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這個不知名的小鎮之前，他曾站在閣樓之上回頭，記憶之中總是泛著一層薄薄翠色的木靈山，已然消失在視線的盡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走了多遠，隻知道他曾站在不同的山峰之巔，看了數遍的日出日落。
走過大道穿過小巷，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周圍商販的小鋪上，隻覺得上邊陳列的小物件好生新鮮，卻也未曾駐足細賞。他嘴裏叼著方才於鎮外路邊的樹上摘下的酸果，青澀的滋味刺激著他的味蕾，卻反倒讓他心境越發明朗。
也是，心中的事放下了，換做誰都會覺得無比自在。
“看閣下奔波勞碌此般辛苦，倒不如來小店同在下共飲一盞，如何？”
楊夏風側過頭，隻見一男子站在一旁的木屋前，朝自己微笑。見他有所回應，那男子嘴角笑意明朗了幾分，拂袖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見狀，楊夏風不禁一愣，婉拒的話語隨對方的動作噎在喉間。
或許是不想破壞了這男子的好意吧。
楊夏風報之以一笑，隨後步入店中。
店內陳設雖算不上怎般華麗精致，卻於無形之中蘊繞著一種說不出的氣氛，隻是店中客人少得可憐，也難怪，選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怎能同那些茶舍酒軒相爭。
楊夏風於一處靠窗的木桌前跪坐下來，不禁感歎店主心思之縝密，從桌到梁再到窗沿，竟沒有半點塵埃。
這麽冷清的店也能有這麽幹淨的環境，難得。
不禁一愣，這店長不會是太長時間沒客人，想拉自己充個數吧。
念頭剛一閃過，隻見店長攜一隻茶壺與一雙茶碗自內閣而出。“小店常年無客，茶湯均是現煮，閣下莫要見笑。”店長擱下茶碗，右手攜茶壺微微一傾，青綠茶湯隨之傾瀉而出，於空氣間淌出一道青色長弧，最終穩落入茶碗之中，半滴未灑。
好生高明的手法。
楊夏風的目光不禁由碗中轉移到店長臉上，不禁疑惑，看對方生得這般年輕，手法又怎會此般熟練，就算是從小練習，動作也不應該會如此完美毫無瑕疵。
曾經村裏的老人都說，所謂百技必有其君，看來便是如此了吧。
“閣下，請。”店長放下茶壺，跪坐在楊夏風對麵的墊子上，端起茶湯抿了一口，一雙眼睛帶著笑意直看著他。“放心吧，不收錢的。”咽下口中的茶水之後，店長見楊夏風久久未動，不禁輕笑，補上一句。
“啊。”楊夏風愣了一下，端起茶碗，學著店長的樣子抿了一口。
這茶水好生苦澀。
他穩住神情，勉強咽下口中的茶湯。
“此為綠茶，采自東邊的月華山。”店長端起茶湯，再抿一口，悠悠道：“天生帶苦，閣下莫要見怪。”
“怎會呢，楊某飲態粗魯，店主見笑了。”楊夏風微微一笑，心中卻是惆悵萬千。
楊夏風啊楊夏風，虧你還是樹妖，竟然連綠茶茶湯的苦澀都扛不住。
“坐了這麽久，還不知貴店名字，不知為何不於門前掛上牌匾？”楊夏風再抿一口，學著店長將茶水於口中品含一瞬再咽入肺腑，竟覺得這茶水滋味合口大半，吞咽之後，口中茶香猶存。
“小店名為‘浮淵閣’，因平日裏客人少，這才沒有掛匾。”
“不過，是該找個時候掛上一塊了。”店長抬起頭，望了望堂內，不禁笑道。
浮淵閣？好別致的名字。
楊夏風咽下最後一口茶湯，隨後起身向店長拱手辭別。
“在下姓楊名夏風，今日多謝店主款待，他日定會來訪。”
“楊兄言重了，小店簡陋，何來款待之說。”店長起身，拱手笑道：“還要多謝楊兄陪在下打發時間，若是他日到訪，在下定親自迎接。”
“隻是不知楊兄這是要去何處？”
楊夏風離開的背影怔了一下，回頭笑道：“我也不知道，就隨處走走吧。”
“我已經太久沒走動過了，就想多看看這世界。”
店長看著他，嘴角逐漸上揚。
“那麽楊兄，我們就此別過。”
“後會有期。”
往後的事，楊夏風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那日他與店主聊了許久，離開之時恰是黃昏，店主一身墨色衣袍映在夕陽裏，配上他那不輸三月春陽的笑容，甚是好看。
人界的時間，流逝得快過白駒過隙。
至少在他眼裏是這樣。
比如，上次在路邊看見的壯年，如今已成了白發老翁，坐在街邊的石坎上悠閑地曬著太陽，身後的老屋，納著的是兒孫滿堂。
他終是回到了那家小店。
