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殺了知更鳥?


    柏木的做工有些粗糙,年代感的沉澱讓漆色變得暗沉。


    花紋隱約可見,突出的部分被摩擦的有些褪色。


    這個小小的盒子內部沒有上油,木板的質感很毛糙,她鋪了些柔軟的花瓣。


    它曾是一個廉價的音樂盒,裏麵發聲的機械生鏽壞掉了。


    現在,它收容著另一個緘默的機械。


    它也壞掉了。


    她搖搖頭,暗自驅逐了這個想法。她不想把她的鳥兒比作這個。


    機械太冰冷了,而它曾經是溫熱的,溫熱且鮮活的。


    可是音樂盒曾經會唱歌,它也會;金屬會氧化,血肉之軀就不會氧化了嗎?


    “身體的生老病死,就是慢性氧化的過程。”


    這話是哪個專業課的老師說過的,她忘了。


    她走得很慢,她的兩個朋友陪著她,也走得很慢。


    那兒離學校不算太遠,大概不到兩公裏,但他們走了很久。


    盒子是崇霖給她的,他是她的朋友,左邊那個黑色自然卷的小男生。他和她一樣高,本來不算太矮。但比起她右側的柳夕璃,他就不那麽像個男孩的身高了。


    柳夕璃也是她的朋友。這個女孩發梢及肩,顏色像那個木盒子一樣,是棕色的。她右側發間隱約能看到一束辮子,就像盒子側麵的暗紋一樣。


    柳夕璃的額前垂下一縷劉海。她將發卡取下來,重新把那不安分的一縷別到左邊。


    今天的卡子是小鳥,是以前她幫她選的。那時她在這個卡通小鳥和水鑽的細卡子間猶豫不決。她說這個比較可愛,她喜歡小鳥。


    她的小鳥死了。


    是誰殺了知更鳥?


    一路上的氣氛有點沉重。柳夕璃試著說些什麽,好讓空氣不這麽僵硬。但她不搭話,他也隻是跟著她走,柳夕璃每次深吸口氣,隻是重重地再呼出來。


    “到了。”


    “沒問題嗎?連名字也沒有。”


    柳夕璃小聲嚷嚷著,狐疑地打量著店門。


    招牌的位置空空如也,厚重的實木門看不出正在營業的樣子。


    門口本掛著掃晴娘的地方,突兀的吊著一隻黑色的人形毛線團,四肢很不協調,像是個巫毒娃娃的半成品。


    門的顏色很深,上麵有著詭秘的紋路,不知是什麽木材。他們隻覺得壓抑,緊盯著它,像是隨時會垮下來,重重地拍在他們身上——或者湧出什麽奇怪的東西。


    他們胡思亂想著。


    “我不確定……”崇霖攤開手,“我是課間走廊上聽外班的兩個人聊天時提到的。其中一個有事走了,我才上去問的另一個人。他說他的朋友在無名屋打工。”


    不知何時起的傳言,在學校裏沸沸揚揚的。


    傳說學校後門兩公裏左右的小巷,新開的一家奇異的店鋪。店主人是一名通靈師,自稱可以與死者對話。


    而這樣的能力,是她曾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撿回一條命後所得到的。


    教科書般的噱頭,稍微讀過幾本玄學小說的人都聽過這樣的劇情。


    可突然的出名並非沒有道理。據說這家店開了一陣子,一直冷冷清清,門可羅雀。但在某一天,一個案件的受害者家屬來到這裏,哭訴了自己的遭遇。


    而她離開後,很快向警方提供了某個關鍵性的證據,使得毫無進展的案件在短期內取得重大進展,最終將凶手繩之以法。


    說到底與封建迷信有關,沒有什麽官方的新聞媒體大肆宣揚。但消息順著網絡不脛而走,許多人陸續光臨這裏,不論得到怎樣的答案,客人都會說:是呢,像是他會說的話。


    何況店長確實提供了很多當事人也不知道的重要線索。


    接受著唯物論教育,經曆了生物化學專業長久的洗禮——崇霖本是不信的。他隻當一個談資對失意的時雪提起,沒想到,她竟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追問下去。


