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樹葉層層疊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射到水泥地上,被切割成細碎的多邊形。


    吳凡和簡趣坐在香樟樹下,一時相對無言。


    這好像是兩人間的第一次獨處。


    最終,還是吳凡率先打破沉默。


    “我媽方才說得話你別介意。”


    “啊,阿姨剛才說了好多話呢,不過我一心惦記著吃,就記住了阿姨一個勁地讓我待會多吃點。”簡趣自爆其短地回道。


    吳凡聞言忍不住輕扯嘴角,這姑娘啊。


    “我媽剛才沒說完的話,想知道後續嗎?”


    簡趣沒想到吳凡又繞了回來。說不想知道是假的,說想知道似乎又顯得自己八卦,然而事實是她真的很八卦。於是,簡趣誠實的點點頭:“想。”


    吳凡的身子向後靠向椅背,頭微微仰起,望向天空的眼神有些迷離。好一會,他的聲音才響起:“小景是我戰友的孩子。”


    原來吳凡之前是軍人。一時,簡趣不知該如何接話,她靜靜地等著吳凡說下去,如果他願意繼續說下去的話。


    “小景的爸爸也姓吳,比我年長幾歲。剛入部隊那會,我好強、執拗,可瞧不上他。但,一起出任務、一起出生入死,那些好強、執拗,想想他媽的都是個屁!”說到這,吳凡痞笑。


    “他有個小青梅,倆人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分開了幾年,再相遇,中間曲曲繞繞的,但這些都不事兒。倆人還是在一起了。這倆人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嗬,可把我兄弟樂的。他那幸福的熊樣真讓老子羨慕嫉妒,羨慕嫉妒到恨不得那會也立馬給自己找個媳婦。”吳凡說到這,停了停,他似陷入了某個回憶裏。顯然,這個回憶並不讓人心悅,簡趣看著吳凡的側臉,覺得上麵染上了一層霜。


    簡趣交握的手緊了緊。


    時光在流淌,而小院的時間似乎被凝固住了,像幅畫被定格。


    又過了一會,吳凡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可還是發出聲音。


    “這麽好的倆人,老天怎麽就不善待呢?唉….沒了,都沒了。隻留下小景一個人,小景那時候才三歲啊。”吳凡抿了抿唇,不再言語。


    吳凡的陳述斷斷續續,中間很多細節都被他省去。簡趣猜,吳凡省略不願提及的恰是最傷痛的記憶吧。


    回憶太傷,言語無法承其重。


    雖然在吳凡的陳述裏解決了簡趣之前的疑惑,但也讓她從中催生了另外的為什麽。隻是,這顯然不是作為吳景的老師這個身份能去了解的了。


    到此為止就好。


    簡趣忽得拍了拍吳凡的肩膀,“小景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你,不是嗎?”


    簡趣的碰觸和言語讓吳凡微微吃驚,但很快便收回了心神。


    “對,小景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很多愛他的人。”吳凡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說出這麽矯情的話,一如他不知道為什麽要跟簡趣說起那些封塵的往事,想想,似乎是因為之前就答應要給她解惑的吧。


    隻是,真的是因為這個嗎?吳凡卻沒有進一步反問自己。


    “對。那麽多愛小景的人裏頭也算我一個。我是小景的老師呀,老師愛護學生,天經地義。”簡趣站起身,立了立腰背,側頭,說:“走吧。快到飯點了,一起去喊小景回來吃飯。吳先生,你可得帶路,我初來咋到的跑出去繞多兩圈就迷路了。”


    如果過去那段回憶太傷,那就別回頭,一步一個腳印走好現在的路。


    吳凡也站起身。


    靠得近了,簡趣才發現吳凡真的是高、大、壯。自己一米六五的個子怎麽說也在身高界屬於中上的位置,但站在吳凡麵前隻到他胸口的位置,就像個小矮人。吳凡這身高目測得有一米九吧?


    “走吧,一起喊那玩瘋的小子回來。順便帶你逛逛這巷子。”


    “喲,這口氣,吳先生是這條gai的扛把子啊。”


    “必須的。還有,你別喊我吳先生了,生分。”吳凡似不經意的提起。


    “那喊什麽呀?吳老板?”簡趣反問。


    “.…….”


    “喊凡哥或老吳。我朋友都這麽喊我。”


    “可你是我學生家長。”簡趣有點為難。


    “我以為,我還是你朋友。”吳凡故作傷心。


    簡趣一時不知如何搭話,確實,她還沒有完全把吳凡從學生家長的角色調換到朋友的角色。


    簡趣是個實誠的姑娘,所有的情緒都實打實的表現在臉上不加以掩飾,吳凡一眼便了然。“算啦算啦,喊什麽都行。”說完,加快了腳程,邊嘀咕:“小景這小子躲哪玩去了?”


