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墩已經傻了。


    他的臉上駭白,挨了巴掌的地方卻迅速腫脹起來。


    太子想到他方才的巧言令色,跟李格格如出一轍。


    子肖母。


    愚蠢的東西!


    二阿哥那麽聰慧,卻是受這愚蠢母子的連累。


    太子麵上毫不掩飾的厭惡,看著阿克墩,道:“發什麽白日夢?以為你是長子,就是以後的太子?一個庶阿哥,自因為是長子,就生出妄念,可笑至極!”


    說到這裏,他想起了大阿哥,想起了多了這個長兄打小的憋悶,對著阿克墩冷笑道:“別做白日夢了!你額娘輕狂無禮,插手皇孫教養,即日起降為宮女子,你就安生地當庶阿哥吧!”


    阿克墩當然曉得嫡庶有別。


    之前他自詡身份貴重,那是因為曉得生母是“太子嬪”身份,隻是沒有正式請封而已。


    他忙道:“阿瑪,額娘雖有錯處,還請阿瑪念在兒子跟弟弟的麵子上,給額娘留幾分體麵!”


    太子看著他,嘴角帶了譏笑,道:“你不配孤給你留體麵,至於二阿哥,不用你操心了……”


    毓慶宮還有其他格格,隻是身份不高。


    太子想到皇父給小皇子們找養母之事,有了其他打算。


    回頭可以跟皇父商量,擇外戚之女入毓慶宮,或者從內務府官宦人家擇內務府秀女入毓慶宮,給二阿哥選個出身體麵,品行好的養母。


    阿克墩再也忍不住,小聲地抽泣起來……


    *


    毓慶宮的鬧劇,當天晚上就傳到乾清宮。


    康熙聽了,不置可否。


    他並不打算幹涉太子教兒子,他也不缺皇孫……


    從阿克墩對十五阿哥動手那一刻,這個皇孫在他眼中已經摒棄。


    *


    又過了兩日,就是臘月二十,京城各個衙門都封印了,也包括內務府。


    除了值守的郎中跟主事之外,其他人都可以不用坐衙。


    九阿哥也要休假了。


    在休假之前,他來了一趟乾清宮,是來送“年敬”的。


    康熙還以為他過來是說明日南苑之事,跟梁九功抱怨道:“一天一個主意,之前朕叫他去,他又是犯了咳嗽又是怕吹風的,這又改了主意……”


    梁九功沒有接話。


    九阿哥是個愛享福的。


    這麽多皇子阿哥,隻有他跟十阿哥兩人進了冬月就換了馬車。


    現在還是“五九”天氣,應該不樂意去南苑圍場。


    許是為其他事情來的。


    少一時,九阿哥進來,麵上就帶了得意,雙手捧了折子,道:“汗阿瑪,這是兒子給您準備的‘年敬’……”


    康熙聽到這話笑了,道:“朕還有份?”


    他當然曉得“年敬”這個詞兒,也曉得是官場慣例。


    隻是沒想到九阿哥耍寶,將年禮說成是“年敬”。


    九阿哥點頭道:“當然了,內務府是汗阿瑪的內務府,要是排出個老大,肯定是汗阿瑪您呢,兒子也就按照規矩,給您預備了‘年敬’!”


    康熙心情不錯,也樂意哄兒子,道:“那朕見識見識……”


    梁九功就接了折子,呈到禦前。


    康熙看了,第一項就是“白銀六千三百兩”……


    類似的話,去年九阿哥也提過,沒有這樣正式,直接叫人抬了銀子過來,也沒有今年的數量多。


    他倒沒有意外,隻是道:“別手裏攢不下錢,有了就要散出來……”


    之前內務府可是有新聞,那就是九阿哥給屬官也回了年禮。


    年禮的大概內容,康熙這邊也曉得的。


    那也是一筆不少的拋費。


    九阿哥道:“汗阿瑪放心,兒子這裏攢不下錢沒關係,兒子福晉卻是能攢下的,名下的銀樓、酒樓、餑餑鋪子買賣都不錯……”


    康熙聽著,越發不放心了。


    他看著九阿哥道:“那是董鄂氏私產,與你有什麽幹係,你也不怕董鄂家笑話?”


    九阿哥理直氣壯道:“兒子福晉的,不就是兒子的麽?分了裏外就遠了,再說了,您也給兒子分了產業了,莊子、鋪子都有,那個一年也收益不少了。”


    另外就是內務府這邊,是三節兩壽,不單單送一個“年敬”。


    所以,即便將“年敬”的銀子拿出來,兩成放賞,一成孝敬娘娘,七成送到乾清宮,他也不心疼。


    嶽父提醒的對,這是汗阿瑪的內務府,不是自己的內務府。


    自己當曉得分寸。


    禮單第二項是“金如意一對,重九十九兩九錢九分”。


    康熙指了那個道:“這如意做什麽使?”


