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一切,是因結下的果,那麽,他寧願拋棄現在的一切,也不要那因的出現。


    隻是,這因果是天地間的大道,但凡能夠改變因果者,無不是能夠隻手遮天的超凡之輩。


    以韓石此時的修為,根本無法去改變,即便是乘鼎大圓滿的北玄子,也是一樣。


    韓石心神激蕩,使得那一直被他壓製的傷勢,再次惡化,內髒處傳出一股無法忍受的劇痛,無數扭曲的紫色符文,緩緩浮現,彌漫全身,連續吐出三口血來。


    這紫色符文,來自紫袍青年的莫邪印,其中,蘊雜著一股奇異的意境,似邪非鬼。


    這股意境中,透著一縷對天地之道的蔑視,天上地下,唯吾獨尊!


    於它而言,沒有不可動搖,沒有所謂的真,無論是怎樣地信仰,或是那在漫長的歲月裏千錘百煉,絕不會錯的認知,即便是古今無數萬年,無盡修士所追尋的------道,在它麵前,都要被顛覆。


    它是這充滿了迷茫的世界中,唯一的正!


    它的名字,叫做......邪!


    這邪之意境與韓石的枯榮意境,似乎是天敵一般,好似烈油中倒入冷水一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枯榮兩極,處於一個奇妙的平衡中,方才能夠形成輪回,生生不息,當年,這枯榮意境曾在韓石的自戕中分裂,失去了那平衡之後,枯之極的反噬,是韓石這一生的經曆中,最深沉的夜,那裏,藏著比死亡更恐怖的恐怖。


    就連青燭都為之熄滅,若不是他身上最深處的那股屬於石的根源之力,他無法走出那片永夜。


    但此刻,那股邪意的彌漫,侵入了枯榮,使得那平衡再次有了打破的跡象。


    這平衡,本為正,那麽這邪,便成了斜。


    邪者,斜也!


    斜既出,便是要將那正取而代之,枯榮,已不必存在於天地之間。


    隻是,韓石已跨越了嬰變與乘境的天塹,要是在還沒有渡過幻劫之前,或許,他的枯榮意境,真會這縷斜之意摧毀。


    單論修為與意境的強度,那紫袍青年確在韓石之上,若是眼下此人出手,韓石以重傷之身,意境的交鋒必然以失敗告終。


    但此刻,侵入韓石身體中的邪意,不過隻是一縷,好似無源之水,不能長久。


    韓石眼中閃爍狠厲之芒,身外黑白光華彌漫,枯榮意境轟然膨脹中疾速旋轉,他要將這縷邪意徹底吞噬,化為自身的意境之力。


    與此同時,他左手一拍儲物袋,將那渡厄丹取出。


    雙手掐訣如飛,正欲開始破解那丹封禁時,他眉頭微微皺起,看了渡厄丹一眼後,又重新收起。


    此刻,還不是服用此丹的時候。


    如北玄子所言,這渡厄丹乃是北玄星上唯一一顆九品丹藥,珍貴至極,但此刻回想起來,此丹得來竟是如此輕易,讓他有一種不敢置信之意。


    那絲一直藏在韓石心底的詭異直覺,告訴他,除非此丹為假,否則北玄子必然另有深意。


    還有,韓石對許晨延緩了雨界之事,始終有一絲懷疑,以北玄子乘鼎大圓滿的修為,許晨雖已踏入大乘,但想撼動已化為雨界的至深水之意境,極難極難......


    還有,與北玄子的交手,給韓石的感覺,此人的實力,並未超過那灰衫老者與紫袍青年太多......


    還有,這玉瓶中的葵水之晶,既然是北玄宗鎮宗至寶,北玄子為何不親自保管,而是會在林秋竹的手中......


    還有,他當著北玄大陸眾多修士麵前,滅殺第五刀後,來自北玄內宗那詭異的寂靜......


    將這一連串之事逐一回想起來,韓石突然發覺,他對北玄子此人,竟是有些看不透了。


    因為此人,並未有任何有損他之處,反而......


    莫非這玉瓶,並非是林秋竹臨時起意......


    韓石眼中精光一閃,右手一番,玉瓶頓時出現,被他拿在手中仔細查看後,一握之下,頓時將其捏碎。


    一點寒星,從韓石手掌中升起,立刻使得他目光一凝,死死地盯著那寒星看去。


    寒星外的光華漸漸散去,這北玄宗的鎮宗之寶,終於露出了真容。


    一滴水,靜靜地懸浮在韓石眼前,這水滴並非尋常的流線之形,而是通體渾圓。


    韓石目光如炬,看了很久很久,說道:“葵水之晶。”


    這哪裏是什麽水滴,分明是一顆縮小了無數倍的星辰,他在上麵,看到山川河嶽,看到了風雪雨雲,看到了許多......


