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仁者無敵（上）
玄幻隋唐：我在江都種瓊花二十年 作者：姬浩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鉤車呢？鉤車跑哪去了？”</p>
城牆下，一名魏軍幢主見麾下士兵死傷大半，急得暴跳如雷。</p>
鉤車是攻城利器，可以破壞敵方城牆及牆上設施。</p>
“大人，咱們鉤車的鉤子都被宋狗偷走啦！”一名魏軍士兵上前道。</p>
“放屁，宋狗都縮在城裏，如何能破壞我們的鉤車？”</p>
“聽說他們昨夜用木桶將人吊下城牆！”</p>
“什麽？！”</p>
魏軍幢主一時沒反應過來。</p>
“那衝車呢？總不能也被偷了吧？”</p>
“那倒沒有。隻是宋狗的城牆太厚，撞木全都撞壞了，也就掉了幾升土……”</p>
“可惡！”</p>
就在魏軍幢主焦躁之際，後方再次傳來進攻命令。</p>
他們這一幢隻剩三四十人，也未能幸免。</p>
仗打到這個份上，雙方能用的手段都已經用盡。</p>
剩下的就是純以人命來消耗。</p>
就看誰先扛不住認輸。</p>
三四十人，在十萬人規模的戰場上，不過滄海一粟。</p>
隻消片刻功夫，幢主麾下士兵全都倒在了城牆下。</p>
就連他自己也未能幸免，身中數箭，全靠自身修為，勉強吊著一口氣。</p>
此時後方仍有魏軍源源不斷湧向城牆，有人倒下了，立即有人補上。</p>
因為有貴族軍官在陣後督戰，沒有人敢後退半步。</p>
整個場麵，就彷佛浪濤拍岸。</p>
鮮紅是浪花的顏色。</p>
哭罵是拍擊的聲音。</p>
而那一堆堆即將與城牆等高的屍體，則是潮水漲落後留下的死魚爛蝦，再無人問津。</p>
很快，自己也會成為這裏麵的一員了吧。</p>
這一刻，魏軍幢主心中沒有太多悲傷與不甘。</p>
隻有深深的厭倦而已。</p>
他是中軍老人，大半生跟隨可汗征戰，破過柔然，滅過三秦。</p>
比眼前盱眙城更宏偉更堅固的統萬城他都曾爬過。</p>
那時候他曾以為，隻要不斷往前衝，世界必將被自己踩在腳下。</p>
直到今日。</p>
在淮水邊上，在這座土不啦嘰的宋城下，在生命即將消逝的最後一刻，他忽然感覺有些累了。</p>
他有些想家了。</p>
“可汗不許我們拜佛祖，所以隻能求大魏祖神庇佑，死後接引我亡魂回歸故鄉……”</p>
不知是否祖神聽到他都祈禱，就在視野即將模湖之間，一道彷佛天神下凡的身影，策馬而來。</p>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魏軍幢主感覺自己被人拉到了馬背上。</p>
緊接著，臉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p>
還有濃濃的腥甜味。</p>
馬血的味道。</p>
“你是……竇四郎？”</p>
某一刻，幢主睜大雙眼，認出了身前的救命恩人。</p>
自從對方來到軍營後，大力推行隔絕之策，又敦促大家燒水喝，軍中染疫的人數大大下降，竇四郎的名聲很快便傳遍軍營。</p>
不過也僅此而已。</p>
對於絕大部分底層士兵來說，疫病雖可怕，城牆上的絞肉戰，才是迫在眉睫的生死考驗。</p>
竇四郎醫術再高，難不成還能衝到城牆下，冒著箭失落石，將他們救回來？</p>
還真能！</p>
死裏逃生的幢主，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p>
這不會是自己瀕死前做的夢吧？</p>
彭！</p>
幢主被摔在地上。</p>
身下微微痛感，身後高大的營門，還有身邊同樣負傷，同樣一臉懵逼的同僚……一切一切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p>
幢主從地上掙紮爬起，對著再度折返戰場的一人一馬大喊道：“竇四郎，你不怕死嗎？”</p>
竇四沒有回頭。</p>
