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台下的熱鬧還未結束, 因為眾人砸的錢遠超加時數額,所以台上從《守樓》演到了《寄扇》, 隻是演完《寄扇》便沒了,她們沒排演其他部分。


    《寄扇》終了,所有人站到戲台中央謝幕, 配樂有彈琴的、彈箏的、彈阮的等等, 演出有旦、小旦、小生、淨、末、醜等等, 不過是短短兩出折子戲, 儼然已經出動了千金樓所有能出動的人手。


    此時台下的觀眾們還沉浸在《寄扇》的餘韻之中,有些已經買到折扇的人覺著自己手上的扇子越發珍貴起來,那些沒買到的則琢磨著明天一早叫人去搶購,一把扇子哪裏夠, 一定得把兩套詩扇和畫扇全買到手才行!


    就在觀眾們下定決心大肆搶購周邊的時候,台上扮演“李香君”的柳三娘開口了,她娓娓介紹起籌備《守樓》和《寄扇》所投入的精力和錢財,表示她們都十分喜愛《桃花扇》,想排演出《桃花扇》的全本戲。


    對於這個決定,觀眾們自然歡欣鼓舞, 紛紛高喊自己一定會去看。


    柳三娘話鋒一轉, 說道:“光憑我們千金樓很難做成這件事, 所以接下來我們準備在整個金陵城中進行選角,不管官伎還是私伎,不管相貌與年紀,隻要有過人的天賦或者適合的才藝都可以來應征。這次選角由教坊、太平書坊、千金樓聯合舉辦, 入選者可以拿到豐厚的獎金,也可以參與《桃花扇》全本戲的排演。”


    至於更多的細則,柳三娘沒有多說,有興趣的人到時自然會來打聽,她隻是負責放出這個消息而已。


    柳三娘說起話來溫聲細語的,和她開腔唱起來時完全不一樣,她扔出這麽個大消息也像是在和人閑談似的,很多人直至台上的人齊齊退場之後都沒反應過來。


    等回過味來,最先炸開的是各花樓的當家和姑娘們。


    今晚她們已經見識過《桃花扇》的霸場能力,想來以後客人來花樓都會問一句“會唱《桃花扇》嗎”,要是她們不學這個,接下來一段時間怕是要門庭冷落。可是要學的話,就得參加這什麽選角活動,把自家姑娘送去給千金樓使喚!


    上回如意樓想禍水東引,把含玉姑娘給千金樓送去了,結果怎麽樣?結果人家不僅沒被定國公的怒火掃到,還搭上了徐小公子和寇家公子,這不,太平書坊又是給她們出書又是搞選角活動,連教坊都願意替她們撐場子!


    她們把姑娘送去參選的話,不會和如意樓那樣肉包子打狗吧?


    一幹花樓當家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今晚的花神夜遊會還沒結束,她們已經感覺自己沒什麽希望了。


    看看剛才那些人砸錢的瘋勁,後麵上台的姑娘們能打得過才怪!


    許是因為受到的打擊和衝擊都太大,後麵上台的姑娘都表現平平,甚至還有唱錯調的,弄得底下的叫好聲越發稀疏。


    這些姑娘平時也是備受吹捧的當紅名伎,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委屈,下台之後便默默回自家花船上抹淚去了。


    有這種想法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基本上看過孫當家笑話的人這會兒心裏都在打鼓。


    沒辦法,千金樓現在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著實讓人放心不下!


    盛娘幾人根本不在意別人在猜測什麽,她們已經由丫鬟開路回到自家花船上。


    盛景意第一時間帶著造型團隊幫她們卸妝,怕厚重的脂粉在她們臉上待太久會傷到皮膚。不過卸完臉上厚厚的妝容後還是要給補回淡妝的,不管什麽什麽時候都要給人看到自己光彩照人的一麵,這是當偶像明星的基本操守!