    下午走廊上的男生叫做安城,外班的,來找自己的朋友。正巧他的那位朋友就在無名屋打工,安城稍微指了指路。


    “說實話,安城本人也不是很相信這個……”崇霖再次強調了一下。但時雪很堅持,她上前一步,準備叩響這扇門。


    在她的指骨觸碰到門的前一刻,門打開了。


    一個女孩迎麵出來,低著頭,沒有看向他們。但她靈巧地側身與時雪擦肩而過,沒有撞上她,隻是有些枯黃的長發掠過她的臉頰。


    時雪能感到一份纖長的柔軟,伴隨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不像是香水。


    但她隻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投向了店裏。


    大門向內敞開著,像是有人抵著門一樣。


    她掉了什麽?崇霖聽見清脆的聲音,他撿起地上的一個物件。


    那是一個沙漏的掛墜,不到半個手掌大,被精致的金屬框架保護,玻璃的部分沒有破碎。


    裏麵的沙子也是金色的,透過夕陽,散發著熠熠的光彩。


    但那個女孩已經走遠了。


    崇霖回過身的時候,發現那兩個女孩已經進門了,他這才攥著沙漏慌忙跑進去。


    門在他進屋後,緩緩地合上了,暗紅色的地毯吞沒了每個人的腳步聲。隻有大門小心關閉的瞬間,配合著內部的鈴鐺發出刺耳的聲響。


    時雪嗅到一股馥鬱的香氣,正是剛才出門的那個女孩身上的味道。


    幾座小小的焚香爐冒著嫋嫋的煙,她很難形容這種味道。


    像一種未曾聞過的花,摻雜著木調,還有些麝香與檀香的感覺——那很複雜。


    屋內的光線很暗,但仍能看清內部的事物輪廓。


    這裏不像是什麽占卜屋,更像是類似倉庫之類的地方。除了供人行走的小路,兩旁堆滿了小山似的雜物。


    “像龍的寶庫。”


    崇霖低聲對時雪說。這些東西太雜亂了,卻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哥特花紋的銀色十字架帶點鏽跡,斜靠著牆壁,質地講究的綢緞掛在上麵。


    波西米亞風格的掛簾前,一串斷線的佛珠散落在地上。


    幾尊奇怪的小雕像應該來自東南亞,它們臉上塗著奇怪的符號,幾個失去重心的達摩歪七扭八地靠在旁邊。


    一隻黑熊的標本倒是很生動,但淺淺的灰塵掩蓋了它的逼真。熊的頭上戴著印第安人的羽冠,腳下堆著許多不同教義的經文。


    牆上紋著敦煌般的壁畫,窗戶卻像教堂內部一樣,是瑰麗的琉璃窗。


    柳夕璃從裏麵取出一把木劍,上麵用墨水畫了些符號。她將劍拉出鞘,仔細端詳了一下,確實是桃木劍,和她家裏的一樣。


    太奇怪了,實在是……太奇怪了。真是莫名其妙。


    柳夕璃皺著眉,忍不住重複著。她覺得很不自在。這裏濃鬱的香氣也令她呼吸困難。


    崇霖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了時雪的方向。


    坐在赤色天鵝絨桌布後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性。這與崇霖設想的大相徑庭,他本以為會是個裝神弄鬼的老爺子。


    女人的指甲很長,染著紅寶石一樣的甲油,在桌上的燭火下折射出貓眼似的光效。


    她每根手指上都帶著不同的戒指,小指還帶著長長的銅色護甲套。不同的款式,不同的材質,不同的珠寶,看上去沉甸甸的,讓她細瘦的手指像結滿碩果的樹枝,搖搖欲墜。


    女人鮮紅的口邊打著唇釘。她長發的下端燙著大大的卷兒,繞過耳畔搭在前胸,露出閃閃發亮的耳環和耳釘。


    她胸前掛著的一串串的珠寶,像一條條沉重的鎖鏈。她紋著金絲線的袍子,與童話書裏插圖上的女巫一模一樣。


    女人的眼睛是棕褐色的,透過袍沿下,她視線低垂,靜靜地凝視著她與時雪之間的水晶球。這也與童話故事如出一轍。


    店裏的製冷效果很好,好得過頭,崇霖已經覺得有點冷了。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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