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9年,秋。


    居於中原寶地的長安城依舊是繁華一片。


    “阿徹阿徹,你喜不喜歡阿嬌姐姐呀。”宮殿的後花園,衣著華麗的年輕女子望著坐在懷中的男孩微笑著,聲音此般輕柔,似乎是怕驚擾到這稚氣的孩子。


    “喜歡。”未有片刻思索,那男孩看著坐在另一個女子懷中的女孩回答道,聲音洪亮果斷。


    抱著他的女子一愣,這說話語氣好生霸氣,不愧是七歲便被被冊封為漢室太子的劉徹。


    聽言,坐在對麵的女子一驚,不禁低頭衝他笑道:“那你可願娶阿嬌姐姐作你未來的皇後?”


    “若得阿嬌作婦,阿徹當作金屋貯之也。”


    年幼的劉徹看著阿嬌,笑著大聲回答對麵的女子。


    陶長公主聽了劉徹這番回複,心中自然大喜,那雙墨色的眸子,即使再平靜,也無法克製住這喜悅帶來的波瀾,不禁伸手將劉徹拉過攬入懷中。


    “阿徹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自然當真。”


    但願如此吧。


    楊夏風隱去身形,站在閣樓的木欄上,低頭垂眸看著遠處相談甚歡的婦人,以及那一雙嬉笑玩樂的孩童。


    那日有風,宮殿之中,落葉蕭蕭。


    公元前141年三月,劉徹正式登基為帝,成了西漢第七位皇帝,史稱之為,漢武帝。


    阿嬌如願做了他的皇後,卻依舊無法將他的心留在自己身上。


    隨年齡的增長,他們相見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他與阿嬌的會麵,阿嬌自己都數得清,卻已然不知自己在甘泉宮究竟等了他多少個日夜。


    死性不改。


    楊夏風站在窗邊往裏望去,看她人後日日以淚洗麵。


    可他能有什麽辦法,這次那個男人,可不是當初那個山中求靜的小田農了,他如今可是天子名副其實的一國之君,豈是他一個樹妖能傷的。


    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在這宮中耐下性子,尋個沒人的時候,替她做些牽線搭橋的細節事兒罷了。


    他已活過數個百年,這些事在他眼裏,無趣得打緊,可說來奇怪,看到她與當今天子見上一麵後的笑顏,他是打自心中地歡喜。


    可時間在走,這樣的日子,終止在了某個午後。


    從劉徹進門的那一刻,他就覺察到了幾許不對勁,卻沒有深究,隻是皺著雙眉,翠色的瞳眸直直地盯著他,平淡的外表之下,波瀾暗起。


    劉徹送了她一個人偶,楠木質地,雕琢得精細,光是那眉眼,便已是栩栩如生,再加上鑲入人偶腰帶上的幾顆美玉,漂亮得出奇。


    阿嬌大喜,人偶雖算不上什麽寶貴之物,卻是劉徹親自送予自己的,連忙尋來一方木匣,絲綢墊了幾層,才將那人偶放入,上了把金鎖,寶貝得很。


    這一切被楊夏風看在眼裏,嘴角雖養著欣慰的笑,目光卻不自覺地隨著劉徹的背影出了大殿,下意識吸了吸鼻子,不禁臉色大變。


    方才被殿中熏香幹擾,再加上那楠木自帶的木香,無聲無息間,竟將自己嗅覺混淆。


    那個家夥,哪裏是什麽天子劉徹!


    他連忙追出,順著長廊跑了老遠,卻再尋不見那人的身影,心裏瞬間涼了大半,不禁握拳,抬手便往身邊石柱上用力打了一下。


    突然發出的悶響雖石柱的裂紋傳開,驚擾到了廊中的侍女,尖叫著說“有鬼”,哆哆嗦嗦地跑遠了。


    宮中鬧鬼一事,一下傳遍了長安,劉徹不信邪,親自帶著宮中侍衛,選了幾個無月黑夜將整個皇城巡視了一通,站在王座前朝諸大臣斥罵:“哪有鬼?!”


    怎料,跪在最前頭的巫師不死心,顫顫巍巍地出了聲,說:“甘泉宮。”


    楊夏風想都沒想到,劉徹也有親自臨駕甘泉宮的那一天。


    “阿徹……”陳阿嬌老遠便從宮女那裏尋見了消息,連忙將婢女喚來,囑咐她們,定要給自己描上最好看的妝容。


    “阿徹已經許久沒來了,可得好好迎他才是。”她的眼中泛著燭光,配上她新繡的衣裙,漂亮至極。


    燭光之下的,是無限的期許與欣喜,是淚光。


    門外,天子駕到的聲音已隨他的腳步入了她的耳與眼。


    她滿臉的欣喜僵在目光同他相撞的瞬間。


    是阿徹,眼前的男人,是阿徹。


    可是,為什麽……


    站在他身後的,是年邁卻怪誕的巫師,是身著甲胄的士兵,是朝中的群臣。


    “阿徹……你這是……”她無法揣測他的心思,她也不想去揣測。隻見劉徹冷著張臉,大手一揮,說:“搜。”


    身後的護衛一擁而上,燭光打在那些冰涼甲胄上的光,晃晃悠悠地,閃得她眼花。


    下一刻,被她當做寶貝放在床頭的木匣,被那些侍衛雙手奉上,送到了他的麵前。


    “不妙。”楊夏風不禁一愣,隻覺大事不好。


    “啊,這個。”阿嬌眼中泛起層柔光,“這是您賜給阿嬌的啊,陛下您……忘了嗎?”


    “打開。”劉徹依舊冷著張臉,麵不改色地說話,語調冰涼,哪裏還有當初孩童的影子。


    木匣在眾人麵前打開,隻見層層的絲綢之上,一隻人偶,端端正正放在中心,在燭光之下,映出不安的光。


    “就是它!”一直縮在眾人身後的巫師發出聲怪叫,在眾人中扒拉開條道兒擠上前來,目光死死等著它。“人偶!”巫師的聲音擾得楊夏風心煩,而劉徹的臉色,更是越發難看。


    “巫蠱偶!”指朝人偶的指頭留著極長的指甲,打著極不穩定的顫,隻見下一秒,那巫師雙眼一翻,瞬間倒地抽搐不斷。


    他的身後,群臣議論紛紛。


    “不……不是的。”阿嬌懵了,抬起那雙極好看的眼睛,“這人偶,是阿徹送給我的,阿徹忘了嗎?”


    “瘋了。”他錯開目光,不再看她那雙蓄淚的眼睛,眉頭一擰,轉身吼了句閉嘴,之後便帶著眾人拂袖而去。


    “陳阿嬌。”


    “你讓朕……失望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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