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嶼心中好像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隻是空落落的。


    他緊張過,著急過, 等了她這麽久, 換來了一句來不了。


    他應該生氣的,但此時好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隻聽見她在電話裏不停地道歉,理智告訴他, 他應該裝作大方的樣子,詢問她是否出了什麽事,並且對她的失約表示諒解。


    但情感上, 他又無法做到。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隻能保持沉默。


    她的道歉仍然在繼續, 陸時嶼心中既是難過又是憤怒,聲音卻變得很輕,帶著些許希冀再次問她:“真的不能來嗎?”


    “對不起。”她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簡明嘉忽然犯了急性闌尾炎,他家裏沒人,現在隻有我在醫院……”


    剩下的話, 她也沒開口, 但陸時嶼知道,她是真的不會來了。


    但為什麽偏偏,偏偏是和簡明嘉在一起。


    明明他們約好了今天要見麵, 卻因為簡明嘉, 她失約了。


    他知道,簡明嘉生病了,而且還很嚴重, 隻有她在身邊,事有輕重緩急,她留在簡明嘉身邊也能想通。


    但為什麽偏偏是在這時候,在他幻想著他們的以後,已經想好了要用怎樣的語氣,用怎樣的表情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思。


    他想過,她可能會拒絕,但沒關係,他隻想打破他們現在的關係,他一點都不想當她弟弟了,他想做她的男人。


    但她連個機會都沒給他。


    這樣對他何其殘忍。


    “你別不來,我可以等你。”他的話語已經卑微至極,他可以不在乎誰在她心裏位置比較重,隻要她心裏有他,在乎他便好。


    “你別等我了,簡明嘉還在動手術,我沒法走開。陸時嶼,真的對不起,我們可以換個時間見麵。”她的語氣也是那麽抱歉,但話語卻絲毫沒鬆懈,她說她不會來。


    “我知道了。”他星眸半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話語也是那麽有氣無力。


    “對不起,我不是……”


    她不是故意的,但此刻說這句話便顯得毫無意義。


    電話被掛斷,葉妙皺著一張臉,心裏也十分難受。


    她還等在手術室外,看著手術室門上亮著的紅燈,心裏有些茫然,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她明明不想失約的。


    她向來是個很守信的人,答應了誰的事一定會做到。


    如果做不到,一開始就不要答應。


    可她答應陸時嶼時,她是真的想和他見麵的。


    她特意把和陸時嶼的見麵放在了手機備忘錄裏,由於是星期天,在奶茶店工作又累,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便睡到了十點才起床。


    之後慢吞吞做飯,剛好吃完飯後,便接到了簡明嘉的電話。


    他說,陸時嶼還有一個月就要成年了,馬上就可以從陸家脫離,你現在如果有空,可以出來和他商量一下以後關於陸時嶼的事情。


    簡明嘉和她約的時間是下午三點,陸時嶼約的是下午六點,這期間三個小時的時間,完全夠他們商量事情。


    而且簡明嘉說的事是她一直以來最迫切希望發生的事,所以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簡明嘉。


    她其實早就想和簡明嘉好好談談了,談談陸時嶼以後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待的時間不久了,但陸時嶼還要生活好多好多年,她希望他以後的生活都平安順遂。


    所以現在很有必要和簡明嘉好好談談,為了陸時嶼可以更順利脫離陸家。


    他們談得很順利,葉妙心情是很好,她甚至迫不及待想去見陸時嶼,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長久以來的相處,她知道,陸時嶼也不願在陸家生活。


    她要告訴陸時嶼,以後即使隻有他一個人,他也要好好生活。


    他現在成績這麽好,手裏頭也還有些錢,以後考個好大學,畢竟他是書中男主,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她知道他還在想著姐姐,但是人和人不可能一輩子在一起的,他以後會遇見更多的人,會遇見更多的事,他的生命也會精彩許多。


    他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以後的每一天一定都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和簡明嘉談完之後五點十分,她從咖啡館趕去小公園大概需要四十分鍾,時間剛剛好。


    她正準備和簡明嘉道別,簡明嘉的神色便突然變了,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眉頭皺得死緊,臉色也蒼白了不少。


    葉妙被嚇到了,也顧不上離開,立刻叫了一輛出租,送他去醫院。


    醫生檢查之後神色嚴肅,說是急性闌尾炎,必須馬上動手術。


    簡明嘉父母出去旅遊去了,此時,在他身邊,隻有她一個認識的人了,她不可能離開。


    她隻能懷著無比大的歉意,向陸時嶼打電話道歉。


    陸時嶼,很抱歉啊,我可能要失約了。


    此時,她低著頭,拿著手機,腦海中還回想起他剛才的話語。


    他問了兩遍,真的不能來了嗎?


