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田隻有三丈見方。</p>


    楊遇安將道景落於這小小的地塊上全力催發,不到一個月,稻穀便已成熟抽穗。</p>


    有個十日,便成熟可收割了。</p>


    如此恐怖的生長速度,讓旁邊參與試驗其他人驚為天人,懷疑這是不是某種仙家稻米。</p>


    楊遇安知道內情,自然不驚訝。</p>


    哪怕前世不經他額外催熟的占城稻,也差不多兩到三個月就能成熟,再配合各種晚稻輪種,一年兩造三造輕輕鬆鬆。</p>


    否則何以被稱之為“仙稻”?</p>


    當然,經過他道景催熟的林邑仙稻,生長速度就更是驚人了,不到兩個月就一造,那豈不是可以達到一年四五造?</p>


    不過楊遇安很快就發現事情沒有這麽簡單。</p>


    他的道景雖然可以加快農作物生長速度,卻不能直接增加土地肥力。</p>


    反而因為他過度催發稻苗生長,這三丈見方的小試驗田短時間內迅速榨幹地力,接下來將寸草難生。</p>


    沒有一兩年蘊養,休想恢複如初。</p>


    他不由慶幸自己沒有盲目動用外景催熟全郡的作物,否則到頭來忙碌一番,導致丹陽赤地千裏,那就得不償失。</p>


    </p>


    “畢竟是人工催熟,而非自然條件下的生長。前者乃是涸澤而漁,後者則屬於邊長邊養,更可持續。”</p>


    經過這次試驗,他對於自己的社稷之道有了更深的領悟。</p>


    順應天地萬物法則,不違背自然農時。</p>


    這正是計然之道第三重境界,知時用物,而非盲目追時。</p>


    林邑仙稻高產,耐旱,生長快,不挑剔地方,隻要楊遇安不揠苗助長,對地力的傷害可以通過綠肥迅速恢複。</p>


    但也不是全無缺點。</p>


    譬如相比起傳統白稻,仙稻色雜,顆粒細小,口感偏硬,絕對算不上什麽上等食材。</p>


    可話說回來,如今世道喪亂,大部分人食不果腹,哪裏有什麽閑工夫考慮食材高不高級,是否可口?</p>


    那是不愁吃不愁穿的肉食者才會考慮到事。對於底層泥腿子來說,能夠填飽肚子的就是好食材。</p>


    總比吃草根啃樹皮要好吧?</p>


    所以相比起高產易種的優點,林邑仙稻的缺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p>


    楊遇安當即拍板,將這批次的林邑仙稻全部種上,等後續海船將其餘仙稻運上來,再陸續推廣到瓊花盟控製的各處地盤。</p>


    對了,也別叫什麽林邑仙稻了,改稱“瓊花稻”!</p>


    ……</p>


    在瓊花盟的大力推廣下,瓊花稻迅速風靡丹陽全郡。</p>


    就連其他非道門的世家望族,包括釋家的寺廟,也紛紛來求稻種。</p>


    楊遇安趁機將這些勢力拉入瓊花盟的體係中,揚言入盟者可以免費得到稻種,還有他這位盟主的技術指導。</p>


    於是僅僅過去一季,瓊花盟在丹陽郡的威望就再次上升一個台階,幾乎徹底壓倒官府力量。</p>


    楊遇安這個江湖盟主儼然成了本地無冕之王,丹陽太守見了他都得禮讓三分。</p>


    不讓不行。</p>


    一來楊遇安修為碾壓他,想反抗也打不過。</p>


    二來若無瓊花盟主動配合,他想收齊糧稅,完成朝廷課考,根本沒有可能。</p>


    而隻要他不主動找事,對瓊花盟的發展壯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平日就能得到大量財寶孝敬,平平穩穩渡過三年任期,然後轉去東都或者別的地方繼續逍遙,何樂而不為?</p>