他的身影很快淹沒在城下驚濤駭浪中。</p>
於是，幢主知道答桉了。</p>
……</p>
“快，快將那魏騎給我射下馬來！”</p>
城牆上，一名宋軍隊正同樣暴跳如雷。</p>
已經好幾天了，魏軍一名騎士在箭林石雨之間左衝右突，至少救下了上千名魏虜傷兵。</p>
自身幾乎毫發無損。</p>
他不知道這些敵兵回營後能不能活下來。</p>
但有這麽一尊“活菩薩”在，豈不是會極大激發敵軍士氣？</p>
宋軍士兵們紛紛挽弓張弩，對著目標一輪勁射。</p>
但很快，箭失的密度就變得稀稀拉拉。</p>
“都沒吃飯嗎？怎麽都不射了！”隊正見狀怒喝道，“你們今日不殺死魏虜，明日他們就會生龍活虎地爬上城來，要你們的命！”</p>
“大人，那魏騎剛剛救走的好像是咱們的弟兄！”</p>
身邊一名眼尖的宋軍士兵指著城下道。</p>
“魏虜能有這好心……”</p>
隊正下意識反駁，但很快他自己也看到了。</p>
對方馬背上的傷員，還真的是穿著宋軍衣服。</p>
“隊正，那咱們還要不要放箭啊？”</p>
隊正有些糾結。</p>
亂軍之中，為了大局殺死自己人雖然不違軍律，但心中那道坎不好過。</p>
“罷了，橫豎那弟兄入敵營後，多半要被折磨致死，還不如我們提前送他上路！”</p>
就在隊正剛剛下定決心之際，身邊那位眼尖的宋軍士兵再度驚呼起來：“馬背上那人，是咱們張隊副！”</p>
“張三？”</p>
對正揉了揉眼睛，還真是自己的隊副。</p>
先前城牆上混戰之際不慎失足墜落，本以為已經死了。</p>
不曾想居然被這個魏騎救走。</p>
張三不僅僅是他的副手，更是生死之交，互相都在戰場上救過對方一命。</p>
這下，射殺的命令，隊正是再也說不出口了。</p>
……</p>
“軍中傷亡如何？”</p>
拓跋燾一邊用熱巾敷著臉，一邊詢問身旁親衛。</p>
“攻城兩旬，異族勇士死了近萬，中軍也有三千陣亡。”</p>
“才近萬？”拓跋燾揭開熱巾，臉色微微詫異。</p>
這種烈度的攻城戰，傷亡數字會多麽觸目驚心，他早就心中有數。</p>
別說一萬，就是再多一倍，也屬正常。</p>
當初自己打赫連夏那座號稱萬年不倒的統萬城時，死的人比這還多。</p>
不也一樣抗下來了？</p>
所以聽到當下這個數字，他反而嘖嘖稱奇。</p>
“若算上各營傷員，還要再增三四千。”親衛立即答道，“按慣例，這些人多半也活不了多久，跟死了沒差。隻是竇司馬那邊……”</p>
“竇四將這些人都救活了？”拓跋燾瞬間反應過來，不禁大笑，“沒想到朕此番南下，居然撿了個寶貝！”</p>
能讓一支軍隊陣亡率減少二到三成的人才，擱哪不是寶貝？</p>
“既然如此，那就讓異族的酋長們加緊攻城，有朕的竇四在，他們還怕什麽死人！”拓跋燾興奮大喊道。</p>
</p>
隻是親衛欲言又止，並沒有立即領命。</p>
“怎麽，竇四又不讓傷員出戰了？”拓跋燾不問便知道原由，“他要救宋人，朕準了。他要將傷藥派發給外族士兵，朕也準了。那什麽營中分區隔絕之策，朕也照辦了。怎麽現在輪到朕讓他將治好的人送上戰場，他就不聽朕的了？”</p>
……</p>
……</p>
“虜以鉤車鉤垣樓，城內係以驅縆，數百人叫喚引之，車不能退。既夜，以木桶盛人，懸出城外，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衝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不過數升。”——《宋書·列傳第三十四》</p>
－－－－－－題外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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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下，一名魏軍幢主見麾下士兵死傷大半，急得暴跳如雷。</p>