    她不想拒絕,但又隻能拒絕。


    都是她的錯,是她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她內心的愧疚宛如潮水,一陣一陣,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


    而另一邊,陸時嶼正坐在小公園裏,他內心是一片迷茫。


    原本他坐在這裏等著一個美好的期待,等著一個人的到來。可是現在,那個人告訴他,她不會來了,並且那些美好的幻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麽會這樣,明明昨天晚上,他還夢見了以後,他們在一起的以後。


    不過過了十幾個小時,現實便和夢中所見截然不同。


    她對他隻有一句對不起,她把抱歉留給了他,把她自己留給了簡明嘉。


    他不知道他們怎麽會在一起,簡明嘉知道他的心意,卻沒有拒絕。明明是他先約的葉妙,葉妙卻先舍棄他。


    明明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他走在外麵卻覺得如同寒冬臘月的天氣一般寒冷。


    他不知道自己在小公園裏坐了多久,隻知道剛來的情侶已經離開,天邊的晚霞已經散去。


    城市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燦爛。


    他終於起身離開,隻覺得身體都快僵硬了,走在街道上,從他身旁路過的人熙熙攘攘,夜晚的城市熱鬧非常。


    隻他形單影隻,耳畔忽然傳來一陣“砰砰砰”的聲音。


    他聽見女生的驚呼聲:“哇,煙花好漂亮。”


    他下意識仰起頭看去,漫天煙火燦爛,把黑暗的夜空映亮了半邊。


    這場景多像小時候,那時他和姐姐之間發生了一點矛盾,他也是這樣獨自一人登上屋頂,看著煙花燦爛。


    他以為多年以後,一切都應該有所改變。


    多年前,一起看煙花時,不在他身旁的這個人,多年後會陪他一起看煙花。


    他都已經想好了要在怎樣的場景下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意,都想好了要用怎樣的語氣和話語。


    可惜現在,那些設想都不複存在,她沒來,那些便也沒了任何意義。


    葉妙,如果你知道我今天叫你出來是因為這件事,你會後悔嗎?


    他嘴角彎出淡淡的苦笑,她不會,因為她喜歡的人根本不是他啊。


    他覺得自己很可憐,卑微地奢求著她給一點愛意,卻得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和簡明嘉在另外的地方度過溫暖如春的季節,他在煙花盛開的夜空下如履薄冰。


    周圍不乏情侶,看著煙花摟在一起,臉上露出幸福微笑。


    他看見了許多對情侶,他們臉上的笑如出一轍。


    他也看見了許多失意者,臉上的表情各異。


    果然世界上大多的幸福是一模一樣的,悲慘的卻各不相同。


    他也是這些失意者中的一員。


    簡明嘉生病了,葉妙在照顧他,為什麽簡明嘉生病了,她會知道。


    他們在此之前就在一起嗎?


    一想到這些,他的腦袋就難受得要爆炸。


    他漫無目的在城市中遊蕩,他努力去找尋以前和姐姐生活過的痕跡,但這些年來,榆縣日新月異,再也找不到他們曾經的回憶。


    他心中如同一片荒原。


    他忍不住幻想,現在葉妙在醫院正和簡明嘉發生著什麽樣的事。


    在他生病時,得到過她的溫柔對待,便不能忍受她把這樣的對待同樣給予別人。


    他是一個很小氣的人,從小到大都是。


    但其實說到底一切都是他的錯,當時葉妙落水住院,他一時接受不了,居然把葉妙交給了簡明嘉。


    他不敢麵對自己對姐姐的異樣感情,所以選擇了逃避。


    上天一開始是偏向於他的吧,是他最先遇見葉妙的,她是他的同桌,這是多麽好的機會。


    可他非但沒有珍惜,還想把她推離。


    是他的錯,遇見感情,第一反應是遠離。


    在年少時,陸興林說過的話還時時回想在他耳邊,你這個喪門精,都是因為你,你姐姐和奶奶才會死的,和你走得太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一開始,他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把陸興林狠狠揍了一頓,可是換來陸興林更瘋狂的報複。


    陸興林有許多兄弟,有維護他的父母。


    縱然他可以把陸興林打得沒有還手之力,但他抗不過這麽多人的惡意。


    後來,他也漸漸懷疑,或許真的是因為他,姐姐才會離開。


    於是葉妙出現了,他對她產生了異樣的感情,他察覺到了自己的感情,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察覺到了。


    但他不敢靠近,他怕因為自己的靠近會讓她也離開。


    後來又是怎樣,才會選擇靠近。


    她太過美好了,就像一束明媚之極的陽光,對於長期處於黑暗之中的人而言,他抗拒著陽光,又被陽光所吸引。


    但當長期接觸到這樣的溫暖,便再也不想失去,無論要用什麽樣的手段也不願失去。


    他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逃避,第一次那麽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


    好不容易,到了現在這一步,他不可能會放棄。


    他目光忽然變了,原本沮喪,現在堅定了許多。


    接到葉妙電話時,他感到悲傷,一時放任自流,居然也沒想太多,此時想起,才覺得害怕。


    他撥通的葉妙的電話,他的情緒已經比較穩定,他是一個意誌比較堅定的人,既然決定了接下來要做什麽,便絕不會退縮。


    電話很快通了,電話那頭傳來她的聲音,有些遲疑,有些驚喜:“陸時嶼,有什麽事嗎?”