    隻不過,這顆星辰完全由水幻化而成,其上沒有半絲屬於生靈的生機。


    韓石的目光越來越亮,他死死地盯著那星辰,心跳越來越快,幾乎停止了呼吸。


    韓石這一生,能讓他難以遏止的驚駭不多,此刻,他的眼中,隻剩下這一滴水。


    他從沒有想過,隻是一滴水,便能讓心念中掀起了滔天的大浪。


    他看到水,也看到了水後的世界,他不知道,那是什麽。


    漸漸地,他的心念再也無法掀起波瀾,因為,他已然不明白什麽才是波瀾,心念中,幾乎成為一片空白,隻餘下,那滴水。


    “這,這是......北玄星!”


    他的手指,凝聚了最後一絲力量,以極緩的速度抬起,輕輕地點在那水滴上。


    韓石的目光,忽然被一層厚厚的迷茫覆蓋,漸漸陷入到了那水滴散發出的迷離中,緩緩沉入了一個不可捉摸的夢中。


    他的雙眼慢慢閉合,隻剩下石柱上滴下的水滴,滴落在石台上,散發的清脆之聲,在四周緩緩回蕩。


    ......


    ......


    韓石看著北玄星,靜靜地漂浮著,呈現迷人的透藍之色,在這片黑暗的星空中,分外美麗。


    就這樣看著,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年,或許是無數萬年,韓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他的心念好似凝固,無法去思考。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見一道淡青色之光,從星空極遠處呼嘯而來,直奔北玄星而去,撞擊在其上某處。


    轟然巨響,回蕩星空。


    隻見那淡青之光所經之處,天地間虛空無不碎裂,形成一道極為可怖的碎滅之幕,風雲雷電,天地浩蕩之威,都要在這青光麵前懾服。


    大地破裂,群山塌陷,無數江河湖泊在劇烈的震蕩中湮滅,萬千生靈瞬間消亡。


    一股毀絕性的力量橫掃開來,遇仙斬仙,遇神殺神,無物可製。


    北玄星上的轟鳴滔天,大海為之沸騰,無數巨大的裂縫猶如狂龍在地底遊走,形成了一個遍及整個星辰的巨大斷麵。


    整個北玄星,被這青光一分為二。


    韓石那凝固的心念,在這一刻為之一動,那青光雖是絕倫之威,但他在那光華中分明看出了力竭漸黯之意。


    青光漸漸消弭,露出其中的真容,那是一支......箭!


    一支橫貫天地的青色長箭!


    難以想象,這隻箭初現於天地間之時,會是如何一番場景?


    問天下,可還有一合之敵!


    韓石瞳孔極度收縮,這支箭,他見過,甚至在那青光尚未消失之前,他的心中便已有了猜測。


    當年,在那神秘的地宮中,他看到了那化身迷宮的女子之像,若非有一顆絕不放棄之心,他早已迷失。


    那藏在女子之像的心髒中的石碑之上,刻著的那一篇如經,被韓石深深地烙印在心底,從未忘記。


    如幻


    無常之美


    凡塵之煙


    燈深影淡


    不負孤月


    不二法門


    隻是,隨著時間流逝,就連他自己都漸漸有了懷疑,當年所經曆的種種,會不是一場幻夢。


    尤其是在漸漸明悟了那“如”字的深意後,更是如此。


    既是如幻,是否意味著,他所看到的,正是如夢如幻。


    畢竟,那其中,存在著太多的不可思議,即便是以他今日的修為,回首看去,都會以為那些經曆,不似真實,反倒像是存在於故事裏的神話。


    這支青色長箭,從那如經中射出,貫穿了他的神魂,衝天而去,譬如這一幕,怎麽可能是真?


    若是真,他早已身死道消,又怎能有返回玄陽門的機會。


    但若是假,如今,他再一次看到了這青色長箭,又謂何解?


    韓石的思緒漸漸蕩開,讓他想起了許多的回憶,修道路上的點點滴滴,那些有血有肉,悲歡交織的歲月,怎麽會是假?


    更何況,他是先看到了如經後,才有了與許山論道,明悟了那如字的道意。


    有因才有果,而這一切的經曆,同樣是因,使得今日所看到的一切,成為了果。


    如果這一切為假,難道真與假之間,也存在著因果?


    是否,虛假的因,能夠結出了真實的果......


    亦或是......


    韓石目光漸漸深邃,一股真幻與因果的力量,在他的身上緩緩舒展,彌漫。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真幻的力量,乃是來自他體內的幻血,這股力量尋常之時不顯山不露水,但此刻,韓石看到了那青色長箭後,在心念中,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因果輪回。


    這股屬於因果的力量,在那驚鴻一瞥中,湧入韓石之身,勾起了他一直壓在心底,對如經的回憶。


    而這如經,沒入了韓石的心神,將那幻血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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