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賜說罷,便欲衝上去與謝坊得廝打,卻被身邊一名年齡相仿的男子死死拉住。


    眼前這番場景,前世的文天祥並未曾見過。


    當時他與弟弟文天璧已經出去玩耍了,卻是錯過了這場“大戲”。


    歸根結底,此時的文天祥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文天祥,一個不經意間的舉動,曆史的軌跡便已全然改變。


    眼前三人,文天祥全部認識。


    謝枋得自不消說,與文天祥是同科進士,又同宿在這三元樓中,早已相識。至於董天賜以及拉住董天賜的那名男子的丁韋,卻是在前世高中狀元之後,才分別有過一麵之緣。而且,丁韋便是文天祥此刻心中嫌疑最大的”殺父仇人“之一。


    前世父親是死於丁韋之手嗎?


    文天祥並不敢肯定,但丁韋絕對是有重大作案的嫌疑人。


    現在讓他驚訝的是,丁韋此刻與董天賜站在一起。文天祥可是知道,再有幾個月,丁韋的父親丁大全便會帶兵包圍董槐的家,逼迫董槐去相。


    現在他們還是好朋友?有意結交還是意氣相投?前世他雖與兩人分別見過麵,卻不知道兩人原來還是這般親密的好友。


    ”天賜兄,消消氣,你現在將他打一頓,也無濟於事,反而成全了他不畏強權的名聲。“丁韋拉住董天賜說道。


    ”那就任由他這般辱罵我父親?“董天賜一臉怒氣。


    ”你父親是當朝右丞相兼樞密使,宰相肚裏能撐船,豈會在乎他這種無知書生的狂妄之言。“


    丁韋繼續說道:”你現在將他揍一頓,你倒是痛快了,但這事兒明天便會傳遍臨安城,白白送他一個不畏權貴的清名,讓你父親落一個欺侮應試舉子的罵名,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那我們便拿他毫無辦法了?“董天賜明顯還是氣不過。


    ”怎麽會呢?要收拾這種人,辦法多的是。隻不過,世間之事,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蠻幹是不行的,但我們使些手段,要收拾他也不難。“


    丁韋壓低音量,在董天賜耳邊竊竊私語道:”這裏圍觀的人多,事越鬧越大,他是一個潑皮無賴兒,光棍不怕事大,我們兩人卻是不行的。萬一讓家裏頭知道了我們在這裏尋舉子們打架鬧事,甭管對錯,先落個不是。你先消消氣,我們尋個清靜的地方,好好地琢磨出一個法子,保管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董天賜仍然怒氣未消,滿臉脹得通紅,雙眼死死盯著謝枋得,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了,卻架不住身邊幾人強行拉住,再加上丁韋在他耳邊好說歹說,終於半勉強半同意的倒退著被拉往外麵去了。


    眼見氣焰囂張無比,在臨安城中呼風喚雨的宰相之子董天賜亦被謝枋得罵退,三元樓中圍觀的舉子們,頓時大聲叫起好來。


    我輩讀書之人,以天下蒼生為已任,自當有如此風流,怒罵豪門子弟,長書生誌氣。如謝枋得這般,在功勳權貴子弟麵前毫不畏懼,當真是我輩楷模。


    這一刻,三元樓中的舉子們,仿佛自已都已踩到臨安城中的權貴頭上,一時之間,揚眉吐氣。


    “君直兄果然不愧為輩讀書人的楷模啊!”(注:謝枋得,字君直)


    “君直兄不畏強權,真人中豪傑!”


    “今日終於得以目睹君直兄的風采,就算沒能金榜題名,也不虛此行了。”


    ……


    眾人皆不吝讚美之詞,對於謝枋得的行為大為誇讚。這種事情,總是長讀書人誌氣的,以後與別人聊天也多了一個吹牛的本錢,謝枋得當著宰相衙內的麵罵當朝宰相,我也與他是“戰友”,在一起一同戰鬥過,與宰相的兒子對懟過,牛不?


    至於是不是私下又去結交董天賜,丁韋之流,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此刻,花花轎子人人抬。謝枋得乃是清流領袖,在士林中影響力極大,一呼百應。他要叫板董槐,表麵上看起來是蚍蜉憾大樹,可笑不自量。實際上,誰贏誰輸,卻是未知之數,畢竟,官家高高在上,聖心難測,謝枋得出生書香世家,在朝中人脈甚廣,此番科舉,又是省試會元,名動京師,縱然扳不倒董槐,卻也不難在朝廷立足,將來風往哪邊吹,那可就不一定了。


    總之,現在結交他沒壞處,哪怕轉過身便去拜倒在董槐門下。


    官場上站隊的問題極為微妙,不站不行,站得太快太早也不行。既要顯示自身的價值,又要表明忠心,火候要拿捏得恰到好處。


    這些道理,三元樓中的舉子們有些人懂,有些人不懂。不過沒關係,以後他們都會慢慢懂的。當然,前提是他們考上了,金榜題名後邁入官場了,若是沒有跨過這道坎,打道回府,繼續讀書,當一輩子的書蟲宅男,那麽,有些道理,他們可能就永遠也不會懂了。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不進官場這個大染坊染上幾趟,終究便差了三分顏色。


    一片熱鬧之中,文天祥卻沒有過去。若是從前,那麽,當年二十歲的文天祥也會過去湊個熱鬧,當然不是為了巴結謝枋得,隻是給同為讀書人,同為舉子的謝枋得打氣,加油,支持他。


    然而,此時的文天祥已不是原來的文天祥。


    他知道幾個月之後,丁大全便會聯合董宋臣將董槐趕下台來,而後的朝堂便落入了被人稱為“丁青皮”的丁大全手中,比現在的情況還要差上百倍。


    對於和自已同樣堅貞不屈,誓死不降元的謝枋得,文天祥是極為敬佩的,隻是此刻卻不敢去讚同他的所作所為。董宋臣是一定要除的,至於董槐,除他做什麽呢?換一個比他更差的丁大全上來?


    若要改變大宋被元朝滅亡的曆史命運,恐怕首先要做的第一步便是保住董槐的相位,讓後來的丁大全和賈似道之流再無機會當政。


    或許,董槐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右丞相兼樞密使,但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啊。在沒有更好的人選的情況之下,選擇董槐恐怕就是最佳選擇了。


    治好父親的病,保住董槐的相位,這便是改變曆史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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