    九阿哥道:“‘重金辟邪’,兒子見兒子福晉之前做了金如意,看著金燦燦的,擺著也好看,就想著孝敬汗阿瑪一對,娘娘那邊也孝敬了一對小的,汗阿瑪是天子,百邪不侵,可這是兒子的孝心,看著這個,就如同看到兒子了……”


    兒子成年出宮,康熙就沒有歡喜的。


    聽了這話,他心裏熨帖,嘴上卻道:“就知道瞎花錢,不是去年精窮的時候了?”


    去年為了年底賞賜的那幾千兩銀子,跟自己磨了多少牙。


    九阿哥挺直了腰板,道:“托汗阿瑪的福,兒子的雞血石生意也開始回銀子了,想要孝敬汗阿瑪也能孝敬孝敬,要是隻玩嘴的話,兒子也不好意思往您跟前湊……”


    下頭的就細碎了。


    羊絨帽兩頂,棗紅色一頂,寶藍色一頂。


    羊絨呢常服兩身,棗紅色一身,寶藍色一身。


    千層底羊絨短靴兩雙,棗紅色一雙,寶藍色一雙。


    鬆江布襪子兩雙,福字文一雙,萬字紋一雙……


    康熙看了,心裏酥酥麻麻。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這是江寧羊絨呢場出的料子,曹寅找到了匠人,配置出清洗羊絨的漿水,使現在的羊絨呢跟前兩次出的不可同日而語,跟歐羅巴那邊的比起來也不差什麽了,送來了兩匹料子,摸著細軟輕薄,兒子就尋思著,這也是喜事,就叫人製了這兩身春裝,棗紅色的加了襯,裏麵絮了薄絲綿,立春以後就能穿了;另一套不帶襯的,二月裏穿……”


    康熙輕哼道:“胡鬧,這個顏色兒我怎麽好穿?”


    九阿哥道:“怎麽不好穿?過年正應景啊,汗阿瑪您也不能老是靛藍、灰藍、灰色常服,襯著人都不精神了,您跟兒子一樣,都白,穿紅色正好,鮮亮……”


    康熙瞥了他一眼,道:“怎麽說話呢?什麽叫朕跟你一樣,那叫你跟朕一樣!”


    九阿哥訕笑道:“差不多的意思,親父子,都是一樣一樣的,兒子也不知道汗阿瑪您的尺寸,就估摸著來了,比兒子的身量上加了一寸半,肩膀加了一寸,腰身加了三寸,不過這是好料子,也留了餘量,要是有不合意的地方,您就吩咐人改吧……”


    康熙看了九阿哥的身量兩眼。


    按照這個加法,倒是跟他的尺寸差不多。


    他又不自在了,看著九阿哥的新衣裳,道:“別整日裏在吃穿上費精神,好好讀書,多學著正事兒……”


    九阿哥聽了,嘴角都耷拉下來了,道:“汗阿瑪,再過十來天,兒子就十八了,不用催著讀書,老師都入閣了,朝廷大事還忙著,這讀書的事情就算了吧?”


    康熙蹙眉道:“不是還有張廷瓚?朕給你指了個翰林學士,是讓你當尋常僚屬用的?《周禮》好好學,不通的地方就問張廷瓚!”


    九阿哥吃驚道:“汗阿瑪,您這是什麽意思?張大人不是兒子的典儀麽?”


    康熙輕哼道:“皇子府典儀職責是什麽?”


    九阿哥遲疑道:“‘掌儀節、導引’……”


    康熙道:“那陪你學《周禮》,糾正禮儀,不就是他的分內之事?”


    九阿哥聽著這話不對,道:“汗阿瑪,可是兒子近日行事又有不妥當的地方了?”


    康熙瞪了他一眼的,道:“你是怎麽送的年禮?要是不耐煩出麵,就要司儀長代你出麵也好,怎麽想的,還厚此薄彼?”


    九阿哥訕訕道:“您說的是伯王跟叔王那邊?兒子就是尋思,福晉現在懷著雙胎辛苦,兒子去都統府邊露個麵,跟兒子嶽母說說,讓她們別擔心;老師那邊,兒子跟他都不熟,就想著客氣些,王伯跟王叔那裏,兒子有些犯怵,就打聽了哥哥們的例,大哥那邊是長史去的,四哥、八哥這邊是司儀長去的,兒子就跟老十說了,都從了哥哥們的例……”


    康熙搖頭道:“你們是開府的第一年,打聽今年的例做什麽?不是該打聽去年的例?”


    九阿哥小聲道:“兒子也打聽去年的例了,去年也是長史跟司儀長去的……”


    他也是當差的人了,還能那麽馬虎嗎?


    康熙皺眉道:“去年你哥哥們身上都有孝!”


    九阿哥恍然,麵上帶了懊惱,道:“兒子沒想到這個,那確實是兒子對伯王、叔王不敬,還將老十也給帶歪了,他是小的,都是隨兒子行事……”


    康熙知曉他不是故意的,隻是疏忽了,神色稍緩,道:“你心裏有數就好,不可亂了遠近親疏!”


    九阿哥垂手聽了,很是乖巧的點頭,道:“兒子曉得,除了家裏這些人,就屬伯王跟叔王最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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