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哥哥是個愛操心的。


    小時候喜怒無常,最愛酸臉子。


    就是在禦前,一句話不順心了,也撂臉子。


    因為這個,他還挨了皇父訓斥,現下看著比過去有進步,但是不大,少了喜,隻剩下怒了。


    恪靖公主腹誹了一句。


    她又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夾起了一個完整的四喜丸子,一分為四,小兒拳頭那麽大的肉丸,就直接一口吞了。


    圓都都的臉上,就隻有歡喜了。


    恪靖公主心情很複雜。


    同樣屬於頭一波阿哥,出身不比其他人差,還是太後撫育,怎麽就差了兄弟一頭?


    換了是她,即便不能成為翹楚,也不會落後。


    不過……


    或許這也是福氣。


    剩下七阿哥跟八阿哥,恪靖公主掃了一眼就移開。


    她越過九阿哥,看了眼十阿哥,在十福晉身上定了定後挪開,又望向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最後目光落在十三阿哥身上。


    聽著這位弟弟這幾年極受寵,皇父每次出行,都跟著隨扈。


    隻是序齒靠後,敏嬪位份到底低了。


    恪靖公主又望向九阿哥跟舒舒那桌。


    舒舒正將魚腹肉一分為二,給了九阿哥一半。


    九阿哥吃了,滿意地點頭,跟舒舒道:“好吃,魚眼肉也好吃,這回沒吃上,下回也找大的……”


    舒舒點頭。


    隻要能讓九阿哥多吃幾口,就是好事了。


    自己發揮一己之力,開發了好幾位皇子與福晉的吃貨屬性,偏偏到了九阿哥這裏成效不大,吃的很是隨心。


    恪靖公主的視線在舒舒身上移開,望向自己眼前的盤子。


    九阿哥先天不足,這夫妻恩愛,有時候未必全是好處。


    她心中生出的雀躍熄了下去,剩下的就是沉重。


    喀爾喀的事情,她能多伸手,也可以多伸手;朝廷與皇家的事情就算了。


    皇父不會容。


    除去五阿哥與九阿哥之外,其他皇子跟她沒什麽情分,也沒有什麽嫌隙,保持這樣的關係就好,沒有必要蹚渾水。


    西頭席這裏,五阿哥吃完了四喜丸子,就發現大阿哥又要去夠酒壺。


    五阿哥就伸手攔了,先一步提了酒壺給自己倒上,道:“大哥少吃兩盅,一會兒還說話呢,這酒底兒我打掃了。”


    大阿哥傲然道:“小看哥哥了不是,這酒綿軟不上頭,跟喝糖水似的……”


    五阿哥搖頭道:“辣著呢,您再喝,酒糟鼻子都出來了,仔細侄女們嫌棄。”


    大阿哥聽了,有些喝不下去了。


    幾個女兒失母,怪可憐的,要是連這個阿瑪都不愛親近了,那孤零零的。


    四阿哥坐在下首,看了個正著,就提了酒盅道:“五弟給我也倒一盅,咱們陪大哥幹了,收個尾。”


    這是曉得五阿哥沒有酒量,怕他收個尾給自己收醉了。


    要是在各家府裏宴飲還好說,如今在暢春園外頭,還是要小心些。


    三阿哥就是前車之鑒。


    誰曉得皇父會不會傳人到禦前?


    五阿哥沒想那麽多,晃了晃酒壺,道:“嗯,那咱們倆分了……”


    說著,他給四阿哥倒上,而後自己也倒上。


    八阿哥的席麵在四阿哥下,見他們說話,也看過來,提了酒盅道:“五哥還有麽?有的話,也給我倒一盅,我也想敬大哥一盅!”


    五阿哥看了眼八阿哥桌子上的酒壺,又看了眼四阿哥桌子上的。


    他後知後覺的,有些明白四阿哥的用意了。


    他對四阿哥笑了笑,而後將酒壺倒置,對八阿哥道:“沒有了,你倒你自己桌的!”


    他們這邊一分酒,對麵也都望過來。


    三阿哥道:“要敬酒了麽?從大哥開始,那我開始提吧……”


    他這邊酒盅是斟滿的。


    他看了一眼,拿起了裝著西瓜汁的杯子,站起身來,坦然道:“大家都曉得,我酒量淺,前陣子喝酒鬧事,挨了教訓,正心有餘季呢,往後徹底戒酒了,現下以這個代酒,敬大哥一盅!大哥早就勸過我,我卻稀裏湖塗的過日子,好賴話都聽不進去,很是不應該。”


    大阿哥也舉起酒杯道:“記得教訓,就是出息了,酒也不是什麽好的,戒就戒了吧!”


    說罷,他一口悶了杯中酒。


    三阿哥也將西瓜汁喝了,陪了一杯。


    大阿哥端著空酒杯,望向恪靖公主。


    這席麵沒酒了,是不是該添酒了?


