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寒傷的很重,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又足足躺了半月才勉強能下床,對於他,葉瑾心裏是自責的,她自作主張賭了一把,賭明子蘇會來保護她,但她賭輸了,他沒有出現,卻平白連累了齊寒,所以雖然有小二幫忙,但她還是親手照顧著齊寒的傷,能讓自己稍稍安心一點。


    一個月後齊寒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家裏也重修好了,他們從客棧搬了出來,齊寒還有些虛弱,但比起在客棧,呆在家裏養病讓他的精神都好了很多,他站在院子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歎道:“還是家裏好啊!”


    玉秋過來取了一趟酒,看見齊寒在,又受了傷,便每天都要變著法子找理由過來串門,葉瑾知道她的心思,也樂見其成,便把齊寒交給她照顧,自己去了一趟影上容的墓地。


    葉瑾帶了一壺清酒,站在墓前發了許久呆,才坐了下來,倒上兩杯酒,端起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那年我把你從刑場帶回來,滿地殘軀,鮮血淋漓,我一塊一塊地撿回來,我滿手的鮮血,一針一線把你縫回來,你七竅被剜,我看不清你的樣子,我把你葬在這裏,青絲成雪心成魔,如今才知道竟然是錯了。”


    葉瑾端起另一杯酒,腮邊滑落一滴淚,落在酒裏,手一偏,清酒祭在墳前,一絲寂寥的風撩起她的白袖,風中盈起淡淡的酒香。


    “這世上的事情,真是陰差陽錯難以預料啊,祭了你七年,卻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沒關係,今天我們同飲,便算是朋友了。”


    再滿上兩杯,一杯澆塵,一杯飲盡。


    “其實我有些羨慕你的,不論你前塵如何,一朝化成黃土,萬事皆空,便什麽煩憂也沒有了,縱然愛過恨過絕望過,都不過是一場煙雲,化在天際再無跡可尋。”


    第三杯酒盡。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想來也不重要,我重新給你立一座幹幹淨淨的空碑吧,沒有名字,沒有愛恨,沒有未盡之願,像人生來時一樣幹幹淨淨。”


    拆下的墓碑下,葉瑾取出一個錦盒,裏麵端端正正放著一個項圈,墜著淡黃色的珠子,珠心隱隱熒光流轉。


    那年冷雪漫漫,少年傷愈,穿一襲墨色長衫站在雪中,從脖子上取下項圈放在她的手裏對


    她說:“我要走了,這個你留著,換些銀兩,可讓你與你家人下半生衣食無憂。”


    她拒絕了,她不舍得少年離開,可也知道留不住,所以不願意收下這一點回報來了卻這一點羈絆。


    “那便算我的聘禮吧,待你成年,以身相許,還你救命之恩。”


    他一向寡不愛說話,這回卻難得地語速飛快,然後一抬手,項圈飛上半空,旋轉著穩穩地落在桃樹枝頭,晃蕩幾下掛住了,少年腳下一點,幾個縱身跳出了院子,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雪中。


    樹枝上高高掛著的項圈,淡黃色的珠子在輕輕晃蕩著,葉瑾的心也跟著搖晃起來,漾起波光瀲灩。


    葉瑾取出項圈重新戴回脖子上,離開墓園去了雲府。


    雲府紅綢高掛,一片喜慶,葉瑾站在門口,拉住一個拿著紅燈籠的粉衣丫鬟:“我想見見你們二小姐,能不能麻煩你通傳一下。”


    “你是什麽人?”丫鬟上下打量著葉瑾。


    葉瑾拿出上次雲婧交給她的荷包,交給丫鬟。


    “我是她的朋友,有事求見,煩姑娘通傳一下。”


    丫鬟接過荷包仔細看了一眼,臉色緩了緩,又遞了回來,才道:“姑娘來的不巧,二小姐去綢莊還沒有回來,姑娘要不晚些時候再來吧。”


    葉瑾有些失望,點點頭,收回荷包正準備往回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誰要找二小姐?”


    葉瑾回過頭,看見一行人抬著一個垂簾轎攆出現在身後,簾內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說話的正是裏麵的女子。


    門口的丫鬟家丁悉數跪了下來請安。


    “給太子殿下請安,給大小姐請安。”


    門前跪了一地,葉瑾突兀地站著,風吹簾動,露出明子蘇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簾內靜默了許久,明子蘇身邊的女子緩緩開口道:“這位姑娘是來找我們家二小姐的?”


    “是,不過她不在,我晚些時候再來吧。”


    葉瑾轉身要離開,女子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你是哪裏來的鄉野丫頭,連個規矩都不懂,見到本小姐和太子竟也不跪。”


    葉瑾抬起頭看向那女子,她坐在簾後,低眉垂眼,看不清麵容,明子蘇麵無表情地坐著,一言不發。


    粉衣丫鬟倒挺好心,在葉瑾耳邊提醒道:“這是咱們家大小姐雲蓁,未來的太子妃,和太子殿下,還不快跪下行禮。”


    未來的太子妃......


