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的士兵們一下子回過神來,他們驚訝地看往忽敦掉下甲板的方向。


    戰船周圍環繞的原本站滿日本武士的小艦艇中,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一點人影,小船上空空如也。士兵們看到了拿著長刀,滿臉是血的日本男人。


    “有刺客。”距離最近的戰船上,一名將領大喊。


    他突然感到了脖間的一片陰涼,視線裏頓時滿是血光。身後是揮刀的日本武士。


    成片的武士揮刀衝上了甲板。元朝士兵們驚恐地發現,不知何時跟隨著艦隊的日本人數量已經多到了這種程度,密集的人流如黑點般蜂擁而來。原本寂靜沒有一絲聲響的甲板上頓時充斥著漫天的喊殺聲。元軍士兵們奮力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抵抗著,廝殺聲與金屬撞擊聲交雜在一起,演奏出一曲曼妙的死亡樂章。


    遠處,黑色的球狀機器在海平麵下慢慢向著這片海域行進著。


    南齊雲小組駕駛著潛水器一路尾隨著元軍艦隊來到了這裏。


    在史書記載中,1274年忽必烈遣忽敦東征日本,可就在幾個小時前,日本幕府艦隊與元軍艦隊成功完成了會合,從超高倍望遠鏡中日本使者與元軍將領的交談來看,似乎並不像是正處於戰爭的樣子,相反更像是一種協同合作的行為。


    他們又來到了這片熟悉的海域,這一次,整整跨越了一千多年。令南齊雲小組沒有想到的是,早在一千多年前的馬裏亞納海溝上方的海平麵,遺址大陸竟然就已經浮現於世,他們在望遠鏡中看得清清楚楚,恢弘的建築,還有不知從何而散發出的耀眼金光,那片帶給人類以恐懼與支配的大陸,就這樣,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而且是在過去的曆史長河中。也就是說,後來在人類再一次在海底發現遺址大陸之前,大陸至少向海溝深淵移動了一次。這種有意識的滲透與侵略,早在大廈建成的一千多年前,就似乎已經開始被“黑體”所計劃實施。


    南齊雲看到艦隊在遺址大陸的下方停了下來,為了不影響元軍接下來的舉動而引發某些不必要的麻煩,潛水器放慢了速度,以幾乎是靜止的狀態觀察著這片海域。


    直到遠處傳來了混亂的廝殺聲。南齊雲透過潛望鏡,看到了艦隊最前方的船隻甲板上掉落下一個身影。


    潛水器緩緩靠近。


    忽敦的傷口因海水的刺激而倍感疼痛,他拚命掙紮著。血液在向外不斷地滲出,染紅了身旁的海水,他看向自己的艦隊。甲板上的廝殺聲已經漸漸稀疏下來,士兵們的身影,橫七豎八地倒在了甲板上,流出的血,順著甲板間的縫隙,慢慢地,從船身一側流淌下來。武士們在甲板上站著,呈現出僵硬的奇怪姿勢,他們舉著帶血的長刀,刀鋒上,血液順著刀刃滴在臉上,他們似乎渾然不覺。


    站在甲板邊緣,他們的身體,慢慢向下傾斜下來。


    海水中掀起陣陣血色的浪花。


    忽敦再抬頭看時甲板上已經沒有了人影,天空中的金光徹底退去,暗色的陰雲再一次籠罩了這片天空,模糊的視線中,似乎又看到了大片的黑色影子,在天空中環繞著,飛舞著。


    他感到自己身體漸漸有了奇怪的疲乏感,慢慢地,陷入大海之中。他的眼角看到了不遠處的黑色鐵球。他沒見過這種東西,透過鐵球中央的透明窗,他竟然能看到裏麵的人影攢動。求生的欲望又開始強烈地刺激著他,他拚命地揮動著全身,朝著鐵球遊去。


    他看著鐵球裏的世界,那片狹小的空間中,四個人聚集在桌旁,似乎在討論著什麽,他們身後,是一個黑色的平麵發光物,忽敦不知道這是什麽。他用盡力氣,拍打著玻璃窗,一下,兩下。


    “組長,那個人。”韓先指了指窗外的人影,能看到血絲在海水中逐漸散開來。


    南齊雲沒有搭理韓先的話,他隻是看了一眼處於死亡邊緣的忽敦,他麵無表情。


    韓先明白了南齊雲的意思,同情地看了忽敦一眼。


    劇烈的拍打讓忽敦的疲乏感更是強烈,他感到了巨大的眩暈感,視線在以極快的速度模糊下去。過度的用力,使藏在衣袍之中的畫卷與地圖掉了出來。海水的推動下,卷起的兩張圖被攤開來,隨著海水波流而湧動著。忽敦看到了南齊雲那麵無表情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大概是不會得救了,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絕望。


