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申正前後,九阿哥跟十阿哥回來了。


    九阿哥今天還是騎馬,後頭護軍的馬上,掛著兩個壇子。


    九阿哥就跟十阿哥說起這兩個壇子,道:“這是爺得的孝敬,分你一個。”


    十阿哥好奇道:“什麽啊?看著像酒壇子……”


    九阿哥就道:“今天中午帶十二在皇城裏找飯轍,聞到一個鋪子飯菜味兒好,順著味道過去了,你猜怎麽著?居然是賣壇子肉的,去年正月開張,生意還賊好,嘖嘖!爺覺得不對啊,就叫了掌櫃的問,結果那掌櫃的見了爺的黃帶子就跪了……”


    說到這裏,他就道:“裝著見不得貴人的模樣,可爺是誰啊,爺就直接問東家姓甚名誰,那老小子才不裝了,磕頭賠罪,就是禦膳房出去的方子,你嫂子前年做福壽喜的時候,方子爺不是給了汗阿瑪麽?下頭的人不敢直接流出那個方子的,就叫外頭親戚賃了個鋪麵,隻賣壇子菜,一天居然能賣兩頭豬去,你說那生意得多好,還有在肉湯裏燴豆腐幹、海帶卷,物美價廉的,尋常人家也能買得起解饞……”


    十阿哥聽出他的心疼,順著九阿哥的話,道:“九哥往後別往禦膳房孝敬方子了,都留在家裏的酒樓使吧,省得虧了。”


    九阿哥搖頭道:“那也攔不住外頭人的鋪子學,聽說裕豐樓那邊,之前將咱們家鋪子的菜單學得七七八八。”


    十阿哥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這菜好,有利可圖。”


    九阿哥不滿道:“那也不對,那跟偷有什麽區別?想要跟著學,要先交學費才對!”


    十阿哥道:“後來九哥訓斥人了?”


    九阿哥輕哼道:“爺才懶得搭理他們,跌份,好像咱們欺負人似,禦史又要嘰嘰歪歪了。”


    關鍵是真要往上追責,就到了禦膳房那邊了。


    可是也不能說禦膳房有錯,因為對方沒有動禦菜的方子,就是借鑒了一個烹飪做法。


    確實是不好追責。


    他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收了幾壇子的肉當孝敬。


    一壇分給十二了,一壇是專門給十阿哥留的。


    十阿哥點頭,跟這些人確實沒法計較。


    要是背後的東家是宗室王公的話,還能提上一句,表示一下不滿,就是尋常包衣人家的小買賣,計較起來倒是讓人笑話。


    兄弟倆說著話,就到了西花園這裏,就見三阿哥步行而來,要往西花園去。


    九阿哥跟十阿哥就勒了馬,翻身下來。


    “三哥您這是給太子爺請安?”


    九阿哥打了招呼,問道。


    三阿哥想起了九阿哥前幾日請客。


    哥哥也好,弟弟也好,都是提前三天叫人送的帖子。


    老九這樣混不吝的人都曉得的道理,太子爺不曉得?


    不外乎是壓根沒有將他當成是兄弟,也沒有當成是正經客,而是當成了下屬跟奴才,才擺出呼之即來的架勢。


    太子爺是故意的,那位爺打小就不是心眼大的。


    這是嗔怪馬家跟自己額娘插手毓慶宮的供給之事呢。


    三阿哥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兒,也沒瞞著,道:“我上午打發人過來送禮,而後太子爺就吩咐了,要叫我喝酒,這不,我就來了……”


    九阿哥蹙眉,道:“這個時候喝酒,不合適吧?”


    三阿哥吐了一口氣,道:“那是太子爺,但有所命,怎麽能不聽吩咐?”


    關乎太子,九阿哥也不好多說別的。


    從頭到尾,十阿哥都沒有說話,隻留心三阿哥的反應。


    見他對九阿哥竟是全無芥蒂的樣子,十阿哥既是鬆了口氣,也是納罕。


    他想了想,道:“那三哥您悠著點兒,別喝多了,省得傳到禦前落不是。”


    三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點點頭,道:“嗯,我心裏有數。”


    等三阿哥走了,九阿哥跟十阿哥重新上馬。


    九阿哥問十阿哥道:“他們還真喝啊?”


    十阿哥道:“誰曉得呢,反正咱們在前頭提醒了。”


    九阿哥搖頭道:“就算馬家跟妃母有錯處,眼下也得了懲處,還用三哥低三下四去賠情?沒有必要,這姿態放這麽低,那位自然就不客氣了!”


    十阿哥沒有說旁的。


    他隻需記得太子跟九哥有嫌隙就好了,而且太子不是個大度的。


    太子……


    跟大家也沒有兄弟情分……


    雖說他被皇父忌憚,也不會不自量力冒出那個念頭,可其他的哥哥們,可以試試。


    舒舒這裏,已經想著怎麽教訓弟弟了。


    她這急性子是從阿瑪身上來的,阿瑪要是曉得她找小三,肯定不會等到小三休沐,指定明天就打發過來了。


    九阿哥回來,就跟舒舒提及十二阿哥今日“罷工”之事,道:“小樣兒,還想要躲懶,那怎麽行?正是學差事的年歲,就該好好幹活,爺可不想綁在內務府,還打算找機會帶你出去轉轉呢……”


    舒舒聽了,耳朵都要支棱起來了,道:“爺,京旗非差事不許出京,誰都不例外,到時候內務府有外差麽?”