    恪靖公主笑道:“還有一溜弟弟、妹妹要敬酒,我還安排了其他的,等著大哥牽頭呢,大哥喝西瓜汁。”


    旁邊的宮人,也給大阿哥的飲料杯子滿上了。


    五阿哥往後靠了靠,對四阿哥道:“四哥,您快點,我排您後頭……”


    四阿哥這邊跟三阿哥還不同。


    三阿哥的席麵是斜對麵,可以對著大阿哥說話。


    四阿哥這裏是順著來的,兩人都別扭。


    他放下了酒盅,也拿了西瓜汁,起身走到西頭席,道:“大哥,弟弟敬您……”


    大阿哥看了眼四阿哥的西瓜汁,很是無奈地端起自己的,道:“喝就喝吧……”


    跟過家家似的。


    可是能怎麽辦呢?


    後頭的弟弟、妹妹們還跟半大孩子似的,也沒有能正經喝酒的人。


    等到大阿哥喝了西瓜汁,四阿哥卻沒有立時就走,而是道:“三哥都有了教訓,您也說酒水不好,那往後也適量吧,身子是自己的。”


    大阿哥不愛聽,道:“行了,別婆媽了,爺心裏有數。”


    四阿哥見他不聽勸,有些惱。


    五阿哥看了眼大阿哥,又看了眼四阿哥,招呼對麵的九阿哥道:“老九你過來,拿鏡子給大哥瞧瞧,這身體都糟蹋成什麽樣了……”


    九阿哥起身,走了過來,將荷包裏的小鏡子拿出來,道:“還用照鏡子麽?這不明擺著,看著像三十好幾了,渾身聞著也臭,到了近前兒,熏人一跟頭。”


    大阿哥不服氣,道:“這是老成穩重!”


    五阿哥接了小鏡子,遞到大阿哥跟前,道:“之前洋人入宮,還誇大哥是皇子中最俊的,現在不英也不俊了,長醜了。”


    大阿哥看了鏡子裏的自己,有些陌生。


    臉色泛紅,眼神渾濁,眉間有了深深的川字紋。


    他將鏡子推開,道:“男人勇武就行了,誰看臉?”


    五阿哥道:“誰都看臉啊,要是醜了,看著礙眼。”


    九阿哥站在旁邊,道:“大哥還有最俊的時候呢?看不出來啊,那後頭是長劣了啊?”


    大阿哥看著九阿哥,麵色不善,招了招手,道:“過來!”


    九阿哥從五阿哥手中抽了鏡子,退了幾步,回自己席上了,而後才笑著說道:“大哥您怎麽聽不得實話了?您看看八哥,再看看老十跟十三,哪個不比您俊啊?您這前三都排不上了!”


    旁人笑著聽著,十四阿哥不幹了,拍著胸脯,扯著公鴨嗓道:“還有我呢,九哥,您少說了一個!”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瘦猴似的,看著賊眉鼠眼的,不像好人,還好意思說俊?是不是家裏沒預備鏡子?”


    十四阿哥不樂意,撅著嘴道:“九哥也瘦啊,看著也不像好人!”


    九阿哥挑眉道:“瞪著眼睛說瞎話!我怎麽不像好人了?相由心生,我這一看,就是個絕世大好人!”


    哈哈!


    憋著壞水的時候,麵上也不露。


    在禦前都能張嘴就來,假話跟真話似的,眼下這小場麵算什麽?


    哥哥們都不大聰明,隻長歲數,不長腦子。


    十四阿哥想要否認,想了想九阿哥的為人行事,不情不願道:“您這是‘近朱者赤’,後改的,早先不是也一身毛病?”


    九阿哥搖頭,滿是得意,道:“什麽早先後來的,一直就這樣,告訴你一個詞兒,我跟你九嫂這個,不是‘近朱者赤’,我們這個是‘天作之合’!”


    十四阿哥覺得礙眼了,看了眼上首的十阿哥跟十福晉,道:“九哥您瞧瞧十哥,跟十嫂也好著呢,也沒說掛在嘴上,誰家兩口子不是好好的,還非要往兩處過,這有什麽好顯擺的?”


    九阿哥輕哼道:“實話實說罷了,這叫什麽顯擺?”


    十阿哥看著十四阿哥,道:“九哥不是顯擺,九哥本來也好。”


    十四阿哥看著十阿哥,這位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就不服氣道:“您這話可太幫親了,我又不是孩子,前幾年的事兒不記得,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的,九哥大婚之前,那名聲可不好聽,什麽跋扈、驕縱、不學無術,可都不是什麽好詞兒,跟八哥一比,都成爛泥了!”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


    大家都覺得有些古怪,不由自主地望向八阿哥。


    十四阿哥童言無忌,說的都是真的。


    那九阿哥大婚後成人了,叫“近朱者赤”,那跟八阿哥湊到一起的時候叫什麽?


    怎麽名聲就爛大街了?


    不說旁人,就是他們當時也不是沒有偏見的。


    八阿哥如坐針氈,麵上依笑著,可是卻感覺像是被眾人的視線淩遲。


    十阿哥臉色帶了笑,道:“你也曉得那是跟八哥比的,之前八哥處處優秀,九哥有好的也被比出不好了;這離八哥遠了,可不就是沒有那麽黑白分明了!”


    十四阿哥覺得有些聽不懂,道:“那九哥現在什麽色兒啊?”


    至於之前這黑白分明?


    那不用說,白的指定是八哥唄!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九哥現在是自己的色兒,自己舒坦就好,旁人看著是什麽色兒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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