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陰西鎮的一切都已沉入睡夢。樹木靜默著,蒼老且哀愁。依舊沒有路燈,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仿佛要將小鎮吞噬。天和地似乎都沉默了,風也不再流動。小鎮裏擺放的陶器好像掉入了神秘的沉寂裏,迎著寒風默默無言……黑夜讓人看不清夜幕裏是光還是暗。


    “啪”,自己辛辛苦苦剛做好的陶罐一不小心又摔壞了。怎麽回事?他正要撿起碎片。“啊”,碎片劃破了手指,鮮血噴湧而出,孫鴻飛又一次半夜裏驚醒,他最近總是夢到這個奇怪的畫麵。


    忽然,一陣寒風吹走了房間裏的溫暖,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不知自己什麽時候已一身冷汗。


    “窗戶怎麽打開了?”孫鴻飛準備輕手輕腳地離開床去關窗戶。他的雙腿已經不如從前靈活了,他隻有借用雙手將腿抬下床以減少聲響。他不想驚醒老伴,但床仍發出了刺耳的吱呀聲。


    賈以蓮被吵醒了:“你幹嘛?”


    “我關窗戶,這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風吹開了。”


    “關上就是了……”賈以蓮轉頭又繼續酣睡,不一會兒又發出了鼾聲……


    孫鴻飛拖著蒼老的身軀,顫顫巍巍地走到窗前。一切並無異樣,窗外望去,正是李付家。


    孫鴻飛每次半夜裏驚醒,總愛凝望著窗外老李的家,在寂靜中沉思。但今夜已是淩晨,李付家裏的燈仍然亮著,時而傳來一陣爭吵聲。


    “老李家兩口子又吵架了。”孫鴻飛對老李兩口子吵架習以為常,但平時都是白天吵,今天這麽晚了,怎麽還……


    李付是孫鴻飛的老夥計,孫鴻飛做陶罐,李付在陶器上雕花,兩人已經這樣搭配了幾十年。


    孫鴻飛望著李付的家,仍是從前的樣子,看著背對著自己熟睡的老伴,卻早已滿頭白發。猛然發覺自己已經老態龍鍾了。白駒過隙,時光荏苒,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了。年輕時轟轟烈烈的愛情已經變成了柴米油鹽裏的瑣碎,婚姻終究還是歸於平淡吧。


    “啪”,又是一聲瓦碎聲。打破了孫鴻飛的沉思。


    “不對,這不是夢!”“以蓮,快醒醒!”孫鴻飛有些不安。


    “怎麽了,大半夜的?”賈以蓮的美夢再一次被擾亂,有些生氣和厭煩。


    “我聽到了瓦碎聲,你聽聽。老李兩口子是不是打起來了。”


    賈以蓮裹上睡衣,半眯著眼來到窗前,用那有點聾的耳朵認真地聽著。“沒有什麽聲音啊,老兩口吵吵架很正常。”她已經習慣了孫鴻飛的大驚小怪。


    “但是都這麽晚了,平時他倆早就睡了,而且我真的聽到了瓦碎聲,我還是去看看吧。”孫鴻飛還是有點擔心。


    “隨你便……那你去吧,快點回來。”賈以蓮轉頭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孫鴻飛下了樓,來到老李家門口。老李家裏的燈亮著,卻出奇的靜,靜得讓人恐懼。一縷光從門縫中射了出來,門被人撬開了。“出事了!”孫鴻飛屏住呼吸,推開了門。刺鼻的血腥味讓他差點兒暈厥過去。眼前是血淋淋的一片。燈上沾滿了鮮血,將黃色燈光也染成了血紅色。


    客廳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大陶罐。鮮血從陶罐周圍向四周擴散。散落的破碎的陶片浸沒在一片血泊當中。難道陶罐裏麵裝著屍骨嗎?孫鴻飛嚇得全身顫抖著,他不敢靠近。萬一老李已經……不,不會的。


    孫鴻飛摸出手機,通訊記錄第一個便是他今天下午和老李的通話,但他現在已經不敢播通那個號碼了,他不知道那個號碼會在哪裏響起,或者說已經不會再響了。


    “喂,110嗎?這裏發生了命案。”


    “是的。您能告訴我地址嗎?”


    “這裏是陰西鎮108號,我朋友……李付家……出事了,到處……到處都是是血,這裏有一個陶罐,裏麵……似乎……裝著屍骨。”


    “您不要慌張,我們馬上就來,您不要隨意移動任何東西,保護好案發現場!”


    “好……”


    空氣中彌漫著將要窒息的冰冷。孫鴻飛靠在門口,眼前的一切把他嚇壞了,他還沒有緩過神來,淩亂的白發在寒風中飄動,一顆顆順著臉上的皺紋跌落的淚珠,帶著寒風的冰涼落入小鎮的土地裏,洗劫了黑夜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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