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大家吃飽飯的,就是百姓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等明君。”</p>


    陳景恪提高了幾分聲音,道:“其他的什麽奢華、享樂、剛愎、好色等等皆無關緊要,百姓們也不會關心。”</p>


    李承乾不敢置信的道:“百姓的要求竟如此之低?”</p>


    陳景恪語氣沉重的道:“是的,活下去就已經耗盡了百姓幾乎所有的精力,他們又怎麽可能會有更高的要求。”</p>


    李承乾不停的搖頭,道:“不對,他們不是這麽告訴我的……為什麽從來都沒人告訴我這些?”</p>


    陳景恪鄙夷的道:“因為那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肉食者,他們眼中的民都是和他們一樣高高在上的人。”</p>


    “黎民百姓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群牲畜而已,誰又會在乎牲畜們再想什麽……聖人是吃過苦的,這個道理他應該很清楚。”</p>


    李承乾眼眶頓時就紅了,激動的道:“既然他知道為何又要如此苛刻的要求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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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景恪歎道:“望子成龍,陛下對你的期望太高了。這一點從他給你安排的老師就能看得出來。”</p>


    “隻是有時候期望也是壓力,期望太大也容易把人壓垮,且陛下給你選的那些老師也並不合格。”</p>


    李承乾情緒稍微平息了一些,道:“你倒是什麽話都敢說,我的那些老師可都是天下名臣,你不怕他們知道後報複你?”</p>


    陳景恪道:“怕,但有些話不吐不快。那些人隻會按照史書的標準來要求你,完全忽略了你是個人。”</p>


    “隻要是人就有喜怒哀樂,這是人性無法改變。試圖扭曲人性,必然會招致失敗。”</p>


    “你的那些老師是怎麽做的?動輒用清規戒律要求你,但凡有不如他們心意的地方,不是責備與你就是上奏陛下。”</p>


    “其中尤以太子詹事於誌寧為最,他是聖人最信任的太子老師,但這個人恰恰是個賣直邀名的小人。”</p>


    “他摸準了聖人的心意,知道隻要不停的指責你就能獲得聖人的信任和提拔,所以最喜小題大做……”</p>


    “有這樣的老師,任你是再優秀的人也能被逼瘋。”</p>


    李承乾看陳景恪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知己,激動的道:“你說於誌寧是賣直邀名的小人?”</p>


    陳景恪肯定的道:“對。有許多人指責過殿下,其中就有魏相公和孔學士。但魏相公生性秉直,麵對聖人也是如此,所以他指責你是出於公心。”</p>


    “孔學士乃孔子嫡係後人,對自己的要求也同樣嚴格。他自己做到了才會要求你去做,算是表裏如一。”</p>


    “唯有於誌寧,最擅長揣摩上意,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卻要求他人去做……十足小人。”</p>


    他這麽說還真不是冤枉於誌寧,而是經過了曆史驗證的。</p>


    這位在當太子詹士的時候動不動就告狀,李承乾做了什麽不符合標準的事情,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p>


    等李治當了皇帝,馬上就變得圓滑起來。廢除王皇後立武則天為後的時候,他選擇裝聾作啞。</p>


    因為他知道,李治是真敢殺了他。</p>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武則天比他想的還要狠辣霸道,掌權後就以沒有支持她為由把他貶到了地方上去做官。</p>


    前世陳景恪讀史書的時候就很討厭這個人,要麽你就和魏征一樣當直臣當到死,大家都會誇你剛正不阿。</p>


    要麽你就學裴矩從頭圓滑到尾,大家也能理解,畢竟都是打工的,沒必要那麽賣命。</p>


    至不濟你也可以學李績,支持李治奪權,大家還能說你識時務忠於皇帝。</p>


    最可惡的就是這種賣直邀名,關鍵時刻比誰都慫的騎牆派。</p>


    陳景恪知道這個院子裏肯定有李世民的眼線,今天的話很快就會傳到他耳邊,所以故意給於誌寧上眼藥。</p>


    “哈哈……”李承乾似乎聽到了天下最開心的事情,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然後起身道:</p>


    “先生真乃吾之知己也,快請坐。”</p>


    “謝殿下。”陳景恪也沒有客氣,邁步進入涼亭在他對麵坐下。</p>


    李承乾又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道:“隻恨未能早日遇到先生。”</p>


    陳景恪卻搖頭歎道:“我人弱言微,縱使早日遇到也無用。”</p>


    李承乾沉默了一會,也長歎道:“是啊,造化弄人。”</p>


    就算早點遇到對方,他也不會聽對方的勸,一樣會選擇造反。</p>


    陳景恪眼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話鋒一轉道:“殿下以前都是為他人而活,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何不放下那些重擔為自己活,為身邊的人活呢?”</p>


    “太子妃年未及笄就嫁與你,這麽多年來為你奔走,為你擔驚受怕,你就忍心拋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p>


    一旁的蘇氏眼眶頓時就紅了,看向陳景恪的目光裏在沒有一絲憤恨,隻有感激。</p>


    李承乾苦澀的道:“謝先生相勸,隻是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或許死了才是對所有人都好吧。”</p>


    陳景恪搖頭道:“大錯特錯,活著本身就是最大的意義。什麽遠大的理想抱負,那不過是人們強加給它的而已。”</p>


    “而且,你所認為的活著的意義,真的是你自己想要追求的嗎?”</p>


    “有沒有想過,或許那些東西隻是別人強加給你的,而你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才會認為這是你自己的追求?”</p>


    李承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p>


    陳景恪見此心中一喜,再接再厲用自己前世學過的心理學知識,對他進行開導。</p>


    李承乾當然沒有他說的這麽無辜,後期做的許多事情都隻能用“不似人君”來形容。</p>


    不過現在是在開導人,激發對方的生存欲望,隻能昧著良心說話。</p>


    他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在李世民麵前展現自己的價值,更直白點說就是討好李世民。</p>


    雖然他不想做官,可不代表不想有一番作為,那麽討好皇帝就是最好的辦法。</p>


    前世流傳一句話,任你工作再出色都不如給領導家搬一次煤氣罐,這話雖然有些絕對但也是很有道理的。</p>


    開導李承乾讓他好好活下去,就是討好李世民最好的辦法。</p>


    “如果非要給人生找個意義,也有無數的事情可以做,不是非要坐上那個位置……”</p>


    “皇後崩逝時你才十幾歲,應當知道失去羽翼庇護的痛苦。由己及人,為何不能為諸位少郎君和小娘子考慮呢……”</p>


    直到他說的口幹舌燥,快要無話可說的時候,李承乾才苦笑道:“先生不是神醫,是天下最好的說客才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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