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可觀善惡?


    瘋癲道人曾言,眼乃是神識遊息之地。觀眼之好壞,可知一人之吉凶善惡。


    眼珠黑亮,聰慧不疑;眼如三角,此人趨惡;眼如羊眼,孤獨狠毒,此乃眼之外象。


    眼之內象,一身神韻賦予其中,性若孤絕,則眼似野狼;性若溫和,則眼似牛羊;性若獨毒,則眼似惡蛇。


    而修道者修身養性,往往一雙眼藏而不漏,雙目深長,似沒入雲間之山不知其高,似潛入迷霧之河靜水流深。唯有心境道行遠超對方,方可將其看破,窺其內心。


    但林剛修為明顯比黃辰低上了許多,卻仍能看破黃辰抬眼望天一刹那流露出的心境,這其中雖跟林剛常與林中野獸打交道有關,但歸根結底還是黃辰在那一刻神不定,心不靜,不再似以往般不動如山。


    但這也怪不了黃辰,太歲與威化大仙尊不僅殺人屠村,更是要誅滅異心,平滅一切逆反之心,腦中每閃過那一段回憶,心中大山總會崩塌,目露凶光。


    心若崩塌,焉能藏神?


    此時地上的篝火燃燒正旺,衝出的火星飛將上天,與星光交相輝映。


    “似虎狼嗎……”黃辰閉目再次睜開,眼中神色恢複正常,擺了擺手。


    “林叔你必定是喝多了。”


    “……喝多了嗎?”林剛將碗中酒再次一飲而下,掂量著酒碗,側目看著黃辰緩緩道:“是嗎?這酒我可從來沒有喝醉過,這人我也從來沒有看錯過。”


    林剛說完默默看著地上的篝火,神情哪有半分醉樣,看來剛才分明是在裝醉。


    就在氣氛再次陷入僵硬之時,一句奶聲奶氣的話語從背後傳來,原是一女娃娃。


    “林大伯,我爹……我爹啥時候能回來啊?”


    女娃娃紮著雙羊角辮,不過四五歲模樣,一雙小手捧著兩碗果酒遞給了林剛與黃辰。


    林剛原本剛毅的眼神見到小女孩一下子柔軟下來,哪有半分粗狂模樣,接下了酒和聲道:“原來是小阿七啊,你爹帶著野味幹貨去了趟玉門關,相信不久就會回來,他可是說回來時要給你帶最愛吃的糖人呢?”


    “阿爹真的這樣說嗎?”小阿七聽了林剛的話,眼中霧霾一掃而空興奮道。


    “小阿七,怎麽現在林大伯的話都不信了?林大伯什麽時候騙過你?”


    “我信,我信!”小阿七頭立馬點的跟小雞啄米般。


    “不過你啊爹不再的這些天,你可要乖乖的,繼續讓你林大娘照顧你,讓你林三哥哥陪著你好嗎?”


    “嗯,好的,啊七一定乖乖的,每天按時吃飯睡覺。”


    “對,這才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你看那邊林大娘在找你呢,快去她那邊吧。”林剛摸了摸小阿七的頭說道,滿眼盡是溺愛。


    “嗯!”小阿七很是聽話的一蹦一跳的跑向林三娘那邊去。


    隻是看著小阿七的離去,林剛眼神中的柔軟漸漸化為剛強又慢慢變為了憤怒,眼中似在掙紮,許久將小阿七遞給的那碗酒一飲而下。


    林剛將嘴邊酒漬抹去,眼神恢複了剛毅,指著黃辰手中的酒碗說道。


    “黃辰小兄弟,你覺得我這儒林村特製的果酒如何?”


    “此酒入口生香,清冽綿柔,入喉後一股清涼散入全身,有清心之感,乃是不折不扣的好酒。”黃辰如實答道。


    藏生村中隻有重黎一人釀酒,釀的皆是虎鞭酒,黃辰在重黎眼中身子一直是虛的,所以從小就被灌下了不少虎鞭酒。


    虎鞭酒飲過入喉如火,五髒如同火灼,熱烈異常。


    而此酒卻截然相反,在黃辰飲下第一口後便察覺酒中有著淡淡的元氣,一股涼意之感瞬間浸透全身,溫養五髒之中的肝腎二髒。


    “黃辰小兄弟好眼光,那你可知這酒能如此清冽,甚至帶有一絲涼意既不是因為山野果實飽滿也不是因村人釀酒技術高超,而僅僅是因為村子外有一口井,利用此井水釀酒自帶一絲清心涼意。”林剛雙眉緊皺看著黃辰說道。


    “一口井?”


    “沒錯,一口不知其深淺的井。數百年前儒林村人本不居住於此,隻因村中有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外出時恰巧飲了此井水,便決心帶領村人遷移至此,並且下令派村人日日夜夜守護此井。”


    “一口井罷了,值得如此興師動眾,還要有人日日夜夜守護?”黃辰問道。


    “是啊,一口普通的井又怎能讓人日夜看護呢?”林剛喃喃,但又不緊不慢說道:“可假若那老者在飲了井水後返老還童,如同年輕了二十歲該當如何?又假若村中精壯男子飲了此井水,自身氣力皆增長千斤又當如何?”