    盛景意幫她娘重新描眉,問她娘上台的感覺怎麽樣。


    盛娘微微地笑了起來,任由盛景意仔細地在她眉上描畫,口裏說道:“還挺懷念的。”


    當初第一次上台,她正處於最彷徨、最迷茫的年紀,她想好好地活下去才努力表現,結果竟意外受歡迎。後來她一路順風順水地走了過來,其實沒受過什麽挫折,便是生下個癡兒,她也安安心心地撫養自己的孩子長大。


    想不到她們這些年有意識地淡出眾人視線,這次重新站到台上竟還能碰上這麽多支持自己的老熟人。


    現在想來,她有在秦淮河畔自立門戶的底氣,約莫是因為從一開始就被捧著。


    上台前她們已經聽到不少老熟人報出熟悉的名號在給她們砸錢,別看楊二娘和柳三娘都沒說什麽,上台之後她們卻都全力演出,在戲中的表現比彩排時強多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她們並非自願入這一行,可這麽多年走下來,說是一點都不喜歡站在台上的感覺那是不可能的。她們真要不喜歡,總有機會嫁人從良,而不是結伴守著小小的千金樓。


    母女倆正聊著天,忽聽立夏進來傳報:“當家,韓府君派人來請你們過去一敘。”她報出那邊點的人,那邊指名要見剛才登台的三個主要角色以及含玉,最後還補上個盛景意!


    盛景意與盛娘對視一眼,都有些訝異。


    她們抓緊把妝補完,走出船艙一看,便見韓家畫舫已移船靠近,她們隻需要下個船就能上去。


    盛景意乖巧地跟在盛娘身邊,心裏拿不準韓端的意思。


    教坊參與選角活動這事他們是商量好了的,剛才全場反應熱烈,她們按計劃公布選角的事似乎沒什麽不對。


    左思右想,盛景意沒想出太大的問題,當即定下心來跟在盛娘身邊當乖巧的小鵪鶉。


    很快地,她們被引上畫舫二樓。


    才剛踏入二樓雅間,盛景意就愣住了,因為裏麵坐著的不僅有韓端,還有那日有過一麵之緣的昭康長公主。


    盛景意跟著盛娘幾人上前行禮。


    昭康長公主叫人把她們攔下了,給她們賜座後笑著說道:“不必多禮,我今夜是來聽戲的,不是來擺架子的。”她打量著盛娘三人,目光忽地落到楊二娘臉上。


    昭康長公主一愣,仔細辨認了一會,不確定地凝視著楊二娘說道:“是楊家的二姑娘麽?”


    十幾年過去了,她記憶中的小女孩兒已有些模糊,不過對好看的小姑娘她一向印象很深,憑空回憶可能想不起來,見到人絕對能一下子對上號。


    楊二娘上回聽盛景意說見到了昭康長公主,心緒便被擾亂過一回。如今在被昭康長公主當麵問起,饒是她平日裏性情再要強,鼻頭也不由微微泛酸:“回殿下,是我。”


    昭康長公主心中也是一陣感慨,示意楊二娘坐到自己身邊。


    認出人以後,昭康長公主已沒什麽心思談那《桃花扇》了。她本想提出給楊二娘贖身、幫楊二娘尋個如意郎君,可話沒出口她又想到太上皇年紀漸長,越發聽不得別人提起當年那件逆案,思來想去,終究隻能拍著楊二娘的手背輕輕歎氣。


    韓端是想讓昭康長公主高興高興才叫人去請盛景意幾人過來,沒想到竟成了故人重逢。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楊二娘幾眼,心中猜測當年楊二娘定然長得明豔動人,要不然不可能讓他祖母一直記掛著。


    眼看氣氛越發低迷,韓端開口詢問盛景意:“選角的日期定下了嗎?”