    葉瑾跪了下來,低低垂下頭,掩去眼底的情緒。


    “給太子殿下請安,給大小姐請安。”


    雲蓁沒有理會葉瑾,卻是自顧自地對明子蘇說起了話:“殿下剛下朝,一定累了吧,其實你不用天天過來的,我自己一個人也忙得過來,你每天事情那麽多,我不想再拿這些小事煩你。”


    “我不累,進去吧。”明子蘇淡淡地說,率先從轎攆下走下來,雲蓁也緊跟著下來,略帶嬌羞地挽住了他的手。


    “你不累,我卻還是會心疼的。”


    葉瑾默默的跪著,一雙人影從眼前走過,明子蘇聲音響在頭頂:“起來吧。”


    “殿下,就讓她跪著吧,學學規矩。”


    明子蘇便沒再說話,仿佛不認識她一樣,跟著雲蓁一起進了府,葉瑾整個人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般軟了下來


    “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


    忽然,身後傳來齊寒氣憤的聲音。


    葉瑾心裏湧起一陣不詳的預感,感覺又要被這個豬隊友坑,拚命擺手示意他趕緊走,他反倒小跑起來,一溜煙就到了她身邊,葉瑾忐忑地轉過頭,果然,已經進了府門的雲蓁又轉身出來了,似笑非笑:“哦?看來有人要英雄救美了。”


    葉瑾趕緊拉著他跪下來。


    “我們的確是不懂規矩,還請雲小姐不要生氣。”


    齊寒不服氣地掙紮了一下,還要張嘴,葉瑾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終於成功讓他閉了嘴。


    雲蓁冷冷地一甩手:“來人,給我一人打上十大棍,我保證下一次,他們一定知道怎麽守規矩。”


    說完,雲蓁頭也不回地進了府,連個求饒的機會都不給。


    拿著長棍的家丁衝了出來,把葉瑾和齊寒按倒在地,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齊寒撲過來把葉瑾護在身下,大喊:“打我吧!二十棍都打我!別打她!”


    混亂中葉瑾抬起頭看向門口,明子蘇沒有走,負著手靜靜地站在門口,沒有半分阻止的意思,齊寒的悶哼聲響在頭頂,她用力把他從背上拉下來,看見他的胸口有殷紅的血沁了出來,肯定是剛剛長好的的傷口裂開了。


    “齊寒,你能不能長點腦子!”


    重重的棍子不停地打下來,齊寒固執地爬起身來把葉瑾護在懷裏,等到二十棍終於打完,齊寒的胸口已經鮮血淋漓,殷紅一片,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臉上沒了血色。


    門口已不見了明子蘇的身影,葉瑾拉起齊寒的手搭在肩上,吃力地扶起他,好心的小丫鬟過來幫她。


    “姑娘,你們沒事吧,我們大小姐平時不這樣的,今日不知道是怎麽了......”


    葉瑾去雲府本來是想去找雲婧問個清楚,這下倒好,去了一趟,人也沒見到,心裏疑惑反而更多了,那個小丫鬟說,這位雲大小姐平日裏並不這樣,可她與她素無交集,連麵都沒有見過,她為什麽要為難她呢?


    齊寒剛能下地走走,現在又躺下了,看著他可憐巴巴地躺在床上,葉瑾也不忍心怪他,隻能恨鐵不成鋼地叮囑他:“我不知道我得罪了誰,但明顯我們現在的處境很不樂觀,這不止是報複或者教訓一下我們,人家在要我們的命,所以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雲府是什麽地方,那是將軍府邸,是你能強出頭的地方嗎,你長點腦子好不好?”


    齊寒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懂,葉瑾歎了一口氣,無奈從房間裏退了出來。


    剛一出門忽然眼前一花,手臂一緊,葉瑾還沒來得及驚叫,人已經上了屋頂,屋頂的風有些大,撩起明子蘇的衣角獵獵作響,他沉默著鬆開手,在她對麵站定,渾身上下籠罩著巨大的哀傷。


    葉瑾感覺到了他的異常,在她心裏他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這樣哀傷的樣子是從來沒有過的,她走近他,牽起他的衣袖,一邊忐忑地自我反省,一邊自覺地仰起一副討好的笑顏想哄他開心:“我知道我不該一走了之,你別氣......”


    明子蘇低下頭看著她,歎息一聲恢複了平日裏的溫和,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理由朝她發火,她什麽都不懂,說到底隻能怪他自己不夠強大,保護不了她,又不舍得離她遠遠的,更不舍得責怪她,一向冷硬的心看見她一點點笑容就沒出息地柔軟得不行,心思彎彎繞繞了百轉千回最終隻是無奈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走都走了,又回來幹什麽?”


    “我走,是不想你這麽多年的努力都白費,回來,是為了找我妹妹,我聽說她在青陽城。”


    “離開這裏,你妹妹我幫你找。”


    葉瑾不說話,微微仰起頭望著他,眼裏閃爍著倔強,算是無聲又堅定的拒絕。僵持了片刻,明子蘇敗下陣來,他退開身,煩躁地轉了幾圈,尋了個位置曲腿坐了下來,又陷入了沉默。她小心翼翼地追到他身邊坐下來趴在他腿上,將下巴靠在他的膝蓋上,低聲問:“你是不是真的要娶那個雲府大小姐?”


    “是。”


    “哦......”葉瑾的心抖了一下,往明子蘇懷裏鑽了鑽,聞著他衣袍的清香,忽然聞到了他身上有一抹奇怪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還隱隱夾雜著藥的味道,她緊張地湊近去聞個仔細:“你是不是又中毒了?還是受傷了?”


    “沒有。”明子蘇眉間一挑,飛快地回答。


    “我不信。”葉瑾半趴在他的身上,努力吸著鼻子尋找著,直到在他胸口摸到了一點濕潤,停住了。


    “是受傷了還是中毒了?”她著急地扒開明子蘇的衣服,卻被他一伸手拉進懷裏死死地抱了,他渾身發抖,把她勒得很緊,像是要把她嵌進骨血裏一樣,她發現他在發抖,她推了推他,想問上一句怎麽了,可他紋絲不動,她也隻好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勒得她骨頭都疼了。


    明子蘇一身與夜色相容的黑色錦袍,被夜風吹得高高揚起,他的聲音被風吹的有些破碎:“我隻有你了,答應我,離開這裏。”


    話到最後,語帶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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