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發生地前方不遠處,繞過一個彎路邊的一輛車附近,林瑾在彎道的山腳邊一手拿著望遠鏡看著那邊,一邊打著電話:“不用管這邊。正好,他們挑的好地方,你直接去機場回香島吧。”</p>


    說罷,他放下望遠鏡回到車裏。</p>


    看了看一旁的長焦相機,他啟動車子緩緩往前開。</p>


    他們在半路停下讓林瑾措手不及,但超過他們繞了一個彎停下之後,卻反倒拍下了很好的素材。</p>


    後視鏡裏,隻見一輛車頭已經有一點點變形的重卡越過自己,按響了喇叭。</p>


    林瑾鳴笛以應。</p>


    過了一會,他又開始打電話。</p>


    “梁哥,搞定了,我繼續留意確認他是死了。”</p>


    電話那頭嗯了一聲。</p>


    “幫我跟老板說一聲,讓他幫我給姑姑上柱香。”林瑾頓了頓又說道,“舊金山這邊隻有劉誌,沒有別人。沒躲在這邊的話,香島的概率最大,麻煩你了。”</p>


    掛了電話之後,林瑾雙目通紅,緊緊握著方向盤。</p>


    粱泰掛了電話走進房間,輕聲對宋陽說道:“辦好了。”</p>


    一臉冰冷的宋陽點了點頭,沒說什麽。</p>


    他穿著黑色的西服,袖子上還纏著白布,靜靜地看著坐在床頭看著桉上林棲霞的遺像一動不動的沉晴雪。</p>


    聽粱泰小聲說了幾句,宋陽深深吸了一口走上前去,手搭上了沉晴雪的肩膀。</p>


    </p>


    沉晴雪微微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又落下淚來。</p>


    頭七未滿,先在維方料理完宋雅後事的宋陽來不及休息,趕到燕京後今天才忙著讓林棲霞入了土。</p>


    沉晴雪隻無聲哭泣,不說話。</p>


    宋陽默默地走上前又點了三根香,靜靜插在了林棲霞的遺像前。</p>


    對她說為她報了一點點仇?</p>


    那又有什麽意義?</p>


    現在更麻煩的是,那個傻逼把自己丟進來的局麵。</p>


    殺了他,又無助於解決如今的問題。</p>


    宋陽輕輕地抱住了沉晴雪的肩膀:“晴雪,你跟我說說話……你已經六天沒說話了。”</p>


    沉晴雪痛苦地搖著頭,眼淚灑落。</p>


    她知道,宋陽也在經曆著喪妹之痛。</p>


    那個古靈精怪,一口一個嫂子喊著她的宋雅。</p>


    山崩海嘯一般的劇變就這麽砸到沉晴雪的生命裏,她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p>


    “仇報了一點點。”宋陽沉鬱地說道,“我會繼續讓他們付出代價的。小雅和妹妹還沒走遠,顧樂,已經死了。”</p>


    沉晴雪渾身一抖,害怕地拉著他的袖子,幾天來第一次開了口:“你說什麽?宋陽,夠了,夠了……”</p>


    “……對不起。”宋陽知道這不是講什麽道理的時候,“既然不是意外,我怎麽能不報仇?”</p>


    就算現在還沒有證據,但林瑾既然在舊金山看見劉誌找到了顧樂,那還遲疑什麽?</p>


    隻恨這件事發生之前,沒法子全方位地盯著顧樂。</p>


    沉晴雪看著宋陽的眼神有些驚恐:“那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宋陽……真的夠了……”</p>


    宋陽心頭一陣煩躁。</p>


    憤滿淤塞在心裏,她看自己的眼神已經不同了。</p>


    驟生劇變,被林棲霞嗬護著長大的沉晴雪,現在的想法宋陽是很清楚的。</p>


    林棲霞為什麽橫遭劫難?因為宋陽“結下的仇家”,因為沉晴雪當初不聽勸告,要和注定未來不會安穩的宋陽在一起。</p>


    她能怪宋陽嗎?宋雅也去了,宋陽才是最痛苦的那個。</p>


    他的父母,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歲。沉晴雪還記得剛趕到醫院的時候,躺在病床上輸液的向慧知道不是意外之後罵宋陽的情形。</p>


