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晚風吹得愜意。傅悠姒不願回房間休息,外麵空氣好,月光皎潔無暇,她坐在池塘邊的木椅上,看著月亮倒映在池水中,風一來吹的碎了,又完整了,又碎了。夏胤君拿出隨身攜帶的口風琴吹奏起來,琴聲悠揚,越過池塘、田野、村莊,飛到遙遠遙遠的地方,抓不回來。


    傅悠姒聽得出神,漸漸地困倦睡著了,夏胤君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送回房間裏,她的病情不見好轉,讓他整日整夜無法安心。


    想起嚴洛臨別前送與他的錦囊,連忙從箱子底下翻找出來,希望嚴洛有錦囊妙計,能解救他和悠姒於危難之間。


    打開錦囊,是嚴洛寫了一封信。


    胤君:


    見信時想必已經離開暮城,此刻一切安好了。


    你能猜測到,暮城定會因為你們的離開掀起一場大風波,市長也會想到是我幫助你們逃走,但是你們現在什麽都不要管,盡快南下,越快越好。


    我在信紙後麵給你們畫了一條線路圖,是我從前東奔西走時找出的最佳線路,這些路不會輕易被追查到,你們行裝需簡潔,切記,千萬不能去城市、城鎮甚至集市。


    如果真的不幸被找到,盡量想辦法逃脫,逃不了,就想辦法保全安置傅悠姒,你可以回暮城,但是如果她回來,需要麵臨的就是一場災難。


    願你們一切安好,保重身體。


    嚴洛


    讀完嚴洛的信,夏胤君翻到信紙背後,的確有一條簡略的路線圖,夏胤君想起白天他去過鎮上四處尋醫,這裏離暮城並不遠,看來這個村子不宜久留,可是悠姒還在生病,現在也休息睡下,那麽隻好等明天天亮再出發了。


    他提前整理行李,隨後也睡下。


    第二天一早,夏胤君在朦朧中聽到敲門聲,他起床穿好衣服去開門。敲門的是老婆婆家裏的小孫女。


    “大哥哥,外麵有人找你。”


    “謝謝你,小妹妹。”夏胤君微笑著揉揉她的頭發,心裏卻有不好的預感,有人找他,那想必就是認識他的人,是嚴洛?還是少川……


    夏胤君走到傅悠姒的床邊,幫她蓋好被子,他伸手觸摸她的額頭,那上麵依舊有一團火在燒。他無奈的歎息,然後悄悄走出去,關上房間的門。


    夏胤君走到院子,很驚訝地看到慕容奕莘站在梧桐樹下。


    “奕莘,是你?”夏胤君走到他麵前。


    “父親命我前來找你和悠姒。昨天在前麵的鎮子上打聽到你們的消息,就讓醫生領我過來,沒想到真的見到你。”慕容奕莘不慌不忙的說。


    “慕容叔叔竟然讓你親自來找,看來是鐵了心要找到我們。”他笑笑。


    “她生病了?”慕容奕莘不去接夏胤君的話。


    “你不會勉強我和悠姒的是吧?”夏胤君也不回答他的問題。


    “跟我回去!”慕容奕莘很堅定。“來找你們的不僅僅是我,今天我放你們走,下次遇到別人還是會被抓回去。何況,你和悠姒離開暮城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也會有很多人想要抓住你們要挾夏家和慕容家,你明白嗎?”


    “不會的,我們喬裝打扮,也不會在這裏待很久,我們明天就離開,再也不會被找到!”夏胤君辯解。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鎮裏的醫生告訴我了,悠姒的病得很嚴重,再不治療轉成肺炎就晚了,胤君,我們得馬上帶她回去,暮城有最好的醫院,我們要給她治病!”


    “我會治好她的!”夏胤君反駁。“我帶她離開之後,我一定會治好她的!”


    “再拖延下去,你會害死她!”慕容奕莘叫喊。


    “帶她回去才是真正害死她你知不知道!”夏胤君也不妥協。“你們慕容家懷疑她是故意混淆進去,現在回去慕容叔叔怎麽可能善罷甘休,既然懷疑她,就讓我帶她走,我相信她!”


    “不會的,父親不會這樣的,我向你保證,在慕容家,我會保護她!”


    “我會保護她不用你管!你拿什麽保證,你連自己的人生都掌握不了,所以你不要來影響我掌握自己的人生,如果你還當我是兄弟的話!”


    “好!”慕容奕莘努力平靜下來。“我不會影響你掌握自己的人生,不會責怪你讓小芙整日以淚洗麵,但是,你隻能掌握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傅悠姒的。我要和悠姒單獨談一談。”


    “不可以,我不會讓你見到她的!”


    “胤君,今天你不讓我見到她,我一定會強行帶你們回去,讓我見她一次,如果她親口告訴我,她願意跟你走,那麽,我會護你們離開。”


    夏胤君見慕容奕莘如此誠懇的話語,便在猶豫著,如果悠姒能夠說服他的話就更好了,有奕莘的護送,他們便能順利離開。


    “好,你進去吧。”夏胤君說。“千萬不要忘記你說的話!”


