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宇雙手齊抄,藥材如穿花蝴蝶般飄落進丹爐,錯落有致的精細,便可看出此人對藥材的控製程度。


    旁邊觀看的雨蓮峰弟子不由地紛紛大聲交好,孟清宇麵容不變,眼底卻是露出了一絲得色。


    孟清宇微微鬆了一口氣,撇了一眼旁邊的韓石,此時卻看見韓石才慢吞吞地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幽黑的小丹爐。


    孟清宇和孫龍的眼光同時掠過一絲驚異,此丹爐二人都認識,應該說玄陽門上下除了那些入門不久的弟子之外,所有人都認識這個丹爐,由上代玄陽子用烏冥石鍛製而成,羅雲峰峰主周逸常用此丹爐煉製丹藥。


    在二十餘年前,周長老和盧長老比試煉丹之時,周長老便祭出此丹爐,當時這二人也都再旁觀看,故而對此爐印象深刻。


    而此時被韓石取出,顯見是周逸所賜,一個極為珍貴的三品丹爐,整個玄陽門的數量也不會超過兩掌之數,如今竟然被一個入門剛一年多的弟子拿在手中。


    此事非比尋常,莫非羅雲峰發生了什麽變故不成?


    孟清宇麵色一凝,看向韓石的目光,不經意間變得慎重起來,而孫龍雖然有些吃驚,但他想到韓石親傳弟子的身份,便立刻想通此事,反倒是很快平靜了下來。


    韓石的手法,看不出絲毫的華麗,隻是那最基本的兩個動作,一抓,一放。


    簡單,卻又沒有半點多餘之處。


    孫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他見過很多丹師煉丹,隻有在為數不多的丹師身上,才能看到這樣的動作,這是對丹道理解到了一個相當的程度,才會有這樣下意識的動作。


    返璞歸真便是這樣的道理。


    爐火升起,孟清宇與韓石二人俱都專注起來,盯著丹爐一放不放。


    比鬥煉丹,外行人看的是結果,而內行看的卻是煉丹的整個過程,以及其中的每一個細微的環節對煉丹造成的影響,往往懂得這些的,不等丹藥練出,便已經知道勝負。


    每一個丹師所麵臨的最大問題,便是火候的控製,加強元氣增大火勢自然不難,但火本無形,具體輸入多少元氣,火勢又會變得多大,藥材之間的融合,又到底需要多大的火勢。


    每一次煉丹,都是一次嶄新的進程,有許許多多的因素在左右著最終成丹的效果。


    故而即使是一個極其優秀的丹師,也不可能做到連續煉製的兩爐丹藥完全一樣,或多或少,總有有一些不同的地方。


    這天地雖大,卻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


    千古無同局,也是同樣的道理!


    而煉丹時一旦心態有了波動,尤其是急躁和動怒,則無法精確控製元氣的輸出,導致爐火炙烤不當,極易導致失敗。


    韓石卻沒有這個顧慮,他的煉丹術與他人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他的靈識,可以在藥物精華中緩緩引導,讓這些精華彼此之間完全混合,達到一個極為均勻的程度。


    在出爐之前,丹藥的表麵,會被他石化的靈識裹住,如此,幾乎不會出現焚毀丹藥的可能。


    而上一次,在師父麵前,焚毀的那枚丹藥,當然是韓石故意為之。


    韓石心性沉穩,急躁和動怒在其身上極為罕見,眼下,老神在在的韓石,氣定神閑地看著丹爐,根本不去管旁邊孟清宇。


    孟清宇則不同,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夠靜下心來,但期間,掃了幾眼旁邊的韓石,卻發現其煉丹的手法極其熟練,神色沉穩。


