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不是自己回來的,還帶了兩車洞子菜。整整兩車。本想要帶兩筐,直接多一匹馬拉著就行了,結果到了昌平,他就改了主意。


    這也是他為什麽遲了一天到達這裏的緣故。


    “見暖房裏的菜長得好,奴才就自作主張了……”簡單說了見駕的情形,春林就提了昌平的菜,說道。


    關鍵是他曉得舒舒與九阿哥行事,都不是吃獨食的。上回路過昌平摘的菜,就差不多是見者有份。


    身邊親近的人賞了一盤,跟著的護軍都添一道菠菜湯或黃瓜湯。春林怕菜少了不夠吃,最後就叫人將能摘的都摘了,摘了兩車。


    一車九大筐,上麵都蓋了棉被保暖。九阿哥聽了,誇春林道:“這樣的自作主張好,多來幾次也沒什麽,爺昨兒還跟福晉念叨著沒菜吃呢。”他本還有些不放心高斌那邊,怕這深山老林的,野獸凶猛。


    春林回來,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九阿哥就道:“你休息半天,明兒開始就跟高斌匯合,清繳熱河峽穀周邊的野獸去吧。”春林應了,退了下去。


    九阿哥跟舒舒道:“爺想吃南瓜花了,還有果仁菠菜,中午吃這個。”舒舒點頭,吩咐核桃傳話,道:“除了爺點的,再加一道黃瓜涼菜……”這說的不是簡單的拍黃瓜,而是舒舒喜歡吃的,黃瓜絲、雞蛋絲拌的,上麵用肉絲蓋帽,清爽還不寡澹。


    核桃應了,準備下去傳話。舒舒又叫住,道:“跟小棠說說,看做些什麽能帶出去的幹糧,方便做的。”跟來的一百八十來號人,每天放出去大半,都在幾十裏外的熱河,也不可能中午回來吃飯,少不得中午對付一頓。


    今天沒有預備,他們帶的就是炒米、炒麵這些。可要天天這些,也受不了。


    核桃下去傳話去了。九阿哥在旁,想了想道:“花卷饅頭什麽的呢?不行麽,帶椒鹽的,鹹澹味兒也有了。”舒舒搖頭道:“怕是不行,眼下上凍了,大早上出去,幾個時辰早凍實了,除非用火烤,可到時候用火也不安全。”都是鮮有人跡的荒山,地上積攢的枯葉枯枝也不少,誘發山火就要成人禍了。


    冬天不上凍的吃食,就要水分少。可以是煎餅、燒餅跟烤的比較幹的饢餅。


    煎餅就算了,這個需要技能,又要百十來號的夥食,一頓的午飯,就要百十來斤,誰也預備不了。


    大個的烤餅,應該容易些。她想到這裏,沒有著急往膳房傳話,先等等看小棠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少一時,午飯擺上來的。除了夫妻兩個人點的三道菜,還有一道韭菜炒雞蛋,剩下兩道是紅燒羊肚跟煎羊腸。


    都用的六寸盤子,這是舒舒吩咐的,省得浪費。所以六盤菜,夫妻兩人也吃了個幹淨。


    夫妻兩個就披了鬥篷,在行宮外頭溜達消食兒。核桃跟小鬆隨侍在旁。


    舒舒想到春林明日也要去熱河圍剿野獸,就跟小鬆道:“明兒你跟春林一起去,好的獵物就仔細些,白狐、金貂這些,到時候挑些好的皮子敬上。”小鬆遲疑道:“那福晉身邊呢?”舒舒道:“我不出行宮,出的話,還有護軍營的人在呢,也無人敢冒犯。”小鬆這才應了,摩拳擦掌道:“那福晉您就等好吧,不單狐狸皮、貂皮什麽的吧,奴才挑好的,就是老虎皮跟熊皮,奴才也撿好的!”舒舒搖頭道:“小東西還罷了,大家遊刃有餘,慢慢狩獵就是;老虎、黑熊什麽的,遇到了可不許托大,皮毛趕不上人命金貴,絕對不許為了這個損了人手。”小鬆曉得舒舒心慈,老實應了。


    因為密雲的遭遇,舒舒對黑熊有了陰影,可是對東北金漸層卻沒有什麽意見。


    本就是它們世代的棲息地,也未必就要幹死殺絕。她就道:“虎豹之類,要是能驅逐走,也未必都要殺了,到時候你們自己看著辦。”九阿哥在旁,道:“都是禍害,留著做什麽?一時攆走了,回頭卷土重來呢?記了仇,生了報複心,偷著叼人,更可怕!”舒舒沉默了。