    盛景意見韓端明顯是要自己答話,她也不怯場,應道:“我們覺得三月三上巳日不錯。”


    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打破了剛才的沉寂,昭康長公主的目光轉到盛景意身上,小姑娘眉目秀麗、唇紅齒白,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亮亮的,瞧著就叫人心生喜愛。


    上回路上遇到了,昭康長公主乍見之下隻覺這小姑娘鮮活可愛,怎麽都沒想到這孩子竟還是楊二娘的幹女兒。


    昭康長公主把盛景意也叫到身邊,拉著她的手仔細打量片刻,才感慨地說道:“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她說完又轉頭詢問起盛娘的出身。


    盛娘的父親當初不過是個金陵小官,不過不小心卷入一場官場大案之中,被朝廷的餘怒掃到了才會禍及妻兒,男的流放千裏,女的充入教坊。


    盛娘報了家門之後,昭康長公主沒什麽印象,隻好把名字記了下來,轉而詢問柳三娘與含玉的家世。


    昭康長公主從前便愛看雜劇,可從來沒有人演出剛才那種感覺,她覺得台上的“李香君”是活生生的人,台上嬉笑怒罵的“楊龍友”與“李貞麗”也真實存在的。


    昭康長公主真心喜愛這一出《桃花扇》,對楊二娘幾人便分外憐惜,覺得她們唱的李香君同時也是她們自己。


    朝廷大事她摻和不了,但可以先記下她們的家世,回頭叮囑孫子留意一下,將來能幫的便幫上一把。


    兩邊聊著聊著,外頭的歌聲漸漸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教坊的人上台宣布花神之位歸屬。


    觀眾已經用腳投票,紛紛把錢砸給了《桃花扇》,今年的花神之位自然也落到了千金樓手裏。千金樓是以含玉的名義參與的,今年的花神便是含玉無疑!


    台下的觀眾們可不管這個,反正他們支持的是《桃花扇》,現在《桃花扇》拿獎了,他們自然高興不已,歡呼聲讓整個秦淮河畔再一次沸騰起來。


    昭康長公主聽到外麵的動靜也認為這是實至名歸,當場和盛景意打包票:“你們要是錢不夠或者人手不夠,隻管去找行之,他會給你們補全了。”行之是韓端的字,一般是長輩和親近的朋友才這麽喊他。


    盛景意瞄了眼含笑坐在一旁的韓端。


    這人做事真是不拘一格,帶自己親祖母來看秦淮河畔舉辦的花神夜遊會不說,還當著親祖母的麵一擲千金。不過昭康長公主顯然也不是拘泥於規矩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艘畫舫之上。


    這祖孫倆都不是一般人!


    既然昭康長公主都這麽說了,她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盛景意一口應下:“好,要是遇到問題,我們會去找韓府君的。”


    昭康長公主就喜歡爽利的孩子,又拉著盛景意聊了好一會關於《桃花扇》選角的事。


    直至外麵人聲漸悄,昭康長公主也有些疲乏了,兩邊才終於分別。


    盛景意一行人從韓家的畫舫上下來,正要回自家花船上去,岸邊的柳樹後又跑出個熟悉的身影來:“盛姑娘!”


    盛景意轉頭看去,隻見徐昭明興衝衝地朝她跑了過來。


    跑到盛景意麵前後,徐昭明臉上還帶上了點小委屈,口裏抱怨道:“韓世兄找你們去做什麽啊,你們怎麽去那麽久?我本來想去找你們,結果立夏說你們被韓世兄請去了,我一直等在這,等了半天你們都沒下來。”


    盛景意不答反問:“徐公子還沒回去?”


    據她所知,自從徐昭明跑如意樓住了大半個月,他家就給他設了宵禁,嚴令禁止他再跑外麵胡混。


    徐昭明表情一滯,看了看天色,臉色頓時不好了:“完了,這麽晚了,再不回去我祖父又該發飆了!”他也沒說自己為什麽等在這裏,和盛景意說了一聲便帶著人回定國公府去。


    盛景意莞爾。


    她目送徐昭明跑遠,轉頭便對上盛娘幾人擔憂的眼神。


    盛景意知道她們在擔心什麽,可這種擔心根本沒必要:一來徐昭明對她沒那個意思,二來她也不打算給自己找苦頭吃。世間好走的路千千萬,她又何必選最難走的那條!


    盛景意笑眯眯地跑回盛娘身邊,仰起頭說道:“娘,我們回去吧。”


    盛娘對上盛景意清澈澄明的眼睛,沒說什麽,帶著她上船。


    花船徐徐碾碎江上斑斕的燈影,沿著來時的路駛回千金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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