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阿哥聽了,麵上帶了不情願。


    他不想見外人,也不想打交道。


    他看著三阿哥,沒有應答。


    三阿哥挑眉道:“怎麽?你不想去,還想繼續留在本堂衙門?”


    十二阿哥覺得最近脖頸有些酸,手腕也有些累,垂下眼道:“弟弟想請假……”


    三阿哥眉頭微蹙,什麽意思?


    什麽時候請假不行,偏偏自己委署內務府總管他請假,好像自己容不下小兄弟似的。


    可他還是多了耐心,聽十二阿哥說請假的原由。


    要是編出合情合理的原由,放假也未嚐不可,省得看了礙眼。


    十二阿哥卻隻有這半句話,後頭沒有了。


    三阿哥的太陽穴跳了跳,有些棘手,道:“這也沒個症狀,不好請假,要記上一筆的。”


    十二阿哥看了眼屋子裏的冰盆,道:“中暑。”


    三阿哥點點頭,道:“知道了,那好好歇著去吧,身體要緊。”


    十二阿哥點點頭,就躬身收拾東西。


    跟九阿哥上午走時零零碎碎的帶東西不同,十二阿哥的桌子下頭,就有個一尺見方的盒子。


    他將桌麵上的硯台、筆洗、筆筒都裝上了,半張紙也沒有落下,而後抱著盒子跟三阿哥點點頭,就轉身出去了。


    三阿哥吐了一口氣,實沒想到十二阿哥是這樣的十二阿哥。


    這是惱了自己搶差事?


    所以這樣不服順?


    太不自量力了,真以為自己會在意一個小阿哥?


    十二阿哥出了內務府,就看到十四阿哥小跑著過來。


    看見十二阿哥懷裏的東西,十四阿哥一愣,道:“十二哥的差事也革了?”


    十二阿哥搖頭,道:“中暑。”


    他素來惜字如金,十四阿哥也不意外,隻道:“到底怎麽回事啊?好好的,禦史彈劾九哥做什麽?”


    十二阿哥看了眼乾清宮方向,心裏也想不明白。


    不過九哥的神情變化跟十哥的鬧騰,都是落在他眼中的。


    這其中有事兒,就是不知道是什麽。


    瞧著九哥的樣子,開頭沮喪,後來好了不說,還笑得跟偷了蜜的耗子似的。


    再看著十阿哥的樣子,麵上怒氣洶洶的,可是街市避讓行人,禦史處的鞭子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抽破的是衣裳,而不是皮肉。


    憑著十阿哥跟九哥的交情,真要怒了,應該不會是這個樣子。


    他曉得十四阿哥跟九哥交好,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道:“三哥委署內務府總管。”


    十四阿哥聽了,陷入沉思,隨即恍然大悟,瞪大眼睛,咬牙道:“他瞧上了九哥的差事,背地裏捅刀?!這還是哥哥呢,怎麽這麽損啊!”


    十二阿哥覺得十四阿哥說的不全對,可應該也沾邊。


    “三哥太過分了,這是欺負九哥沒封爵是吧?”


    “他怎麽不敢搶旁人的差事?”


    “簡直太過分了,九哥待兄弟最好,哪裏會防著他?”


    “哼!要做內務府總管,就讓他做去,還能比九哥做的好麽?”


    “想要差事,直接跟九哥說啊,背地裏指使禦史彈劾算什麽?跟弟弟玩手段?”


    】


    兄弟倆順著甬道回阿哥所,一路上路過不少有護軍、侍衛值守的地方,十四阿哥卻絲毫沒有壓低音量的意思。


    之前聽了九阿哥被禦史參革消息的侍衛、護軍們,擠眉弄眼的,也算是明白了這前後原由。


    怪不得那幾個禦史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直接拿皇子阿哥開刀,原來是有靠山。


    這就對上了,不怕皇子阿哥的,那就隻有是皇子阿哥了。


    一直到了乾西五所,十四阿哥才住了話音,輕哼道:“不能便宜了他,得讓大家曉得他的臭德行!”