“歡迎光臨。”店長在滿是茶香的櫃台後輕笑。
“好久不見。”
楊夏風微微愣了一下，數十年不見，店長竟然容顏未改，還是老樣子，隻是當年的墨色衣袍換成了一襲白衣。
愣過兩秒，不禁失笑，對方不是人類，這點自己當年早就應該知曉，隻怪當初閱曆尚淺，竟大意到忘了辨別對方身上的氣息。
“我見到她了。”
店長微笑著倒著茶，青色的茶湯劃過空氣，隻留下一道看不見的茶香。
“阿艽麽？”
他依舊坐在當年的位子上。“喏，你的茶。”
“她的轉世。”楊夏風端起茶水，置於鼻前輕嗅，隻覺茶湯的香味比起當初要更發濃烈了幾分，在抿了一口之後，卻又不禁苦笑。
“還是這麽苦。”
聽言，店長眼中笑意似乎濃了幾分。
“此乃此茶之本性，豈會這麽容易變更。”
“是呀，本性難改，命也如此。”楊夏風苦笑一聲，竟將碗中茶湯一飲而盡。
“我見到了阿艽，她還是記憶裏的樣子，很漂亮。”
“那你應該高興才是。”店長笑了一聲，攜壺為他續上一盞。
“可我也見到了他。”楊夏風看著青色茶湯入碗，頓了頓：“她還是那般癡心，一點沒變，真好。”
楊夏風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見他端著這茶癡笑半天，店長不禁莞爾，出口打趣了一句：“怎麽，你羨慕他了？”
“讓店長見笑了。”他算是認可了店長的說法，卻在灌下口茶之後將笑意收斂。“隻是，如果我是他，我定不會負她。”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負她，我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毀去他。”說這話時，他笑意算是散盡了，再濃的茶香，恐也掩不去他心中的殺氣。
楊夏風端起茶碗，再一次將碗中茶湯灌入喉間。店長微微皺眉，也不知是怪他糟蹋了這茶水，還是怪他放不下這人間俗事。
“你還是放不下她。”店長微微歎了口氣，替他將茶湯續上。
“是啊，放不下。”他苦笑一聲，不再喝茶，隻是斜過身子麵朝店長，笑得苦悶至極。“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一想到她……”他頓了頓，雙指並合用力按朝自己心口。
“我這裏堵得慌。”
見狀，店長反倒露出一臉笑意，“許是你的劫難呢。”店長自己抿了口茶，笑道：“可是，你不是他。”
走過大道穿過小巷，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周圍商販的小鋪上，隻覺得上邊陳列的小物件好生新鮮，卻也未曾駐足細賞。他嘴裏叼著方才於鎮外路邊的樹上摘下的酸果，青澀的滋味刺激著他的味蕾，卻反倒讓他心境越發明朗。
也是，心中的事放下了，換做誰都會覺得無比自在。
“看閣下奔波勞碌此般辛苦，倒不如來小店同在下共飲一盞，如何？”
楊夏風側過頭，隻見一男子站在一旁的木屋前，朝自己微笑。見他有所回應，那男子嘴角笑意明朗了幾分，拂袖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見狀，楊夏風不禁一愣，婉拒的話語隨對方的動作噎在喉間。
或許是不想破壞了這男子的好意吧。
楊夏風報之以一笑，隨後步入店中。
店內陳設雖算不上怎般華麗精致，卻於無形之中蘊繞著一種說不出的氣氛，隻是店中客人少得可憐，也難怪，選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怎能同那些茶舍酒軒相爭。
楊夏風於一處靠窗的木桌前跪坐下來，不禁感歎店主心思之縝密，從桌到梁再到窗沿，竟沒有半點塵埃。
這麽冷清的店也能有這麽幹淨的環境，難得。
不禁一愣，這店長不會是太長時間沒客人，想拉自己充個數吧。
念頭剛一閃過，隻見店長攜一隻茶壺與一雙茶碗自內閣而出。“小店常年無客，茶湯均是現煮，閣下莫要見笑。”店長擱下茶碗，右手攜茶壺微微一傾，青綠茶湯隨之傾瀉而出，於空氣間淌出一道青色長弧，最終穩落入茶碗之中，半滴未灑。
好生高明的手法。
楊夏風的目光不禁由碗中轉移到店長臉上，不禁疑惑，看對方生得這般年輕，手法又怎會此般熟練，就算是從小練習，動作也不應該會如此完美毫無瑕疵。
曾經村裏的老人都說，所謂百技必有其君，看來便是如此了吧。
“閣下，請。”店長放下茶壺，跪坐在楊夏風對麵的墊子上，端起茶湯抿了一口，一雙眼睛帶著笑意直看著他。“放心吧，不收錢的。”咽下口中的茶水之後，店長見楊夏風久久未動，不禁輕笑，補上一句。
