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道周臉上的得意之色突然凝固,他能感到一股來自幻血的冥冥感應,那是韓石的呼喚。


    那呼喚中,有一股怎麽也無法掩飾的哀傷。


    這種感應,不僅隻有道周有,就連青牛,也在下一刻,也牛眼圓睜,瞬間化作百餘丈的巨大青牛,它的雙眸通紅,全身上下,有一股濃鬱至極的妖氣,衝天而起。


    “吼......”百丈青牛昂首,衝著天空,一聲巨大的怒吼,震動八方。


    “快!”道周的翅膀指向遠方,急促地說道。


    百丈青牛四蹄在地麵猛地一蹬,巨大如小山的身軀,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流光,直衝遠方而去,其勢之猛烈,大有踏平前路一切阻礙之意,就連被這前行之勢重開的氣浪,都化作極為罕見的強大風暴,席卷四方。


    青牛,歸心似箭。


    地底深處,石修真身從那火紅的熔漿中睜開雙眼,他麵色冰冷地看著韓石呼喚來臨的方向,沉默少許後,驀然而動。


    他既然已默認韓石為本尊,此刻本尊召喚,他不能不去。


    此刻,距離韓石分化出石修真身,已然兩百四十餘年,這些年中,石修真身保持著持續的修煉狀態,直到韓石發出召喚之時,他在地底下沉的距離,已然達到了地表與星核之間距離的七分之一。


    他的眉心處,在兩道金色的印記後麵,再度出現第三道金色印記,但這第三道印記尚未完整,大致相當於七成的模樣。


    這裏,已然沒有泥土,有的,隻是火紅的岩漿,這裏,莫說是尋常人,即便是嬰變修士,也無法在這足以焚滅萬物的高溫下,堅持太久,一旦靈力耗盡,一樣會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就在韓石斬斷輪回天道,不到三息,整個天地盟的天空上,有一種奇特的鳴聲回蕩,此聲不大,卻給人以一種浩蕩之感,而且隻有修士才能聽到此聲,凡人則是一無所察,


    與此同時,那漫空的白雲上,突然被一層淡淡的赤色掩蓋,這赤色的範圍越來越大,顏色也越來越深,遠遠看去,層層的赤色相疊加,漸漸有了一絲血之色。


    而這血色亦是迅速蔓延開來,層雲浸染。


    這種變幻,無聲,但帶給人的壓力,卻是無法形容,那是好似末日降臨一般的氣息。


    這種氣息,從血雲上鋪天蓋地而降,此刻,就連那些身處閉關中的修士,也一個個從閉關中驚醒走出,抬頭望天,麵露驚駭。


    此刻,整個天地盟的修士,都能看到那血雲的降臨,壓抑的氣氛,彌漫大地,隻是,沒有人明白,此事由何而起。


    這不是天劫,但卻勝似天劫。


    唯有整個天地盟中修為最高之人,也是天地盟之皇的陳南,才有一絲莫名的感應,他的目光,遙遙看向青城的方向。


    “若說此事與人有關,必是那人,老師的眼光,從來都沒有錯過。”陳南輕聲說道。


    韓石頭發散亂不堪,他兩指並攏,指天狂笑。


    他的胸前已然被噴出的血染紅,他每斬斷一次輪回天道,唯一得到的,便是一下次更加強悍的天道之力。


    他在那其中,看不到輕蔑,好似,他韓石,根本不值得天道去輕蔑,那其中,隻有一次又一次永無更改的規則,那就是,無論是怎樣的力量要去斬斷,在天道輪回麵前,不過兒戲。


    韓石的敵人,不再是那些修為高深的修士,亦不是肉身強悍的妖獸,而是那無形的天道輪回,是那控製生死的力量。


    無論他的修為再強,在與天道規則的較量中,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下風,除非他能夠超脫於生死,否則,即便拚上性命,也無法戰勝天道的輪回。


    第九次的斬斷,令韓石身體被一股大力反震,從天空中墜落,化作一道流星,直直砸入地底深處,他渾身上下傷痕累累,但那漆黑的瞳孔中,那股火焰卻是越燒越旺。


    這種反震之力,被韓石盡數擔下,沒有半點落在青眉身上。


    青影一閃,韓石出現在地麵,抬頭看著那籠罩天際,濃稠欲滴的血雲,目露寒芒。


    在他的靈識中,清晰地看到,那無形的輪回天道,在被他第九次斬斷後,不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在血雲中漸漸有兩點紅芒凝聚。


    那紅芒不似人眼,但其中卻是有兩道幽光,直接落下,看著韓石。


    那是一種仿佛是在看到塵埃時的平靜,驀然,那血雲中,波濤滾滾,一直橫戈天際的巨大手臂,從血雲中探出,朝著韓石直直而來,但那手掌的姿勢,不是砸,也不是拍,而是拂!