    十二阿哥默默聽著,不知道為什麽想起十阿哥上午大鬧禦史處的情形。


    總覺得跟十四阿哥剛才的情形,有異曲同工之意。


    廣而告之……


    十四阿哥損三阿哥,是因為存了不滿,為九哥不平。


    那十阿哥的廣而告之,為了什麽?


    十二阿哥覺得似乎很複雜。


    兩人進了乾西頭所,十二阿哥要繼續走,被十四阿哥一把拉住,道:“十二哥先別走,回頭十三哥肯定要問的,您這裏曉得的更清楚……”


    兄弟倆差三歲,可是十二阿哥生在臘月,十四阿哥正月,身量差不多大小。


    十二阿哥一時沒防備,被十四阿哥拉進頭所。


    十三阿哥剛睡醒,正在吃飯,見兩人來了,忙站起身來。


    “十二哥……”


    十三阿哥恭敬道。


    十二阿哥頷首回禮。


    十四阿哥已經叭叭地說起外頭的新聞,九阿哥被三阿哥指使禦史參革內務府總管,三阿哥走馬上任。


    十三阿哥聽得半晌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道:“汗阿瑪就允了?”


    十四阿哥憤憤不平,道:“那是他的寶貝兒子,怎麽能不允?可憐九哥,這幾年在內務府費了多少心思,就因為排行小,就要被哥哥們欺負……”


    他自己也是小的,感同身受起來,氣憤翻倍。


    十三阿哥望向十二阿哥,看清楚他身後貼身太監抱著盒子,道:“十二哥這是……”


    十二阿哥還沒回答,十四阿哥在旁道:“被老三攆出來了唄,他容不下九哥,肯定也容不下十二哥!”


    十三阿哥覺得三阿哥不會那麽愚蠢,皇父可是不喜歡兒子們有嫌隙的。


    十二阿哥垂下眼,沒有解釋的意思。


    他又不傻,自然看出來三阿哥在攆他。


    內務府衙門,本就是九哥讓去的,九哥休息兩月,他就跟著休息好了,不想去廣儲司。


    十三阿哥很是意外道:“好好的,他盯上內務府的差事做什麽?”


    內務府總管聽起來風光,可才是三品衙門,就是皇家大管家,管理的也是細碎的宮廷內務與皇家私產,跟前朝的部院壓根就沒有辦法相比。


    十四阿哥眼睛眯了眯,篤定道:“不會是小湯山的地價翻倍的緣故吧?老三紅了眼,以為九哥賺銀子是借了內務府的便利,所以就惦記上內務府的差事?”


    人人都曉得三阿哥吝嗇愛財。


    十三阿哥覺得,這個猜測應該最靠譜,皺眉道:“九哥得憋悶死了……”


    小湯山的買賣,這大半年,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明明九哥可以自己弄的,還扯了謊拉大家一把,就是要分潤給兄弟們。


    三阿哥當時隨大流,還有個哥哥的樣子,沒想到卻得了紅眼病。


    十三阿哥沒有說什麽,心裏已經厭了三阿哥。


    十四阿哥躍躍欲試,道:“咱們去看看九哥吧,好好勸勸,別氣壞了。”


    十三阿哥看了眼時辰道:“下午的功課還沒完呢?你怎麽就跑來了,請假了麽?”


    上書房的功課,可是皇父親自過問,除了定期考校文武功課,每天點卯這個也要看的。


    十四阿哥神色僵住,咧嘴道:“我忘了……”


    說罷,他拔腿就跑。


    現下已經未正,離關宮門還有兩個時辰。


    十三阿哥打算出宮去看看的,這麽大的事兒,不過去不好。


    可是他是沒有成丁的小阿哥,除非有人領著,否則出入宮門都要禦前請旨。


    他就望向十二阿哥,道:“十二哥,咱們過去看看九哥啊?”


    十二阿哥看出了十三阿哥的企圖,可心裏也是好奇的不行,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


    九皇子府,九阿哥看著高衍中,鄭重道:“爺之前叫你打聽的那些,都爛在心裏,一絲一毫都不許漏,別惹火上身!”