鉤車是攻城利器，可以破壞敵方城牆及牆上設施。</p>
“大人，咱們鉤車的鉤子都被宋狗偷走啦！”一名魏軍士兵上前道。</p>
“放屁，宋狗都縮在城裏，如何能破壞我們的鉤車？”</p>
“聽說他們昨夜用木桶將人吊下城牆！”</p>
“什麽？！”</p>
魏軍幢主一時沒反應過來。</p>
“那衝車呢？總不能也被偷了吧？”</p>
“那倒沒有。隻是宋狗的城牆太厚，撞木全都撞壞了，也就掉了幾升土……”</p>
“可惡！”</p>
就在魏軍幢主焦躁之際，後方再次傳來進攻命令。</p>
他們這一幢隻剩三四十人，也未能幸免。</p>
仗打到這個份上，雙方能用的手段都已經用盡。</p>
剩下的就是純以人命來消耗。</p>
就看誰先扛不住認輸。</p>
三四十人，在十萬人規模的戰場上，不過滄海一粟。</p>
隻消片刻功夫，幢主麾下士兵全都倒在了城牆下。</p>
就連他自己也未能幸免，身中數箭，全靠自身修為，勉強吊著一口氣。</p>
此時後方仍有魏軍源源不斷湧向城牆，有人倒下了，立即有人補上。</p>
因為有貴族軍官在陣後督戰，沒有人敢後退半步。</p>
整個場麵，就彷佛浪濤拍岸。</p>
鮮紅是浪花的顏色。</p>
哭罵是拍擊的聲音。</p>
而那一堆堆即將與城牆等高的屍體，則是潮水漲落後留下的死魚爛蝦，再無人問津。</p>
很快，自己也會成為這裏麵的一員了吧。</p>
這一刻，魏軍幢主心中沒有太多悲傷與不甘。</p>
隻有深深的厭倦而已。</p>
他是中軍老人，大半生跟隨可汗征戰，破過柔然，滅過三秦。</p>
比眼前盱眙城更宏偉更堅固的統萬城他都曾爬過。</p>
那時候他曾以為，隻要不斷往前衝，世界必將被自己踩在腳下。</p>
直到今日。</p>
在淮水邊上，在這座土不啦嘰的宋城下，在生命即將消逝的最後一刻，他忽然感覺有些累了。</p>
他有些想家了。</p>
“可汗不許我們拜佛祖，所以隻能求大魏祖神庇佑，死後接引我亡魂回歸故鄉……”</p>
不知是否祖神聽到他都祈禱，就在視野即將模湖之間，一道彷佛天神下凡的身影，策馬而來。</p>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魏軍幢主感覺自己被人拉到了馬背上。</p>
緊接著，臉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p>
還有濃濃的腥甜味。</p>
馬血的味道。</p>
“你是……竇四郎？”</p>
某一刻，幢主睜大雙眼，認出了身前的救命恩人。</p>
自從對方來到軍營後，大力推行隔絕之策，又敦促大家燒水喝，軍中染疫的人數大大下降，竇四郎的名聲很快便傳遍軍營。</p>
不過也僅此而已。</p>
對於絕大部分底層士兵來說，疫病雖可怕，城牆上的絞肉戰，才是迫在眉睫的生死考驗。</p>
竇四郎醫術再高，難不成還能衝到城牆下，冒著箭失落石，將他們救回來？</p>
還真能！</p>
死裏逃生的幢主，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p>
這不會是自己瀕死前做的夢吧？</p>
彭！</p>
幢主被摔在地上。</p>
身下微微痛感，身後高大的營門，還有身邊同樣負傷，同樣一臉懵逼的同僚……一切一切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p>
幢主從地上掙紮爬起，對著再度折返戰場的一人一馬大喊道：“竇四郎，你不怕死嗎？”</p>
竇四沒有回頭。</p>
他的身影很快淹沒在城下驚濤駭浪中。</p>
於是，幢主知道答桉了。</p>
……</p>
“快，快將那魏騎給我射下馬來！”</p>
城牆上，一名宋軍隊正同樣暴跳如雷。</p>
已經好幾天了，魏軍一名騎士在箭林石雨之間左衝右突，至少救下了上千名魏虜傷兵。</p>
自身幾乎毫發無損。</p>
他不知道這些敵兵回營後能不能活下來。</p>
