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婉戈重複了一遍。那一個經常仗著家族勢力惹是生非的男人,在電視上經常看到他,想不認識很難。


    “可多半是地方台和本市的媒體報道的,你怎麽會知道?”


    “本地的朋友告訴我的。”


    雖然陶家的人做出這樣的事,的確會對公司聲譽產生很大影響。但說到底,商業與黑道一直這樣不清不楚,若這麽大的家族勢力與不幹淨的地方沒有聯係,反而說不通。


    可為什麽是繼承者本人?他會冒這麽大的風險,親自處理不利的人嗎,還是說那人本身是無辜的,這隻是他又一個招惹是非的插曲?


    月婉戈想不明白。


    如果群青說的是真的,這的確會是個轟動性的新聞。陶佐詞自然不會留她。


    “我用緊急通話報了警,去醫院治療。等角膜移植手術結束,我恢複視力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案發現場。屍體已經不見了,隻有殘留的血跡和彈孔。”


    “後來你有關注過案情後續嗎。”


    “即使我錄了口供,他們對這些事再也沒有更新的報道了。我想,陶少爺一定早在裏邊做過什麽手腳。”


    “你在醫院的時候,一定很不安全。”


    “是的,所以我拖朋友轉到了偏僻的小醫院。設備雖然差些,但這種手術還是可以做的。可是——”


    群青折了回去,她轉身跟上。


    “現在血跡不見了,彈孔,也不見了。”


    碼頭是有問題。


    月婉戈告訴她,她很早前就覺得,不僅是學校……這整座城市都不正常。


    “果真是這樣?”


    “是的。我曾經試著買過出城的車票、船票、機票,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全部都失敗了。”


    “我們被困住了,是嗎。”


    “你到底從哪裏來?”


    月婉戈答非所問,反倒提出了另一個質疑。


    “我不知道。仔細想來,我隻有在這個城市中的記憶。這是某天我忽然注意到的——我不論如何都想不起過去的事情,從父母那裏也問不出什麽。就像,我是從過去來到這裏的人……那麽你呢,你從哪兒來?”


    “……我從未來而來。”


    群青直直地看著她,不太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這話說出口,月婉戈也不太理解自己在說什麽。她僅僅覺得,很多事,她都能敏銳地察覺到下一步會發生什麽,就像她經曆過一樣。


    “我也說不清楚……像是時間旅行一樣,但是記憶被剝離了很大一部分。


    然後,這座城市不想讓我們回憶起過去,和未來。”


    群青思索起來,習慣性地撩起頭發。


    燈塔停止了轉動。


    不知何時,碼頭變得安靜起來。


    周遭靜謐得駭人,連海浪的聲音也聽不清。


    “回去吧。”月婉戈低聲說。


    “不要聲張,就當這些事沒有發生過。”


    群青點點頭。


    回校以後。群青幾乎是毫無阻攔地進入宿舍,就仿佛宵禁製度是不存在的。


    夜空過於明朗了,天上的繁星閃的很不自然,像是灑在黑色天鵝絨上大把大把的鑽石。連月亮也隱匿在這片璀璨之下,不敢露出影子。


    月婉戈獨自在校內徘徊著。


    夜裏很靜,一個人也沒有。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放逐的囚犯,而這座城市就像一座孤島。


    有上位者在監視著我們一樣。她暗想。


    抬起頭,天上的星星像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個,都惡狠狠地盯著她,讓人透不過氣。


    可群青失明的時候,她的朋友又是如何知道她看到了什麽?


    她的朋友是誰?


    那本書,柯奈已經看完了。


    這書晦澀難懂,很多專業知識不在她的涉獵範圍內。整本書啃完以後,她腦子裏能剩下的,也隻有最初長生提到的那個章節印象最深。


    說起來,長生好像知道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為什麽。


    柳夕璃也是。


    淩晨兩點多了,她一點也不困。她正靜靜地靠在椅子上,思索著這些問題。


    她有點煩躁。從抽屜裏找出酒精和拭布,她一件一件地擦拭起那些首飾來,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店員聊著天。


    江碩也沒有睡。他在店裏做著簡單的衛生打掃。


    “你的朋友……叫安城是吧?”


    “是。他之前想來確認他妹妹的事,但我找借口推脫了。”


    “有些事,確實沒有辦法……可是,你這位朋友,有點特別。”


    “什麽意思?”


    “他……不屬於這裏。”


    江碩還沒來得及追問。在店長清理到第三件戒指的時候,他們聽見一陣熟悉的鈴聲。


    店門被人推開了。


    “原來是陶少爺,別來無恙啊。”


    “最近生意怎麽樣?”


    “嗨,像以前一樣。能怎麽樣呢?”