    “盟主今年二十有四五,也是時候該成家了。”</p>


    某日楊遇安悟道歸來,見到一臉居委大媽模樣的魏征,不由微微一愣。</p>


    不過他素知魏征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於是略一思索,便了然道:“玄成是考慮到楊某作為外來人想要在丹陽長久立足,必需要跟本地世族聯姻,深度綁定?”</p>


    “聯姻是最好的辦法。”魏征坦誠道,“盟主需要一樁婚事來獲得本地世族真正認同,而瓊花盟下的各家也需要這樣一樁婚事來安定人心。否則一想到哪天盟主突然離開,一走三四年,大家群龍無首,如何能安心做事?”</p>


    怎麽說得我經常跑路似的……</p>


    楊遇安內心微微吐槽一句,卻也理解魏征的想法。</p>


    誠如他所言,眼下各家既然已經認同了楊遇安這個盟主,那自然是希望看到他成為自己人,能夠一起共同進退,而不是某天突然撂挑子不幹走人。</p>


    甚至於說就連魏征自己,何嚐不是要類似的心思?</p>


    楊遇安驀然發現,不知從何時去,魏征不再以“先生”稱呼自己,而是改為“盟主”。</p>


    自稱也改為“屬下”。</p>


    儼然是已經將他當作主君來追隨了。</p>


    這也是人之常情。</p>


    人家舍棄繁華東都,不遠千裏來江南投奔,難道真的隻是想當個江湖好漢?</p>


    自然不可能。</p>


    “那玄成以為,這婚事該如何辦?”</p>


    “自然是越早越好。”魏征勸道,“至於人選,陸氏與盟主關係最深,陸娘子在本地也頗有名望,乃是妻族不二人選。”</p>


    “若主公嫌棄陸娘子年紀稍大,程氏二娘也不是不能考慮……”</p>


    陸雙算啥年紀大,她跟程鶯鶯加起來還沒有我兩世為人的年齡大呢……</p>


    楊遇安心中微微吐槽,嘴上道:“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畢竟結親之事不能光看我一人的意思,還得看對方願不願意。畢竟是一家人,萬一鬧出不愉快的事,反而不妙。”</p>


    怎麽可能不願意?</p>


    盟主你信不信你現在點頭,今晚陸程兩位娘子就直接躺進你被窩裏?</p>


    魏征內心瘋狂吐槽,不過也沒再繼續糾纏下去。</p>


    婚姻大事嘛,確實該謹慎一些。</p>


    作為瓊花盟盟主,不是豪強勝似豪強,更該慎重選擇。</p>


    “罷了,稍後找陸館主私下探探口風,看看能不能促成此事吧……”</p>


    魏征計較妥當,當即告退。</p>


    ……</p>


    江北,六合。</p>


    一車車糧食源源不斷運往山上。</p>


    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流民隔得老遠便聞到了屬於穀物的香味,全都兩眼放光。</p>


    若非有輔公祏和苗海潮等當家鎮守左右,殺了幾個膽大包天的震懾全場,恐怕眾人已經一擁而上哄搶糧食了。</p>


    但饒恕如此,輔、苗二人也沒有絲毫收斂,依舊將糧車當眾展示在饑民麵前。</p>


    亂世起兵,糧食是招兵買馬最有效的資源,甚至是唯一有效資源。</p>


    可以說,誰掌控了糧食,誰就掌握了人心。</p>


    所以杜伏威兵敗退守六合後,第一時間不是去找叛徒李子通報仇,而是過江找楊遇安交易糧食。</p>


    沒有糧,別說無法擴充人手,怕是連原本的嫡係子弟都留不住。</p>


    “這楊盟主倒是仗義,說賣三千石糧就賣三千石,不摻沙子不缺斤少兩。”苗海潮望著滿載而歸的車隊,心情大好,“隻可惜瓊花盟不願粘手銅鐵丁口之類的貨物,不然不出半年,我杜家軍便能盡複舊觀,找那李子通老賊報仇!”</p>


    旁邊輔公祏聞得此言,卻撇了撇嘴,不以為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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