但有這麽一尊“活菩薩”在，豈不是會極大激發敵軍士氣？</p>
宋軍士兵們紛紛挽弓張弩，對著目標一輪勁射。</p>
但很快，箭失的密度就變得稀稀拉拉。</p>
“都沒吃飯嗎？怎麽都不射了！”隊正見狀怒喝道，“你們今日不殺死魏虜，明日他們就會生龍活虎地爬上城來，要你們的命！”</p>
“大人，那魏騎剛剛救走的好像是咱們的弟兄！”</p>
身邊一名眼尖的宋軍士兵指著城下道。</p>
“魏虜能有這好心……”</p>
隊正下意識反駁，但很快他自己也看到了。</p>
對方馬背上的傷員，還真的是穿著宋軍衣服。</p>
“隊正，那咱們還要不要放箭啊？”</p>
隊正有些糾結。</p>
亂軍之中，為了大局殺死自己人雖然不違軍律，但心中那道坎不好過。</p>
“罷了，橫豎那弟兄入敵營後，多半要被折磨致死，還不如我們提前送他上路！”</p>
就在隊正剛剛下定決心之際，身邊那位眼尖的宋軍士兵再度驚呼起來：“馬背上那人，是咱們張隊副！”</p>
“張三？”</p>
對正揉了揉眼睛，還真是自己的隊副。</p>
先前城牆上混戰之際不慎失足墜落，本以為已經死了。</p>
不曾想居然被這個魏騎救走。</p>
張三不僅僅是他的副手，更是生死之交，互相都在戰場上救過對方一命。</p>
這下，射殺的命令，隊正是再也說不出口了。</p>
……</p>
“軍中傷亡如何？”</p>
拓跋燾一邊用熱巾敷著臉，一邊詢問身旁親衛。</p>
“攻城兩旬，異族勇士死了近萬，中軍也有三千陣亡。”</p>
“才近萬？”拓跋燾揭開熱巾，臉色微微詫異。</p>
這種烈度的攻城戰，傷亡數字會多麽觸目驚心，他早就心中有數。</p>
別說一萬，就是再多一倍，也屬正常。</p>
當初自己打赫連夏那座號稱萬年不倒的統萬城時，死的人比這還多。</p>
不也一樣抗下來了？</p>
所以聽到當下這個數字，他反而嘖嘖稱奇。</p>
“若算上各營傷員，還要再增三四千。”親衛立即答道，“按慣例，這些人多半也活不了多久，跟死了沒差。隻是竇司馬那邊……”</p>
“竇四將這些人都救活了？”拓跋燾瞬間反應過來，不禁大笑，“沒想到朕此番南下，居然撿了個寶貝！”</p>
能讓一支軍隊陣亡率減少二到三成的人才，擱哪不是寶貝？</p>
“既然如此，那就讓異族的酋長們加緊攻城，有朕的竇四在，他們還怕什麽死人！”拓跋燾興奮大喊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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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親衛欲言又止，並沒有立即領命。</p>
“怎麽，竇四又不讓傷員出戰了？”拓跋燾不問便知道原由，“他要救宋人，朕準了。他要將傷藥派發給外族士兵，朕也準了。那什麽營中分區隔絕之策，朕也照辦了。怎麽現在輪到朕讓他將治好的人送上戰場，他就不聽朕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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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虜以鉤車鉤垣樓，城內係以驅縆，數百人叫喚引之，車不能退。既夜，以木桶盛人，懸出城外，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衝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不過數升。”——《宋書·列傳第三十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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