    高衍中正色道:“九爺放心,奴才曉得輕重,跟高斌也沒有提過半句。”


    九阿哥點頭道:“接下來別的不用管,將小湯山那邊的賬歸攏歸攏,剩下的地也別著急賣,要是這個時候有人壓價,直接記下對方的身份姓名,然後告訴他,就說爺說的,爺叫他滾蛋……”


    這是防著有人見他“失勢”,趁火打劫,壓低地價。


    左右現在早回本了,都可以分紅,剩下的地慢慢賣就是。


    高衍中仔細記下,也覺得防備一下為好。


    少一時,福鬆來了,道:“九爺,曹侍衛方才搬家了,沒帶家卷,就在後頭的北一院住下了。”


    後頭的十二個配院,已經占了一半,大家為了好區別,就稱為北院,南院,從東邊開始又加排序。


    比如福鬆所住的院子,就是南一院,後頭依次排序,直接到南六院。


    南一院後頭的一進院,就叫北一院,後又也是跟著排,直接到北六院。


    九阿哥歎了口氣,道:“何至於,連端午節都不在家過了,非這個時候搬……”


    曹順因曾出繼過,跟著曹寅夫婦在江南長大,跟父母不大親近,之前就說要搬來的,隻是時間定在端午節後。


    曹順這一搬家,有了動靜,少不得後頭配院的人都驚動了。


    張廷瓚今日本休沐,這些日子受了九阿哥請托,正在為九阿哥的溫泉莊子做設計圖。


    他當時應了,可是擔心露怯,這陣子得了閑就在家裏猛補《園冶》。


    雖說知曉有人搬家,可是張廷瓚沒有當回事兒。


    還是妻子提醒他道:“今天富察侍衛也休沐,方才老陳瞧見他去皇子府了,不會是府裏有事吧?”


    張廷瓚不讚成地看了妻子一眼,道:“點點老陳,別老探頭探腦的,非禮勿視。”


    顧氏帶了不樂意道:“瞧老爺說的,老陳是家裏老人,這些規矩還不懂麽?富察侍衛正從咱們門前過,還能閉著眼睛不看?”


    皇子府後門,就在北一院跟北二院之間。


    張廷瓚家現在住的,就是北二院。


    今日聖駕回鑾,張廷瓚是曉得,聽妻子這樣一說,他也不放心了,頷首道:“那我去皇子府看看……”


    皇子府的後門,可以直接通到中路跟東路中間的甬道上。


    張廷瓚就走了後門,通過甬道,到了前院。


    正好高衍中出來,兩人迎麵撞上。


    眼見著高衍中麵帶沉重模樣,張廷瓚道:“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他是皇子府僚屬,是自己人,高衍中就低聲說了九阿哥挨參停了差事之事。


    張廷瓚聽了,心下一顫。


    禦史彈劾不算什麽,也沒有什麽畏懼的。


    從內務府引進禦史,他就知道有今天。


    禦史也是人,有自己的保全之道。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他們越樂意彈劾,也鮮少會有後患。


    不說旁人,就說他父親張英,之前在禮部尚書任上時,一月能輪上一回彈劾;等到點了大學士,一月就要三、五回。


    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兒,不傷筋不動骨的,可禦史卻刷個鐵骨錚錚的美名。


    可是皇上停了九阿哥的差事……


    張廷瓚就想的多些。


    誰叫九皇子府生了“祥瑞”,而且眼見著小阿哥、小格格也站住了,這“祥瑞”要砸實了。


    等到那個時候,九阿哥夫婦難免被人側目。


    偏偏這個時候,毓慶宮那邊傳出來太子妃身體有瑕、嫡孫艱難之事。


    現在壓一下九爺,或許有愛子之心,更多的是澹化“祥瑞”,省得東宮難堪。


    這樣想著,張廷瓚反而不擔心了。


    他是儒家子弟,打小信奉的是中庸之道,當然曉得九皇子府年後太醒目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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