    此人竟然真的可以煉製一品丹藥,孟清宇心中略略有些慌張,手中元氣不由地大了一絲,爐火隨即大了起來,他暗叫一聲不好,立刻調整元氣輸出,將爐火重新穩定下來。


    隻是這一番折衝,對丹藥的品質定會有少許影響,孟清宇臉色不由得微微陰沉了下來,咬了咬牙,不再去看旁邊的韓石,強行按捺住心中的焦躁,隻盯著眼前的赤炎丹爐。


    無聲的比鬥讓氣氛顯得緊張,時間緩緩流逝,韓石依然如故,靜靜地看著烏冥丹爐,目不斜視一言不發,而旁邊的孟清宇,久久擰著的眉頭卻漸漸放鬆開來。


    赤炎藥鼎中所散出的丹香,濃鬱且醇正,較之他平常所煉,果然要強上一線。


    不出意外,當屬上品,而其中,也有很小的可能性,出現極品培元丹。


    孟清宇很清楚,若無峰主賜下這赤炎藥鼎,光靠他自己,是絕不可能練出極品丹藥的。


    孟清宇神色很快冷靜下來,接下來,需要更加小心,丹藥出爐,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隨著孟清宇一聲斷喝,九粒色澤金黃,飽滿圓潤的培元丹被其一一收入玉盒中。


    培元丹若是煉製得當,產生的丹香甚是濃鬱,聞者會有心脾舒展之感,丹藥隨風飄揚,漸漸地擴散到藥園之中,許多雨蓮峰弟子,不禁微微點頭,微笑著看向孟清宇。


    孟清宇淡然一笑,他肩上的壓力甚大,旁人哪裏能知曉。


    這一爐培元丹,幾乎是他百餘年中,練出的最好的一爐,也是盡了全力的一爐。


    孟清宇雖極力掩飾,但卻有抑製不住的喜色映在臉上,看向韓石的目光中,帶著辛辣的嘲諷。


    隨著時間緩緩過去,已然逼近兩個時辰,韓石卻依然不動聲色,目光淡然。


    孫龍的眉頭也漸漸皺起,若隻是敗陣,倒無大礙,隻是這韓石,此前將話說的太滿,若是這孟清宇緊咬不放,倒是有些麻煩。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韓石動了,也不見其如何作勢,左手將爐蓋提起,放在一邊,而後將丹爐中的培元丹一一攝起,放入早已準備好的玉盒中,丹藥魚貫而入,排列整齊,堆在盒中。


    輕描淡寫間,韓石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


    孟清宇心中一沉,剛才那瞬間,他分明看到了,成丹十枚。


    煉丹時,同樣的藥材,在不同人手中煉製,出產的丹藥也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大致不變的,那就是一爐丹藥的數量是有極限的,而在這極限之下,煉製出的丹藥數量越多,質量反而越好,若是數量越少,質量反而越差。


    故而尋常鬥丹,隻看成丹之數,便可決勝負,隻是萬事皆有例外,故而檢驗丹藥品質一環,依然必不可少。


    兩個玉盒並排放在一處,果不其然,孟清宇丹成九枚,而韓石則是十枚。


    孟清宇麵色蒼白,咬咬牙,朝孫龍拱手道:“還請孫長老檢驗丹藥品質。”


    孫龍大有深意地看了孟清宇一眼,當下取一枚他的丹藥,置於手心之上,細細察看,許久,指尖劃出一道元氣,將丹藥切開,隻見其切麵細膩均勻,與表麵無異,而散出的丹香,依然如故。


    “均勻程度上佳,此丹當為上上之品,距離極品不過一步之遙,果然不愧為盧長老的弟子”孫龍目光中透出肯定,朝著孟清宇微微點頭。


    “隻是,你可知但丹香如故意味著什麽?”


    孟清宇搖了搖頭,他的目光,落在韓石所煉之丹上,驀然,他瞳孔微微收縮,眼中有了一絲震驚。


    他竟然沒有聞到丹香。


    孟清宇臉上泛出一陣蒼白,據他所知,整個玄陽門,隻有兩個人所煉的丹藥,在成丹之後,沒有丹香,這兩人自然就是盧長老與周長老。


    “莫非這韓石……”孟清宇的心中泛起了一個,讓他自己也無法置信的念頭。


    看著孟清宇的沉默,孫龍當下也不說話,隻是取出一枚韓石所煉之丹,也是一切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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