    就好似要如塵埃一般,將韓石拂去。


    輪回天道的反彈,並未出乎韓石的預料,這一拂看似威力不大,但若讓其拂在肉身上,足以令韓石渾身崩潰,身死道消。


    韓石的枯榮輪回意境,在那巨大手掌襲來的刹那,終於毫無保留地傾泄而出,融入他血脈中的本命三色石,此刻以韓石為中心瞬間幻化而出。


    “轟隆隆!”


    一座高達三千丈的巨大方石虛影,帶著來自遠古的氣息,浩浩蕩蕩地出現在韓石身後,那氣息,仿佛比大地還要古老。


    一麵為黑,一麵為白,而第三麵,則是灰!


    那血雲之手來勢極快,彈指間便與方石虛影撞擊在一處,隻聽得一陣驚天動地的巨大聲響,化作劇烈風暴,朝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


    “哢,哢,哢......”


    韓石身後的方石虛影受此一擊,其上出現數道巨大的裂縫,在虛影上不斷崩裂,韓石單膝跪地,大量的鮮血從額頭上流下。


    但那方石虛影上,有一股強大的反震之力,瞬間將那血雲之手包裹,使得整個手臂,從指尖處開始崩潰,每一處的崩潰,都伴隨著無數道空間裂縫的生滅。


    “我不管什麽狗屁天道,我在這裏,誰也不能帶你走。”韓石的身子緩緩站起,他舔了舔順著臉流下的血,看著青眉,溫柔地說著。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崢嶸,那,是對天的宣戰。


    天道神秘無蹤,天道強大無垠,天道的規則不容改變,違抗天道的降臨,隻有死。


    若是如此,那他韓石,偏偏就選擇了違抗!


    為了青眉,花可落,弦可斷,付諸一笑耳!


    今生,他絕不放手,這是他韓石,一個永不低頭的男子,對青眉的承諾!


    韓石看著那血雲手臂的碎滅,神色凝重,這一擊,不過隻是開始,那血雲中的兩點紅芒,透出無比冰寒的意味,一股更加強大的威能,正在其中快速醞釀。


    而那彌漫整個天地盟的血雲,倒卷著極速收縮,凝化成一片......血海!


    三千裏血海,以浩蕩之勢,籠罩在韓石與青眉上空,遠遠看去,兩人的身影渺小至極,在那血海下,似乎隨時湮滅。


    一股無形的壁障,將一個個從遠方疾馳而來的修士,擋在了外圍,這些人,隻有在遠處旁觀的資格。


    修為越深之人,能夠走進的距離自然越深,其中最深的一人,正是陳南,他的位置,已然來到那三千裏血海的邊緣處,他在這裏止步,前方,傳來一陣極度危險的感覺,倘若他再前行,進入到血海籠罩的範圍中,便會被輪回天道認同為阻撓天道的障礙,從而被生生抹去。


    這裏,是嬰變修士的極限。


    也隻有陳南,才能看出,在那血海的下方,正是當年青城中,那打鐵的韓道友,而一旁那沒有了生機的女子,正是他的道侶。


    “為了已死之人,與天一戰,值得麽......”陳南站在那裏,苦笑中,眼底有了無與倫比的震驚,但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當年,即便是韓石以深刻的道念,解開他手中的“一”字,他雖有佩服之言,但心底,卻仍是保留著自己的驕傲。


    直到此刻,他才發自內心地放下了那份驕傲,對韓石有了欽佩之心。


    他捫心自問,若與韓石易地而處,他是否有這樣的勇氣,為了自己所愛之人,不惜一切,與天一戰。


    這是一場注定了失敗之戰,結局隻能是死,這一切,韓石不可能不知,但為何,還要一戰?


    陳南想不透,忽然,他想起當年在那鐵匠鋪子裏,三人論道之時,老師看向韓石的目光,雖然他一直不肯承認,但卻騙不了自己,他一直以為能夠繼承老師衣缽的人,隻有自己,但在那一刻,他知道了,能夠真正領悟老師思想神髓的,隻有韓石。


    這些年來,陳南始終不明白,以他的智慧,以他的資質,以他的悟性,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即便是這天地盟之皇,也已不在他的眼中,為何偏偏不能得到老師思想的真意。


    但這一刻,看著韓石與那女子的身影,他明白了。


    那或許是韓石的道心,或許是韓石對那女子的承諾,但無論是什麽,都容不得天道來幹涉。


    天若不仁,舍卻性命不要,也要與天一戰,在那不屈之心前,生死,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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