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惡寒順著脊梁骨,直躥神經中樞。


    什麽東西?那算什麽,蹩腳的都市傳說嗎?


    他打了個寒戰,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有些本能的恐懼。


    可能是光線不好,眼角還有水,看差了吧。


    他出來的時候,江碩已經結過賬,在店門口站著了。


    “怎麽了?你臉色很差。”


    “沒什麽。去哪兒想好了嗎?”


    “東街那邊坐地鐵,五站路的那個購物中心記不記得。”


    “……別吧。”


    “想什麽呢,四樓那家電玩城裝修好幾個多月了,我們還從來沒去過。”


    “這樣啊。”


    他跟在江碩後麵默默走著。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安城回頭看了看西邊的天空,隻有一抹橘色的光。很淺很淺。


    濃墨重染的黑色,一點一點地填滿天空,將最後的暖色蠶食殆盡。


    購物中心這種地方啊……隻有安久喜歡。


    安城想到了一個提起這個話題的,合適的開場白。


    “你說你那個老板……什麽來頭?靠譜嗎。”


    “你想幹嘛”江碩警惕地瞧著他,“你可別打擊封建迷信,砸了我的飯碗。”


    “不會”他連忙解釋,“我就是想,試著問問……”


    “她就是個江湖騙子,你想什麽呢。”


    “噢……”


    這會兒是晚上八點多。街上仍是車來車往,川流不息。雖說大學城的選址通常比較偏僻,但相對而言,這裏已經很熱鬧了。


    地鐵上沒有座位,這會仍有不少上班族剛剛完成一天的工作。每個人都目光呆滯地在車廂裏玩著手機。


    安城的手機快沒電了,他呆呆地望著車窗外飛閃而逝的廣告。


    “對了,今天有個怪事兒。”江碩把手機塞回兜裏的時候這樣說。


    “什麽?”


    安城收回視線,轉向他。


    “月……我們有個老顧客,今天出去的時候掉了一個掛件。被下一個客人撿到交給我們。然後另一位最近常來的姑娘,來得晚,看到那個掛件說是她的,還證明給我們。有理有據的。”


    “掛件而已,撞車了有什麽奇怪的。”


    “說是什麽……奢侈品牌,全球限量的什麽贈品。反正看那樣子,確實像她的。”


    “也不一定是上一個客人丟的吧,說不定就在那附近掉的,正好被撿到了。”


    “說不準。”


    “啊,有錢真好。”安城忽然感慨。


    “誰說不是呢。你別說那個新來的姑娘,出手很闊綽的。說是國內沒別的親戚,父母都在國外工作,每個月不管別的,光打錢。”


    “羨慕喔。不過一個女孩,不安全吧。”


    “嗯,是不安全。大概半個多月前吧,出了意外。半夜在碼頭那邊,讓人給從高處推下去了。還有意識,自己打的急救,結果剛打完就暈過去了。”


    “我的天,後來呢?”


    “拉上來費了一番功夫,醫院送的有點晚,眼睛就瞎了。”


    “真的假的?”


    “騙你做什麽。做個手術,現在好的差不多了。運氣好,視神經沒什麽問題,就是摔下去的時候,眼鏡磕碎了,玻璃渣全跑進眼珠子裏。”


    安城倒吸一口冷氣。


    “一個女孩子,怎麽會惹事?而且大晚上的,去碼頭這麽危險的地方?”


    “誰知道呢。嗨,管那麽多幹嘛。”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夜空黑的可怕,天有些陰沉沉的。濃稠的雲層擋住了月亮,它隻能發出隱隱的光,宛如隔著一層厚厚的紗。


    這讓它看上去更加渺遠,遠的不那麽真實。


    同樣的時間,柯奈還在店裏。盡管她的店會開到很晚,但緊閉的大門仍讓人難以判斷這裏是否正在營業。


    她在看一本書,是群青小姐送的。這本書很有趣,也有點費腦子,她隻看了序章就被吸引住了。


    這時候,有人推開了店鋪的大門。


    那是個沉默的女孩。她沒有敲門,也沒有問候,隻是自顧自地走進來,驚響了門口的客鈴。除此之外,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知道,但眼睛仍盯著燭光下的書頁。這鈴聲不足以讓她從這本書中抬起頭。


    女孩一步步往前走著,道路兩旁堆砌的雜物沒有引起她絲毫的興趣。


    這太安靜了。在這樣的違和感中,柯奈終於抬起頭,看向這個由遠及近的身影。她高挑清瘦,穿著一襲寬鬆的長罩衫。


    她走近了,半低著頭。她留著及頜的黑短發,厚重的劉海像窗簾一樣擋住了一部分眼睛。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小小的瞳仁裏充斥著微弱的膽怯。


    似乎還有幾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淡泊。


    “晚上好,客人,有何貴幹?”


    “我來找人……”


    她的聲線比一半的女性要低沉些。柯奈一手還放在書頁上,一手撐起臉。琳琅的珠寶閃爍著璀璨的光。她問她:


    “是你的故人嗎?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不,我不是來消費的,我是……”她連忙解釋:“我來找江碩。”


    “哦?”


    柯奈挑起眉,像是聽到了很有趣的事。


    “你是他的同學嗎?”


    “嗯,是的。”


    “你有沒有試過給他打電話?”


    “打過了,但是沒人接。”


    “可能他正和朋友不知道在哪兒逍遙吧,顧不上呢。”


    “您是說他也不在這裏了?”


    “是的呀。你找他有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隻是他說聯係不上的時候,可以來這裏找他。他在這裏打工。”


    柯奈認真地掂量起這句話的含義來。他不常給別人說起這份工作,除了一個她隻聽說過但沒見過的發小,不應該有人再知道。


    能把地址也留出來,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吧?她不禁這樣思量。


    “嗯……可是他現在不在,應該明天下午才回來。你試著明天給他打電話好了。”


    “好。”


    “你叫什麽名字?我好告訴他。”


    “長生。”


    “好的長生小姐,還有什麽別的可以幫助你的嗎?”


    短暫的沉默,非常短暫。僅僅像是眨了眨眼睛,或是微微蹙眉的功夫。


    那真的是很短的一瞬的猶豫。


    “不用了,謝謝。”


    柯奈仍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段沉默。但她讀不出什麽別的意思。


    “你在看書。”


    “嗯……之前的一位客人送給我的。”


    “這章講的是悖論。”


    “是呢,我看到了缸中之腦。”


    你被邪惡科學家切除了大腦,並泡在營養液中維持鮮活。你的腦神經末梢連在電腦上,電腦向你傳遞著一切你還存活的錯覺程序。


    你覺得一切仍是生動的。身邊的浮光掠影,手邊的冷熱交替,耳畔的風聲,唇邊的私語。


    你所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一切——而這一切都無比的真實。


    這缸中的大腦甚至可以被輸入或讀取信息。現在我們敲下一串代碼:


    你的大腦覺得自己正在閱讀一段有趣又荒唐的文字。


    長生點點頭,她說這本書很有趣。


    “是很有趣,這些自相矛盾的文字。”柯奈笑了笑。


    扯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問候,長生準備離開了。她邁著腿走向門口,步伐有些拖遝。


    在打開門的時候,因為距離的關係,她提高音量向裏屋喊著:


    “柯奈小姐,您知道有一個相似的說法嗎?”


    “是什麽?”她也稍稍大聲問。


    “我在說謊。”


    -「悖論」·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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