    還是順氣自然吧。


    簡趣愣了會,回神後趕緊快步追上吳凡。


    水煮魚、河蝦粉絲煲、香菇滑雞、酸醋豬蹄、炸丸子、涼拌木耳、西紅柿炒雞蛋、素什錦、麻婆豆腐、金柚燉鴨湯。


    簡趣對著這滿桌的菜肴咽了咽口水,我的天,這是過節的節奏啊。


    “來來來,小簡,嚐嚐這湯,阿姨一大早就開始煲的。”吳阿姨熱情的盛了一碗端到簡趣麵前。


    “謝謝阿姨。”簡趣拿湯勺舀了一口,“嗯,好鮮甜啊。阿姨,這湯真好喝。”簡趣忙不迭稱讚。


    “好喝就多喝點。這湯也潤嗓子。”吳母又忙著給簡趣麵前的空碗布菜,“來,嚐嚐這魚,還有這個河蝦粉絲,都嚐嚐,這可都是你叔叔做的。”


    “謝謝阿姨。阿姨,您別忙活兒,我自己來就行。”這才開始吃呢,簡趣的碗裏也堆滿小山高般的菜。


    “小簡,你隨意。這麻婆豆腐做的偏辣了些,你要是不能吃辣就別勉強啊。”吳爸善意的提醒。


    隻是,還沒等簡趣回話,一旁本在津津有味啃著豬蹄的吳景插話:“爺爺,沒事。之前幹爹炒菜也放了不少辣醬,小簡老師也吃得可香了。”


    瞬間,眾人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這話裏頭信息量好大啊。


    簡趣隻覺得吳叔叔吳阿姨看著自己的目光滿是探尋和玩味。


    “乖孫啊,之前你幹爹有請你小簡老師到租的公寓裏吃飯?”吳母知道問自己兒子是打破砂鍋也一問三不知,倒不如問自家孫子來得實在。


    “奶奶,不用請,小簡老師就跟我們住對門。這星期我們都是一起吃晚飯的。”


    簡趣隻覺得吳景小朋友這回答真是越描越黑。她輕咳了聲,是時候到自己出麵解釋了,指望吳凡這個悶葫蘆,倆字:沒戲。


    偏偏,悶葫蘆吭聲了。


    “我跟小景搬過去才發現簡老師也住對門。我最近忙新店開張,晚上本想把小景送到宋軼風或豆豆那的,但簡老師知道情況後便主動提出幫忙,我也就沒必要舍近求遠了。”吳凡言簡意賅的說明,末了還加了句:“對吧,簡老師?”


    陳述事實就陳述事實還反問她幹嘛。簡趣磨了磨小貝齒,輕扯嘴角,加重音道:“對啊,吳先生。”


    “所以,作為回報,我便承包了簡老師的早晚餐。”


    吳凡向簡趣挑挑眉。


    “是一個月的早晚餐。”簡趣加以更正。


    “一個月以後也可以繼續承包。”吳凡說的那個雲淡風輕,簡趣聽得心裏小鹿亂撞,剛咬下的一口丸子都卡喉嚨了。天啊,吳老板你這句話會讓人誤會的好嗎?還好,吳凡接下來又接了一句話這讓簡趣覺得自己真的是太較真了。


    “雖然退伍了,但我始終牢記要為人民服務。”


    倆人的互動落入吳母眼裏,誰說沒戲來著,她覺得這暗戳戳的一定不簡單。


    “小簡真是熱心的姑娘,”吳母又夾了一顆丸子到簡趣碗裏,“阿凡的廚藝都是他爸教的。你嚐過,應該還不賴吧?”


    “嗯。那是頗得叔叔真傳呐。不過,我覺得還是叔叔煮的好吃。”她這可是在陳述事實,一點都沒拍馬屁的成分。


    “喲,老頭,小簡這姑娘嘴真甜。”吳母笑開了花,吳爸倒是沒太多反應,隻回了句:“畢竟我是他爸。”


    “小簡,你聽阿姨說,這鄰居啊就是要常來往。以後,工作日你就讓阿凡煮給你吃,周末了就到阿姨這來,叔叔阿姨給你加餐。”


    “阿姨,真不用,這太麻煩您們了。其實,我一個人也做飯的。”簡趣連忙推辭。


    “不麻煩,不麻煩。這都是順便。何況你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拚多不容易。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吳母用胳膊碰了碰吳爸,“老頭子,你也說句話。”


    “嗯,對。一個姑娘家不容易,就聽你阿姨的話。”吳爸附和。


    吳景小朋友嘴巴裏塞得鼓鼓的還不忘推波助瀾,堅定地與奶奶站在同一戰線。


    簡趣無言以對,隻得給對麵的吳凡使眼色,奈何吳凡這時真成悶葫蘆了,埋頭苦吃理都沒裏簡趣求救的小眼神。


    簡趣歎息:這真是豬隊友!


    孤立無援弱小的她還能怎麽辦。她就笑啊笑啊,哎呀,一不小心臉頰都要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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