    柯奈繼續擦拭著首飾。有一枚銀色耳釘上有點淡淡的黑色,可能是硫化的痕跡,她怎麽也擦不掉。


    來者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戴著禮帽,身上帶點酒味,像是剛經曆了一場宴會。


    “真冷淡啊。您幫我查出陶家內鬼的事,我還沒有好好感謝您呢。”


    “收錢辦事,不用客氣。”


    柯奈笑了笑,但她心裏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陶佐詞摘下帽子拍了拍,紮成一縷的頭發有些散亂。年輕的麵容約莫隻有二十出頭。


    他毫不客氣地側坐在桌上,俯下身,一手牽過她的手來。


    他左側的劉海很長,輕輕地從眼瞼上垂下來。伴隨著閃爍的燭火,他淺色的眼睛泛著不自然的光彩。


    “您……當真會通靈?那我可愛的未婚妻有沒有來找過您呀?”


    他很漂亮,比很多女人還要驚豔。看著這張精致的臉,店長暗自思量著。


    也很危險。


    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四方,像一個猙獰的怪物,搖曳中,露出詭異的鋒芒。


    “很遺憾,其實……”


    柯奈深吸一口氣。


    “那隻是騙人的噱頭罷了。”


    “哦?”


    陶少爺逼近了一些,柯奈本能地向後靠去。


    就像在躲避玫瑰的刺一樣。


    “我隻是說了些對大家都會講的說辭……能查出您未婚妻的身份,歸功於您自己的頭腦,我完全是歪打正著。”


    “這樣啊——”


    陶佐詞放開了手,語氣聽上去很失望。


    “總之打擾啦。今天隻是陪老爺子開開會喝喝酒,完事兒了順便路過,就進來看看。您不會在意吧?”


    “怎麽會呢。陶少爺肯賞臉光臨寒舍是我們的榮幸。”


    大門關上的一瞬,接著鈴鐺的餘音,柯奈側過臉,對著角落說:


    “他帶著槍。他是準備殺了我的。”


    江碩感到一陣汗毛倒立。


    “他衝著群青的事而來。”


    鈴鐺的聲音還沒有靜下來,又再度變得清晰。


    門開了條縫,一個瘦小的身影鑽進來。


    “剛剛那個人……”


    他好像心有餘悸地嘀咕著什麽。看來他與上一位客人怕是打了個照麵。


    “你是那時候的……”


    他走進的時候,江碩一眼認出來,是前些日子和時雪一起來的。


    “小家夥,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現在可是很危險的。”


    “我……我是跟著剛才那個人來的。”


    崇霖吞吞吐吐。江碩與店長對視了一下。


    “說清楚些。”


    “我就是……之前看到他,我覺得很熟悉,而且有一種一定要跟上來的念頭。我跟這他一路來到這裏,看他進來。出門的時候,我差點和他撞上,就假裝是來這裏求助的。”


    “你在說什麽傻話……”


    嘴上這麽說著,江碩心裏也犯起了嘀咕。


    “我說不清楚。但我就是感覺,我得跟這他,他會來到這裏。然後,這一切都應驗了。”


    這太荒唐了,真是莫名其妙。柯奈心中暗想。


    看著他們質疑的表情,崇霖有些緊張。


    “我說的都是真的。”


    “沒說你說的是假的。你還覺得會發生什麽,小家夥?”


    柯奈好像還挺有興趣。


    崇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我還覺得,您會告訴我一些事。”


    “一些事?”


    “是的。雖然柳夕璃認為您是騙子,但不知道為什麽,從來到這的第一秒起,我就認定您是十分可靠的人,您所做的預言也好,通靈也好,都是真實的……就是有這樣的錯覺。”


    柳夕璃……


    江碩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店長。柯奈示意他說下去。


    “她之前來過。”


    而此時此刻,這位被提名的女生正在做什麽?


    她在跟蹤一個人。


    萼菀這家夥……必須快點找到什麽破綻,把責任推給她才行。


    可是從下午到現在,柳夕璃也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這會,學校小廣場的噴泉還沒有關閉。萼鶯坐在噴泉邊,在潺潺的水流聲中哼著歡快的歌。雙手按在兩邊,兩條腿一晃一晃的。


    在靜謐的夜裏有些突兀。


    柳夕璃站在高大的灌木叢後,佯裝刷著手機。


    萼菀在燈光中昂起臉。路燈將她的樣子投上水幕,在律動的水流中影影綽綽。


    歌聲,噴泉,路燈,投影。


    水流,燈光,影子。


    水,光,影。


    柳夕璃的腦內像是忽然閃過一道電流,短暫的陣痛讓她從困倦中變得清醒。


    她終於意識到一絲異常。


    那天,那個燥熱的午後,與她擦肩而過的長發的女人。


    沒有影子。


    -crime「背德」·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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