    九阿哥帶了得意,道:“沒有外差,那爺就琢磨出外差來就是,爺今天查了下這幾年汗阿瑪北巡的拋費,銀子沒少花,可吃住都是尋常,之前的行宮跟行在也狹小,每次扈從都住著費勁,這又不是三年五載才用一次的,自從修了木蘭圍場,聖駕差不多年年都要去,那為什麽不在沿途好好修整修整呢,將之前的行在也可以擴為行宮……”


    舒舒遲疑道:“這爺要是出門,還師出有名,可帶上我,這個不好說吧?”


    出公差哪有帶家卷的?


    九阿哥挑眉道:“誰叫爺金貴呢,這出遠門,叫旁人照顧也不放心啊。”


    舒舒聽著真心動了。


    雖說現下出門車馬勞乏,不如家裏舒坦,可是能透透氣也是好的。


    舒舒想到了避暑山莊,現下還沒有開始規劃跟營造。


    要是九阿哥出差途中,想到此事,還有了規劃,那算不算小功勞?


    “爺計劃什麽時候?”舒舒問道。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避開汗阿瑪北巡的時候,要不然的話,就算能出去,也是跟著聖駕走;可等到聖駕北巡回來,又冷了,爭取明年三月出去,七月回來……”


    雖說還有十個月,可舒舒也帶了幾分期待。


    白果站在門口,聽著兩位主子興致勃勃計劃出遠門的事,很想要提醒一句,是不是忘了什麽?


    九爺還罷了,福晉是想要出門,就能出門的麽?


    二阿哥怎麽辦呢?


    這會兒功夫,九阿哥卻望向門口,對白果擺擺手,道:“下去吧,吃飯的時候再進來侍候。”


    白果應著,退了下去。


    舒舒看著九阿哥,心裏帶了雀躍。


    丫頭們不適合聽的,就是皇家的瓜了。


    又怎麽了?


    九阿哥卻是沒有痛快說,猶豫了一下,看著舒舒麵上帶了掙紮。


    舒舒見狀,心沉了下去。


    不是旁人的瓜,是自家的?!


    九阿哥又看了下門口,確定沒有人,才湊到舒舒耳邊,道:“爺發現老十不對勁兒,他不會是惦記那個位置吧?”


    舒舒聽了,脊背發涼,眼中露出驚駭來。


    難道,沒有“八爺黨”,就要出個“十爺黨”了?


    九阿哥見她臉上血色褪盡,不由後悔,忙摩挲著她後背道:“別怕,別怕,可能就是爺想多了!”


    舒舒吐了口氣,看著九阿哥道:“十弟怎麽不對勁兒了?”


    九阿哥道:“他好像挑唆三哥對上太子……”


    說著,他講了方才在西花園外遇到三阿哥的事兒,道:“爺就是覺得他怪怪的,他跟老三沒有交情,平日裏也不是多話的人,怎麽就這時候提醒了?爺聽著倒像是叫三哥給太子挖坑……”


    舒舒聽了,鬆了一口氣,道:“十弟這是怕三貝勒記恨上爺,才想要讓他對上太子呢。”


    這算是調虎離山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還真是,三哥話裏話外,都在說太子爺無禮,老十才順著他的話說的。”


    說到這裏,他帶了期待道:“那三哥真跟太子爺對上,是不是大哥就能出坑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


    這兄弟之間隔著歲數,早年沒有什麽往來,說情分就有些扯澹了;可是這幾年打了不少交道,大阿哥算得上是好長兄。


    舒舒搖頭道:“不是一個份量,大哥是皇長子,還有軍功,現在封爵也高。”


    九阿哥聽了,摸著下巴,道:“那要是想個法子讓大哥降爵呢?”


    舒舒聽了,忙攔著道:“爺,這各人有各人的主意,就算是親兄弟,也不好代旁人做主,要是爺覺得這樣好,找機會私下裏跟大哥說一聲就是了……”


    身在局中,哪裏是那麽好退的?


    再說了,大阿哥做慣了長兄與優秀的皇長子,讓他跟三阿哥似的三起三落的,怕是大阿哥自己就要憋屈死了。


    有些人,寧折不彎。


    九阿哥歎氣道:“爺也就這樣一說,三哥也沒打我沒罵我的,這回也沒怎麽記仇,倒是爺不厚道了,老想著讓他背鍋……”


    *


    北六所。


    十阿哥哪裏想到自己九哥這眼力見長,不單會看旁人了,還會看他了。


    壇子肉加熱開壇,滿室的葷香。


    十福晉聞著,臉上變幻莫測,一會兒是期待,一會兒是掙紮。


    十阿哥見狀笑道:“沒事兒,分著吃,爺吃肥的,你吃瘦的……”


    十福晉立時笑了,點頭道:“嗯,嗯,分著吃,分著吃,爺太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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