    他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了下來,身體,慢慢朝著海洋深處掉落而去。


    “死了?”南齊雲終於開口。他並不是不想救人,相反,明明自己有能力,卻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對他來說,這幾乎可以算是一種莫大的折磨。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救他。在一切的曆史按著原有的軌跡發展前進的時候,根據溯流者在執行“溯流”計劃前對政府的保證,除在毀滅史前文明的最後關頭,任何成員不得做出任何有損於曆史正常發展的事。眼前的這個人,如果對其實行了施救的行為,那麽原本曆史上應該在這時候死去的一條生命,便會在違背曆史原有發展軌跡的情況下繼續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將由可能引發嚴重的時間悖論,而這個存活者接下來的每一個行動,所將要接觸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甚至是極大地引發一係列的連鎖反應,時空規則的崩塌就有可能因此引起,由於目前沒有任何理論實踐證明溯流後影響曆史所帶來的後果,所以對待溯流之後的一切舉動,都要慎重而行。


    韓先點點頭。


    楚涵從駕駛室上起身。“我已經操縱儀器拿來了那兩份散落出的圖。”


    濕漉漉的畫卷與地圖在桌麵上被展開來。“徐福?”楚涵最先認出畫卷中站在小舟上的書生打扮的儒生。


    畫卷之中,巨大的宮殿騰空而立,宮殿之中,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影。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這幅畫卷所描述的信息,意味著將“黑體”文明的現世時間再一次向前推了將近一千五百年。從秦朝開始算起到大廈係統建成,很有可能在兩千多年前史前文明就已經開始向人類社會中不斷滲透而人類卻不自知。時至不久前它們才開始真正展露出自己的獠牙。


    有關蓬萊仙境的傳說他們是知道的,隻是實在無法和眼前的這片遺址大陸所聯係起來,再根據地圖上所標識的馬裏亞納海溝海域可以大概判斷,元朝於1274年的這次行動,並不是為了東征日本,反而是在某種程度上與日本達成了某種合作,共同來遺址大陸中尋覓著什麽東西。


    “長生之術。”南齊雲脫口而出。徐福當年之所以能夠得到秦始皇的大力支持,就是因為他向始皇上書言東海蓬萊可尋得長生良方,這種虛無縹緲的藥物,一直是曆朝曆代以來的統治者所共同不懈追求的東西,元朝統治者很有可能也是為了這個派出如此規模的艦隊與軍事力量,而不惜自降身價與九州島國聯合行動。


    關於徐福的記載,其最後一次前往蓬萊仙境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音信,此後史書中便再也沒有關於他的消息記錄。


    隻是不料,所謂的蓬萊仙境,竟正是眼前橫跨在海平麵上空的遺址大陸。


    “組長,海麵上空有情況。”楚涵看著潛望鏡外的海麵,他隨即對南齊雲說道。


    一幅馬裏亞納海平麵現狀的成像被投影到潛水器中央的桌子上方。


    南齊雲能感受到潛水器周圍的海水在劇烈地震動著,海流不斷衝擊著潛水器機身,發出沉悶的聲響。海麵上空,風力漸漸加大,到最後竟掀起了滔天巨浪。狂風開始肆虐在這片海域上空。他們看到遺址大陸的周圍,黑色的霧氣開始漸漸朝外湧散,漸漸布滿了整個天空,在狂風的舞動下,海麵上無處不充斥著這股濃鬱的黑色霧氣。


    天空中,似是人形的黑影,仿佛散不去的陰魂一般,飄在空中。巨大的船隻被狂風掀起,而後重重砸下,在巨浪的撕扯中裂成了碎片,隻留下殘骸在海麵上時沉時浮。整片天地都好像被狂風所撼動,灰黑色洶湧的海浪,撲打著海麵上的一切。


    盡管潛水器有著極為良好的平穩性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能不受影響,但南齊雲還是能隱約感覺到外麵世界的劇烈震動。


    黑色的霧氣慢慢散去,南齊雲愣了一下,他隨即抬起頭看向另外三個人。


    麵麵相覷。


    在狂風暴雨過後,黑氣散去,巨大的遺址大陸就這樣突然消失在了立體影像中。楚涵立刻通過潛望鏡朝著海平麵看去。灰黑色的世界裏,巨大的陰影,已經徹底沒有了原本的身影。一個龐然大物,就在暴風雨與黑色霧氣的掩護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了這片天地。南齊雲沒來得及對目前現世的遺址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你們,有沒有感覺自己的眼睛出了點問題?”韓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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