    所以沉晴雪隻能自責。</p>


    林棲霞已經不能複生,她覺得她也有一份責任。</p>


    如果當時她聽了勸呢?</p>


    親密無間的兩人之間,從此就多了一道巨大的裂痕。</p>


    而且以後呢?</p>


    宋陽已經很注意安全方麵的事了,可是百密總有一疏。</p>


    以後宋陽要是自己出了事呢?</p>


    以後要是她和孩子出了事呢?</p>


    ……</p>


    姚佩華家裏,她一直坐在電話旁邊,手拿起來又放下。</p>


    自責的人不止沉晴雪和宋陽,她也是最自責的一個。</p>


    顧家最開始盯上宋陽的,絕對隻有顧樂一個人,顧頌在一開始是沒有參與的。</p>


    這一點,姚佩華現在問過戴海安和戴星、戴漢之後,已經清楚了。</p>


    如果是顧風和顧頌親自去做這件事,根本不會出現去年國慶時候那種動作,那麽引人注目的方式。</p>


    上次的事情之後,萬燕和三友電子競爭策略改變了,才說明變成了顧頌親自去運作。</p>


    而現在竟還是出了這種事,隻說明還是那個腦子有點問題的顧樂氣不過。</p>


    而顧樂一開始、現在搞出來的事,脫不開的一個原因就是她姚佩華。</p>


    如果之前隻是商業上的損失,姚佩華可以聽宋陽的,勸慰自己。</p>


    現在,姚佩華怎麽麵對沉晴雪,怎麽麵對親妹妹也罹難的宋陽?</p>


    她從知道消息之後就茫然、惶然地過了這些天。</p>


    覺得無法麵對,覺得離開更好,可是又舍不得,又想全力以赴地幫助他。</p>


    姚佩華咬了咬牙,準備給戴海安打電話。</p>


    手剛放到電話上麵,卻聽到電話響了。</p>


    打電話過來的竟正是戴海安。</p>


    “佩華,有情況!”戴海安的語氣凝重,“滬海那邊有朋友說,顧家有大動靜。找人問了一下,好像是顧家的小兒子在美國出事了。”</p>


    “……什麽?”姚佩華懵了。</p>


    “有沒有可能……”戴海安遲疑了一下,“看來你還不知道,但有沒有可能,是小宋……”</p>


    事情哪有這樣巧。</p>


    姚佩華腦子裏轉瞬間就理解過來,問了一句:“顧樂死了?”</p>


    “……聽說是意外,現在還在找肇事的車……”</p>


    “死得好!”姚佩華情不自禁地說完,然後凜然說道,“舅舅,我正要給你打電話。我一直沒求過你什麽,但這次,我要求你幫我……不,全力幫宋陽!子不教父之過,顧家沒一個好東西!”</p>


    ……</p>


    李平同樣心裏不好過。</p>


    他跟李儒兩個人喝著酒。</p>


    “想不到有劉誌的份。”李平還記得維方那邊的葬禮上宋陽接到的電話,“我當初竟然信了這個膽大包天狼心狗肺的東西。”</p>


    李儒長歎一口氣。</p>


    這可難說得緊了。</p>


    不過那廝心眼很小是一定的了,哪怕也有被宋陽看出來、支走的原因。</p>


    但做出這種事,足以說明李平的評價沒錯。</p>


    “現在,宋陽心裏是最不好受的。”李儒頓了頓,“說不定……還會後悔不該去美國,當麵踢走那個混球。”</p>


    “不會!”李平反倒搖了搖頭,“為了利益,各憑手段罷了。但禍不及家人,這道理還用講?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們真要用這種手段,為什麽不是衝小宋,衝咱們倆來。”</p>


    “平哥,我倒是想明白了。”李儒罵了一句,“真他大爺的不是東西!宋陽自己是很注意安全的,出入都有粱泰跟著,得手的概率很小。但現在這麽做,可就又損又有效了。”</p>


    “怎麽講?”李平理不順。</p>


    “主要是會亂。”李儒長歎一聲,“如果是圖利益,就得讓咱亂。宋陽是大腦,他在血仇的衝動下,做事會不會給人破綻?有了破綻,他們就好出手了。咱仨要是直接被做掉了,你的錢,我的錢,宋陽的錢,又不可能直接歸到他們。”</p>


    “但是現在,要麽是真屈服了,要麽就是會為了報仇去主動進攻。”李儒搖著頭,“我是不信最後能直接查到顧家頭上的,他們用防守宋陽先出手的方式去尋找破綻,那就會更加主動了。”</p>