    慕容奕莘點頭,說罷便走進屋內,順著夏胤君眼神的方向,走進傅悠姒的房間。


    傅悠姒聽到推門聲,半清醒半昏沉的卻睜不開眼睛,慕容奕莘以為她睡著便站在窗台前等著,傅悠姒看清是慕容奕莘,她第一次覺得他的存在是如此壓迫著她。


    “你來了。”她聲音風輕雲淡,好像見到慕容奕莘並不驚訝,好像她早就預料他會找到他們一樣。


    慕容奕莘聞聲轉過來走到她床前,見她麵色蒼白如紙,整個人都像一盞快要燃燒怡盡的油燈,慕容奕莘更加堅定帶她回去的信念,讓他們遠走高飛,這並不理智更不可能實現。


    “父親讓我來找你們,你應該知道。”


    “是的,從我們逃走的那天晚上我就做好這一天到來的所有準備。”她輕咬嘴唇,即使說做好準備,卻仍有不甘。


    “跟我回去,浪跡天涯並不是這個年代該發生的事情,父親和夏家一定會找到你們。”


    “從前我一直在逃避……”她說著一陣咳嗽。“我不願意跟夏胤君有什麽牽扯,但是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並,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非做不可,我選擇跟他走的時候就決定了,什麽病痛苦難我都能忍受。奕莘,我不想回去,不想回暮城,不想回到過去。”傅悠姒不能跟他說出實情,但她希望他能懂。回到慕容家,她又會重新被那些仇恨纏繞,生生世世都解不開。


    “你們走了以後,夏家和慕容家都亂作一套。當時胤君在禁足,幾個看守的人都被夏叔叔懲罰,胤君的母親也病得嚴重,很多不明是非的人借此挑撥我們兩家的關係,政府裏流言頻繁傳出,商會裏也一樣,都說慕容家和夏家從此要在暮城失勢。”


    傅悠姒聽著,她沒想到他們的離開回惹來這麽多麻煩,但是,她不可以動搖,這些事,跟她傅悠姒有什麽關係呢!


    “胤君是政界新人中的天之驕子,如果他娶了小芙,爸爸肯定會全心助他。眼下時局動蕩不安,日本人在東北已經發動戰爭,英法租界隻是暫時祥和,外國人喜怒無常,隨時都會有政權變動,但是以父親的實力,許多英法國人和日本都希望跟他合作生意,都會敬他三分,如果我們慕容家和夏家因為你們的離開傷了和氣,我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事。”


    “政商險要,還不如做個平凡人,胤君也肯定是這麽想的。”傅悠姒已經底氣不足。


    “沒有一個男人甘於平凡,國難當頭,胤君怎麽能躲到山水叢林享安逸!悠姒,你是真的為他想麽,你真的知道他想要的嗎,他現在要為了你,拋棄父母責任以及一切的一切,你希望他這樣嗎?”


    “我不知道!奕莘,我不知道!你別說了!你別逼我!”傅悠姒捂住雙耳不願再聽下去。


    “悠姒,逃避不能解決問題,你要回去解釋清楚,父親通情達理,他不會冤枉你的。”


    她不敢,不是害怕麵對這次事端,隻是害怕麵對仇恨,害怕那夜夜纏繞她的惡夢。


    “好。”她幾番思考之後還是下了決心回答他。“我跟你回去……”


    傅悠姒披上了外衣起身下床,慕容奕莘扶著她往外走去,出了門之後,傅悠姒一直低著頭,她害怕看到夏胤君失望透頂的眼神。


    “怎麽出來了,外麵風很大。”夏胤君見到傅悠姒連忙走到她的身邊。


    傅悠姒沒有回答他,她慢慢從自己脖子上拿下夏胤君送她的玉佩,放在手心裏,遞送到夏胤君的麵前。


    “這塊玉佩我不能要。”她麵容冷漠。“我要回去做我該做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


    夏胤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他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她又變回那個冷麵如霜的傅悠姒。


    “你之前答應我的,怎麽可以出爾反爾,奕莘說什麽你就信,我承諾的你就不信!”


    “我們都不能因為彼此放棄原本的生活,胤君,我想回去!”她咬著牙說,病痛似乎讓她變得脆弱,連一字一頓說出這些話的力氣都沒有。


    “悠姒,為什麽?”夏胤君沒有接玉佩。


    “沒有為什麽,比起在外奔波流浪,我更想安逸的留在慕容家,奕莘說義父不會責怪我,我之所以跟你走完全是因為慕容家容不下我,既然義父沒有這個意思,那我也沒有必要離開了,你明白麽!”傅悠姒說著,把玉佩塞在他的手裏。


    “看來,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麽!我也並不懂你要什麽”夏胤君生氣地將手裏的玉佩用力擲到地上,白玉一分成兩半,終於不再是完整的一塊。


    他生氣的走回屋裏,重重關上房間的門。傅悠姒慢慢蹲下身來,撿起破碎的玉佩,她手指微微顫抖著,卻還是將碎玉緊握手心。這是他從小到大戴在身上的護身玉,被摔碎了真的很不吉利,她就知道他會很生氣,可是她能怎麽辦,她不能害了他。


    夏胤君很快拎著行李箱走出來,他沒有看慕容奕莘,甚至沒有看傅悠姒一眼,出了門,一路往村外走去。


    傅悠姒的心裏像壓了千斤重的大石頭,說不出話也抬不起腳步,她久久地站在原地,眼神渙散,沒有去看走遠的夏胤君,也沒有去看身邊的慕容奕莘。


    慕容奕莘此刻心裏也模糊,,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胤君在傅悠姒心裏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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