫人何以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他發現他隻不過和伊萬一起下船艙去溜達了一圈,上來以後怎麽好像每個人都變了呢!


    他臉上的肌肉抖動著,胡子一會兒翹起,一會兒垂下,胸膛劇烈地起伏,仿佛剛剛做完一千個俯臥撐。


    經過了激烈的掙紮,他終於鼓足勇氣,瞪大眼睛看著夫人,把胸膛一挺,說:“沒錯,夫人,我愛你!我想娶你!”


    “那我們結婚吧!”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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