    李儒看著他,頓了頓之後說道:“平哥,他跟咱們明說了,會先做掉那混球。他對我們明說的道理,你知道吧?”</p>


    “當然知道!”李平仰頭喝了一杯酒,“媽的,我現在的福反正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不管後麵會有什麽狀況,我當他是自己孩子!不死不休怎麽了?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你怕了?”</p>


    “我怕他個球!”李儒瞪圓了眼睛,“兒子不是東西,可見老子也不是個東西!宋陽說得沒錯,天下又不是顧家的。就算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還好這次宋陽反應得及時,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不是意外提醒了咱,不然不知道暗中還有沒有給咱布置的手段!”</p>


    李平卻瞥著他:“你那另外兩個兄弟,卻提出來回購春芽投資手裏的股份。”</p>


    李儒氣不打一處來:“老子是大股東!以後,老子就沒有鋼鏰和瓶子這兩個兄弟了。”</p>


    “……哎。”李平長歎著,“敲山震虎啊。桉子還沒有進展嗎?”</p>


    李儒也發愁:“兩件事一開始都像是意外。好在找了人幫忙,動用了刑偵手段確實發現了蛛絲馬跡。林姐家裏有指紋和腳印,還有吃東西落下的碎屑。維方那邊更麻煩……半夜裏,根本沒人看清楚那人。車子倒是有主,查了一下,身份是假的。現在雖然確認不是車禍意外了,但後續的刑偵卻不見得很快能有進展。”</p>


    “不行就再找人!”李平放下酒杯,“我找找體育總局的領導!”</p>


    說罷就要去打電話。</p>


    李儒攔住了他:“不必亂找。放下吧,明裏宋陽親自給戴家打了電話,暗裏我也再三拜托了曾三爺發動些人手找找。”</p>


    沒過多久,李儒的大哥大響了起來。</p>


    他聽到是曾思禮就期待起來:“三爺,找出點線索了?”</p>


    “……不是。”電話裏的曾思禮古怪地問道,“儒爺,滬海的朋友傳過來消息,說出了大事啊。顧家的小公子,在美國出了車禍,人已經沒了。”</p>


    李儒心頭一震。</p>


    他說要做掉顧樂,難道竟能這麽快得手?</p>


    李儒看了一眼李平,嘴裏卻說道:“哎幼?什麽個情況?這可真是……”</p>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隨後嘖嘖有聲:“兄弟眼皮亂跳啊,這下怕不是有什麽大事得發生。”</p>


    “……媽的!合夥的兄弟家裏出了事,煩得很。”李儒忽然說道,“你的俱樂部什麽時候開張?我跟平哥都想好好放鬆放鬆!”</p>


    “小瞧我了不是?”曾思禮嗆了他一句,“打電話就是聊聊新鮮事。儒爺,你拜托的事,確實有點線索,現在見個麵?”</p>


    “我跟平哥一起去!”</p>


    李儒立刻拉著李平動身了。</p>


    林棲霞家裏,宋陽此時的心情卻落到了穀底。</p>


    “你真這麽決定了?”</p>


    “……對不起。”沉晴雪淚如雨下,“我現在不知道怎麽麵對你……也不知道怎麽麵對媽媽……你還要繼續報仇,我也幫不上你……”</p>


    “那你知不知道,現在我是最需要你繼續在我身邊的。”宋陽沉默良久,才說了這麽一句。</p>


    沉晴雪心中一痛,卻還是帶著淚眼說道:“宋陽,我無法再經曆另一次了。你要繼續,我沒辦法幫到你,我隻會拖累你。”</p>


    她回想起這些天來的思考,心裏痛苦卻還是下定了決心:“我幫不到你!我沒有理由勸你把這一切當做沒發生。既然要把仇報完,我不能拖累你。宋陽,我知道,姚姐姐喜歡你!”</p>


    宋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忽然眼睛紅了起來,指著桉桌說道:“媽還看著呢!”</p>


    沉晴雪淚如雨下,模湖的視線也看著母親的笑臉,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也是我請你幫我把仇報完的方式!姚姐姐,也有這個責任幫你!”</p>


    宋陽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牆上。</p>


    那個傻逼,並不是因為看自己身邊總有人保護,所以幹脆沒把自己作為目標。</p>


    他選擇了林棲霞和宋雅,是設計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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