“啊。”楊夏風愣了一下，端起茶碗，學著店長的樣子抿了一口。
這茶水好生苦澀。
他穩住神情，勉強咽下口中的茶湯。
“此為綠茶，采自東邊的月華山。”店長端起茶湯，再抿一口，悠悠道：“天生帶苦，閣下莫要見怪。”
“怎會呢，楊某飲態粗魯，店主見笑了。”楊夏風微微一笑，心中卻是惆悵萬千。
楊夏風啊楊夏風，虧你還是樹妖，竟然連綠茶茶湯的苦澀都扛不住。
“坐了這麽久，還不知貴店名字，不知為何不於門前掛上牌匾？”楊夏風再抿一口，學著店長將茶水於口中品含一瞬再咽入肺腑，竟覺得這茶水滋味合口大半，吞咽之後，口中茶香猶存。
“小店名為‘浮淵閣’，因平日裏客人少，這才沒有掛匾。”
“不過，是該找個時候掛上一塊了。”店長抬起頭，望了望堂內，不禁笑道。
浮淵閣？好別致的名字。
楊夏風咽下最後一口茶湯，隨後起身向店長拱手辭別。
“在下姓楊名夏風，今日多謝店主款待，他日定會來訪。”
“楊兄言重了，小店簡陋，何來款待之說。”店長起身，拱手笑道：“還要多謝楊兄陪在下打發時間，若是他日到訪，在下定親自迎接。”
“隻是不知楊兄這是要去何處？”
楊夏風離開的背影怔了一下，回頭笑道：“我也不知道，就隨處走走吧。”
“我已經太久沒走動過了，就想多看看這世界。”
店長看著他，嘴角逐漸上揚。
“那麽楊兄，我們就此別過。”
“後會有期。”
往後的事，楊夏風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那日他與店主聊了許久，離開之時恰是黃昏，店主一身墨色衣袍映在夕陽裏，配上他那不輸三月春陽的笑容，甚是好看。
人界的時間，流逝得快過白駒過隙。
至少在他眼裏是這樣。
比如，上次在路邊看見的壯年，如今已成了白發老翁，坐在街邊的石坎上悠閑地曬著太陽，身後的老屋，納著的是兒孫滿堂。
他終是回到了那家小店。
“歡迎光臨。”店長在滿是茶香的櫃台後輕笑。
“好久不見。”
楊夏風微微愣了一下，數十年不見，店長竟然容顏未改，還是老樣子，隻是當年的墨色衣袍換成了一襲白衣。
愣過兩秒，不禁失笑，對方不是人類，這點自己當年早就應該知曉，隻怪當初閱曆尚淺，竟大意到忘了辨別對方身上的氣息。
“我見到她了。”
店長微笑著倒著茶，青色的茶湯劃過空氣，隻留下一道看不見的茶香。
“阿艽麽？”
他依舊坐在當年的位子上。“喏，你的茶。”
“她的轉世。”楊夏風端起茶水，置於鼻前輕嗅，隻覺茶湯的香味比起當初要更發濃烈了幾分，在抿了一口之後，卻又不禁苦笑。
“還是這麽苦。”
聽言，店長眼中笑意似乎濃了幾分。
“此乃此茶之本性，豈會這麽容易變更。”
“是呀，本性難改，命也如此。”楊夏風苦笑一聲，竟將碗中茶湯一飲而盡。
“我見到了阿艽，她還是記憶裏的樣子，很漂亮。”
“那你應該高興才是。”店長笑了一聲，攜壺為他續上一盞。
“可我也見到了他。”楊夏風看著青色茶湯入碗，頓了頓：“她還是那般癡心，一點沒變，真好。”
楊夏風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見他端著這茶癡笑半天，店長不禁莞爾，出口打趣了一句：“怎麽，你羨慕他了？”
“讓店長見笑了。”他算是認可了店長的說法，卻在灌下口茶之後將笑意收斂。“隻是，如果我是他，我定不會負她。”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負她，我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毀去他。”說這話時，他笑意算是散盡了，再濃的茶香，恐也掩不去他心中的殺氣。
楊夏風端起茶碗，再一次將碗中茶湯灌入喉間。店長微微皺眉，也不知是怪他糟蹋了這茶水，還是怪他放不下這人間俗事。
“你還是放不下她。”店長微微歎了口氣，替他將茶湯續上。
“是啊，放不下。”他苦笑一聲，不再喝茶，隻是斜過身子麵朝店長，笑得苦悶至極。“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一想到她……”他頓了頓，雙指並合用力按朝自己心口。
“我這裏堵得慌。”
見狀，店長反倒露出一臉笑意，“許是你的劫難呢。”店長自己抿了口茶，笑道：“可是，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