    “明嘉哥在哪所醫院?我來看看他。”


    她似乎沒想到他再次打電話來會問他這件事,既驚訝又寬慰了許多:“在縣人民醫院。”


    “好,我馬上來。”


    “你,不用著急。”其實他打電話來,她是有點不敢接的。


    卻沒想到,他居然沒有生氣了,而且還這麽懂事的說要來看簡明嘉。


    看來他和簡明嘉的關係真的是非常好啊。


    但同時,葉妙心裏更愧疚了,她甚至有點不敢麵對陸時嶼。


    簡明嘉的手術已經做完了,闌尾切除是個小手術,一個小時也就完成了,此時簡明嘉正躺在病床上休息,聽見她打電話,雖然她刻意壓低了聲音,簡明嘉仍然聽清楚她在和誰打電話。


    他輕聲問道:“時嶼知道我動手術了嗎?”


    葉妙點點頭,這才把原委告訴他:“我原來和陸時嶼約好今天出去玩的,結果我失約了。”


    簡明嘉臉上露出些抱歉的神色:“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


    “不要這樣說。”葉妙打斷他,“我還要謝謝你幫陸時嶼這麽多,他以後的生活也就不用我擔心了。”


    聽見她這麽說,簡明嘉略微怔愣:“你很關心他。”


    她笑:“我們是同學,我當然關心他。就像我們是朋友,我也關心你。”


    簡明嘉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隻是同學之間的關心嗎?他不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


    甚至連簡明嘉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知道陸時嶼喜歡葉妙,為什麽他還要把葉妙單獨叫出來,還用的是這樣的借口。


    他回想起自己給葉妙打電話時,冠冕堂皇的話語:“葉妙,你有空嗎?我們出來聊一聊關於時嶼的事,他成年後便可以獨自生活了。”


    這是葉妙一直很關心的話題,所以他這話一出,她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


    掛斷電話後,簡明嘉獨自站在窗前愣了許久,現在家裏隻有他一個人,父親和母親外出旅遊去了。


    原來每學期都是這樣,放暑假後他並不會立即回家,會利用這些時間去事務所實習,這個專業是他自己選的,他也很喜歡,原來都很樂意去實習。


    但是這個暑假卻不知為何,在考試完後,第一件事便是買好了回家的車票。


    當父母問起時,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出去玩時,他又拒絕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思家心切”,直到在奶茶店意外撞見葉妙,才似乎心有所悟。


    後麵和陸時嶼的對話在他心裏掀起軒然大波,他開始和葉妙保持距離。


    但這次的事,是必須和她當麵談吧,他也是想要陸時嶼更快地脫離陸家,他應該沒有其他的想法了吧。


    但是此刻,聽見葉妙說,她原來和陸時嶼有約,卻因為他的病情拒絕了陸時嶼。


    他心裏感受莫名,難過愧疚卻有一點難以啟齒的愉悅,這樣複雜的情感讓他有些難以啟齒,對陸時嶼,他於心有愧。


    ***


    陸時嶼很快便到了縣人民醫院,既然決定要來,他便刻不容緩地趕了過來,他最怕,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葉妙和簡明嘉之間會發生什麽事。


    他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不好,他知道簡明嘉的為人,當初也是他先設計讓簡明嘉遠離葉妙。


    簡明嘉幫助了他這麽多,他卻還這樣……


    他低下頭,如果葉妙知道他的真實為人,一定不會喜歡他的吧。


    但他不可能會把她讓給別人,即使不擇手段,他也認了。


    到達葉妙病房門口時,他頓住了腳步,聽見從病房裏傳來葉妙隱隱的聲音。


    她正在和簡明嘉說這話,偶爾傳出一兩聲笑聲,他心中醋意翻湧,她在他麵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正常一些,不要讓嫉妒毀了這一切,他還是有機會的。隻要有機會,便要抓住一切機會,讓心中所想成真。


    他敲了敲門,而後推門而進,第一眼便看見躺在病床上的簡明嘉,葉妙正坐在病床前替他削著蘋果,看見他進來,臉上出現些驚訝的神色,她有些不自在地站了起來,甚至連聲音也沒有了剛才的輕鬆:“你來了啊。”


    陸時嶼心中苦澀,他的到來就那麽讓她不高興嗎?


    但仍然回之以微笑:“我來看看明嘉哥。”


    “明嘉哥,你還好嗎?”


    “已經沒事了。”簡明嘉也不太敢接觸陸時嶼的目光,總是對他愧疚,而他們倆的行為在陸時嶼眼中就是——


    他們剛才有過什麽親密舉動,所以不敢看他,所以他們的舉動才會都這樣一致。


    陸時嶼心中翻湧的醋意幾乎要讓他當場爆發,他笑著對簡明嘉道:“明嘉哥,我可以先借走葉妙一會嗎?”


    “我已經沒事了,不過這件事你得問葉妙。”


    葉妙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她覺得自己欠陸時嶼很多,現在他開口,她便想把失約欠他的統統補回來。


    陸時嶼嘴角彎出一個奇怪的笑,葉妙更不自在了,總覺得陸時嶼把她叫出去沒什麽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張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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