    返老還童!


    “世間竟然有如此奇妙的井水?不僅能讓人重獲青春,還能生出千斤力氣,一個淬骨境界的武道高手不過也才千斤氣力,而這一口井水就能免去常人十年苦修。”黃辰內心想著冷冷道:“此等秘密林叔竟然直接講與黃辰一個生人聽,不怕我生出什麽邪念嗎?”


    返老還童?這已經不是凡物而是仙物!


    在《觀世界》中記載唯有修道之人才可煉出延年益壽的仙丹靈藥,那是多少人間帝王將相相求都求之不來的東西,但如今卻在這個山野村莊中出現,而這眼前的糙大漢竟然對著一個外人和盤托出,究竟有何目的?黃辰心中暗自忖度。


    “我說過我看人很準,從你的眼中雖然看不到善惡,辨不清真假,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值得信賴,一個老獵人多年遊走在生死刀尖上還能活下來靠的就是這份直覺。”林剛接著道。


    “我看還有深藏不露的……實力。”黃辰淡淡道。


    林剛原本平靜的臉在聽到黃辰這一句時露出了細微的波動卻又轉眼恢複平常。


    黃辰接著講道:“隻是那個小女孩的阿爹卻是永遠回不來了。”


    “終究還是被你看出來!不錯,不光是小啊七的爹無法回來,還有村中負責看守井水的其它五人亦無法回來。”林剛一聲歎息,拾起地上六根幹柴扔向遠方的篝火堆中,原本漸熄的火焰再次升騰起來。


    “那頭豪豬雖然勇猛,但絕不可能鬥過一隻全部都是淬骨之境的獵人組成的隊伍,要想傷及你更是絕不可能。野豬不過是掩人耳目,遮掩傷痕之用,而造成你身軀傷痕的另有他物。”黃辰緩緩而道。


    “黃辰小兄弟慧眼如炬,我們身上的傷確實不是那隻野豬所賜,而是一頭未曾見過的惡狼,此狼足有數丈之高,極其貪婪狡詐,自長河出現異常後不久就出現在井水附近,每隔一日,便會在午夜時分來到井水前,將看井之人全都擊倒,選擇其中一人生吞活剝,並將其在眾人麵前啃食殆盡。”林剛眼中生出怒火,情緒漸漸激動起來,手中的酒碗也被生生捏碎。


    酒碗碎片將林剛的手劃出一道道傷口,血液不斷從手掌流出,滴落到了地上,這是林剛有意為之,否則憑借他的修為,區區碎片還傷不了他。


    林剛此舉一來想讓自己記住失去村人之痛,二來是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以血以痛為戒。


    不多久,手中血液凝固,林剛對著黃辰抱拳說道:“黃辰小兄弟,我能看得出來你修為不凡,還懇請小兄弟仗義出手,率領村人護衛井水擊退惡狼,否則不光無法遵循先祖遺訓護衛井水,儒林村更有滅村之禍。”


    “一頭野狼罷了,憑借林叔的手段以及眾人的協助也不能將其獵殺?”黃辰心生詫異說道。


    “這並非尋常惡狼,此狼靈智不凡,它在食用完一人之後,竟然如同常人般回頭對我露出了一絲……笑意!那笑容我將永不會忘記,其中充滿了戲謔!”


    “哦?一頭狼會笑?”黃辰聽著心中若有所思。笑是人獨有的表情,若一頭狼會笑,那麽它早已通靈,已近化妖,若真是如此,那麽以儒林村人的道行修為怕是遠遠不能應付。


    林剛接著說道:“若是黃辰小兄弟願意出手相助,助儒林村度過此劫,我願意將一瓢井水饋贈與你,當初先祖就是飲了那井水方才返老還童。”


    林剛如今已經被那隻來路不明的惡狼逼入絕境,窮途末路。


    昨夜帶領村中最強戰力在井邊埋伏,惡狼卻輕鬆的破開眾人的包圍,並露出了極其戲謔的表情看著自己,在那一刻林剛知道眼前這頭惡狼是故意在戲弄自己,憑借儒林村人的力量注定無法將惡狼擊殺。


    雖然林剛不知曉黃辰的修為,但多年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的年輕人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林剛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一絲希望溜走,所以不惜將儒林村井水的秘密和盤托出。


    就在林剛臉上露出一絲焦急時,遠方小阿七正和一群年紀相仿的孩童圍著篝火唱起了山村歌謠。


    “山不名,水不靈,儒林村外有深井;呦鹿鳴,食野蘋,爛果核兒釀漿水;有客來,給碗水,扔個火把篝火起……”


    黃辰靜靜看著,隨後將小阿七遞來的果酒一飲而盡淡淡說道:“林叔,這忙我幫了。”


    “多謝黃辰小兄弟,事後必當將井水奉上!”


    “林叔不必,我幫你可不是為了那口井水!”黃辰回道,心中喃喃自語:“我隻是為了謝小阿七給我倒的這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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