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卻沒解釋他們心中的疑惑,而是望著牛富問道:“我聽說牛大哥此次來臨安城,除了討要臨安城的錢糧軍資以外,也是為自己磨勘升轉之事而來?”


    牛富頓時一張臉微微發紅起來。他跟在高達的麾下,曆經戰陣也有些年頭了,也立下了赫赫戰功,卻仍然隻是一個小使臣,高達和範天順大人都有心提拔他,給他遞了保薦的條子。這次讓他來臨安城,一則是為了討要襄陽城的錢糧軍資金,二則也是為了來吏部拜拜山頭,讓自己的升遷之路順利一些。


    從小使臣升大使臣可是武將的一道大坎,而且,自己幾個兄弟也要從無品尉勇升任小使臣,這更是了不得大事,相當於是從士官升任幹部。


    但這個幹部,可不是現在的軍隊幹部,一個副排長都算幹部。在宋朝,都頭,甲正都是無品尉勇,要到指揮使這一級,升了三班使臣,才算幹部。也就是正營級起步,而且人數比今天的正營級幹部還要少得多。


    他們幾個都不是功勳權貴的子弟出身,雖說也有些戰功。但大宋這些年來,年年征戰,有戰功的人也多了,因此,這一步升遷可不容易。


    此番借著來臨安城討要錢糧軍資的機會,打通打通關節,謀得一個職位升遷,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不過,這種事情,雖說是人之常情,也是經過了高達和範天順兩位大人點頭同意的。但落在外人眼中,難免有些假公濟私之嫌,因此聽文天祥說起,牛富頓時便漲紅了臉,不好意思了起來。


    牛富不好意思說,牛五卻是一個直性子,沒有什麽顧忌:“直娘賊,我們兄弟幾個也是立了戰功,有了升遷的資格,這才去吏部找些門路的。原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隻是那些大爺一個個都鼻孔朝天的,收銀子的時候,倒是毫不手軟。等了這些時日,也沒見給我大哥升遷,給我們幾個兄弟也補個官。”


    文天祥笑問道:“我卻不知道幾位兄弟如今的品階,不知能否告知呢?”


    牛五朗聲說道:“這有什麽說不得的。我,四哥,三哥,二哥都是進義副尉,我大哥是承信郎。我們兄弟幾個,也積了一些軍功。隻是這磨堪升轉,最是惱人。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們幾個都被卡住了。說是隻能升轉兩資,那樣,我們幾個不過是從進義副尉升成下班祇應,還是沒有品階,補不了官。大哥也隻是從承信郎升成保義郎,仍然是小使臣。這不是害我們空忙一場嗎?”


    其實,他們幾個之所以被卡住,多少也是因為平日裏放蕩不羈,雖然作戰勇猛,卻不大服管教,讓長官大為頭痛。


    因此,高達和範天順在上報戰功之時,雖然沒有隱瞞他們的戰功,但對於保舉升遷卻沒有重點列出來,仍屬於按功述職的人物,而不是特保之人,吏部自然循例給他們轉兩轉了。


    不過,牛五在軍中嚷著自己有軍功,要給自己升個官做做。高達和範天順沒辦法,又恰好需要人來臨安城討要錢糧軍資,便將他們幾個打發到臨安城了。


    不是要官嘛,我也幫你們寫了條子,你們自己去跟吏部要吧。


    但吏部的官吏,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這裏麵的門道,他們拎得很清。隻要不是製置使向朝廷上表,特別請保的人物,那麽,按大宋的章程條例,你們就慢慢排隊吧。


    若是權貴子弟,高官後代,又或者銀錢拚命地灑,將他們都喂飽了,那或許還能插個隊。否則,那就隻能被別人插隊了。


    雖說牛富也托到張聰的老婆那裏,但張聰身為吏部考功司郎中,坐在朝廷中最炙手可熱的職位上。七大姑八大婆來求他的人多了去,老婆的一個遠房親戚,那還排不上隊。


    張聰才懶得費那份心呢,又不是關係特別親近的親戚,也沒見他們給自己送多少銀子,若不是為了巴結文天祥這個“儲相”,官家跟前的紅人,張聰都想不起還有這麽一號人物了。


    文天祥笑道:“我卻能幫幫幾位,讓牛大哥從小使臣升成大使臣,讓幾位兄弟也升了三班使臣,補個官做做。”


    黃遠看了文天祥一眼,心中有些疑惑。此人雖然是今年的新科狀元,眼下朝廷中的紅人。要說為襄陽城軍費之事,仗義執言,也是為國家大事計,倒也說得過去。但武將磨堪升轉,朝廷自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就算文天祥在朝為官,這手也不能伸得太長。更何況,聽說此人起身白屋,並非功臣權貴後代,又有什麽本事,能幫到他們呢?


    牛富也有些不信,但他的幾個兄弟卻不明白這裏麵的門道,一時兩眼放光,都盯著文天祥望去。


    無品尉勇終究隻是兵,哪怕帶著數百士兵作戰,自身也仍然隻是一個兵,這是大宋的規矩。隻有升了三班使臣,那才是官。這官與兵,那可是雲泥之別,跨過去,便完全不一樣了。


    文天祥知道他們心中疑惑,也不賣關子,接著說道:“實不相瞞,我今天來,是來求幾位幫我的。”


    這話更讓他們幾個雲裏霧裏,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了。你是今年新科狀元,名聞天下的人物,官家麵前的紅人,還能有什麽事情,要我們幾個大頭兵幫忙呢?


    “我如今奉了官家的旨意,籌辦新軍。幾位都是曆經沙場多年的人物,若是願意留在臨安府,幫我訓練新軍,我便向官家請旨,給牛大哥升了大使臣,來我這新軍當副統領。給幾位兄弟也都升了三班使臣,到軍中來做一個指揮使,各位意下如何呢?”


    “這個……”牛富幾人的臉上都露出大為心動之色。


    臨安正在籌建新軍,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聽說官家甚是重視,新軍的待遇極好,遠勝過其它軍隊,讓他們大流口水,羨慕不已。如今新軍的統領邀請自己過去幫忙,許以副統領之職,幾個兄弟也都如願以償的補了官,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以後自己幾個跟著這位新科狀元,未來的儲相,可謂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升官發財,封妻萌子,都不在話下。


    要說不心動,那是假的!隻是自己幾個受命來臨安城為襄陽駐軍討要錢糧軍資,卻留在了臨安城。這軍中最講究出身門第,自己等人若是這樣做了,那便等於是背叛了荊湖軍,如何對得起襄陽城中的那幫兄弟呢?


    想到這裏,牛富又有些猶豫起來。


    隻是一則這樣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若是錯過了,那以後可就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自己在荊湖軍中多年也隻混了一個小使臣,幾個兄弟更是什麽品階的官都沒有撈到,難免有些泄氣。


    二則嘛,對方誠意相請,自己等人還要求他向朝廷幫襄陽城討要錢糧軍資,又怎麽好意思拒絕別人的一番美意呢?


    一時之間,牛富幾人都不知如何作答,就連最為直爽的牛五,也有些支支吾吾起來。


    “荊湖軍也好,臨安城的禁軍也好,都是大宋朝廷的軍隊,本來就不應有彼此的派係,幾位也不要覺得有什麽對不起兄弟的。”


    既然決定了要挖牆腳,文天祥自然是循循善誘的說道:“我給高大人和範大人都各自寫封信去,幫你們說明原委了。在哪裏都是為國效力,效忠大宋朝廷,將來也一樣上戰場,殺韃子,哪有什麽區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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