    確實有這個可能。人與野獸,本是不相幹的兩條線,可是生活的環境挨著了,也是個此消彼長的關係。


    她就點頭道:“爺說的也對……”京城,北頂娘娘廟。赫舍裏氏母子在此暫住,隆科多的骸骨也收殮,送到這裏停靈。


    隆科多的死,對外也有了說辭。不好按照奴害主來論罪,那就是隆科多


    “逃逸,遭遇意外身故”,兩個佟家仆人找不到人,畏罪自盡。鄂倫岱父子之前被禁足,似乎也說的過去了,這是被愚蠢的隆科多牽連了。


    隆科多的死亡時間,就算成了九阿哥發現的十月初七。如此一來,頭七發喪的話,正趕上十月十三。


    那天是頒金節,不適合舉喪。又忌雙日出殯,雙日出殯有二死之意,就改成十月十五發喪。


    今天十四了,這一日晚上,佟家族人就要過來坐夜。不少人還在觀望宮裏動靜。


    允隆科多京外治喪,這是


    “人死罪消”?那是不是應該去呢?可是鄂倫岱還沒有動,大家就打算再等等。


    乾清宮,西暖閣。膳桌已經撤下去。康熙看著下頭站著的兩人,三十來歲穿著藍色棉袍、有些拘謹的是法海,十六、七歲麵無表情的是十二阿哥。


    他先看著十二阿哥道:“叫人收拾一處三進的宅子出來,安置赫舍裏氏,相關租賃手續叫人找和碩額駙補熙去辦。”十二阿哥應著,心中很是意外,麵上卻是不顯。


    因為前兩天的時候,禦前讓內務府那邊將之前查封的五進宅子重新掃灑了。


    十二阿哥以為那個是安置赫舍裏氏母子的,沒想到今天換成了三進的。


    法海在旁,則很是忐忑。他現在是芝麻小官,不過掛著尚書房行走,還算體麵。


    饒是如此,也沒有資格就家族事務說話。康熙望向法海,道:“聽幾位老大人說,你教導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的功課,教導的不錯……”法海忙道:“兩位阿哥聰慧,奴才沒做什麽。”康熙沉吟,道:“赫舍裏氏家教不好,朕打算讓你教養嶽興阿……”法海當然曉得嶽興阿是誰,隆科多嫡長子,二房兩個嫡孫之一。


    他蹙眉道:“皇上,公爺極厭惡奴才,若是嶽興阿歸奴才教養,恐怕會不容於親族。”要是尋常的堂侄兒還罷,可這是二房嫡孫,跟舜安顏一樣,都是二房停著的那個承恩公的繼承人候選。


    到時候因他的緣故,使得鄂倫岱不待見嶽興阿,那就是伯侄反目,佟家公府這兩房就要分裂了。


    康熙也曉得鄂倫岱跟法海兄弟老死不相往來之事,蹙眉道:“朕說了算,還輪不到他隻手遮天!”法海不再說旁的了,躬身應了。


    康熙又望向十二阿哥道:“先頭收拾出來的五進宅子,交由法海居住,你們找法海辦好了文書。”皇城裏的宅子,需要有個


    “租賃”的手續在。即便租金極低,可也要文書周全歸檔,再收齊了銀子歸賬。


    十二阿哥應了。法海在旁則帶了幾分無措,看著康熙說不出話。皇城的五進大宅麽?


    那不是尚書、大學士賜宅的標準?!自己就是個從六品的起居注官!康熙看出法海的拘謹無措,望向法海,眼中帶了詢問。


    “奴才……謝皇上恩典……”法海神色略激動,躬身道。康熙道:“好好教養嶽興阿,你就是給朕分憂了。”法海聽了,帶了鄭重道:“奴才一定盡心盡力,不辜負皇上恩典……”兩人從禦前退了出來。


    法海神色緊繃著,不敢露出旁的來。他嘴巴裏苦苦的。這皇城賜宅體麵是體麵了,可是皇上是不是高估他了!


    他是不被父兄待見的庶子、庶弟,成丁就分家出來,比淨身出戶好不了多少,隻有一處兩進院子,還有大興一個都是沙地小莊子。


    等成了親,妻子出身也尋常,嫁妝並不豐厚。夫妻兩人緊巴巴地過日子,上下十來個下人,都是精簡的不能再精簡。


    要換成五進大宅,加了一個讀書的侄兒,往後開銷更多了。就算將之前的宅子賃出去,租金貼補,也未必夠用。


    這長久以往,虧空就大了。十二阿哥哪裏會想到法海這個皇親國戚,會算計著每月幾兩銀子的開銷,隻想著完成一個差事是一個差事,就對法海道:“法海大人現在得空麽,要是得空,可隨我去內務府,將手續辦了。”


    “勞煩十二爺。”法海應著,跟著十二阿哥出了乾清宮廣場,到了內務府衙門。


    皇城裏的官房,租金都極低,隻有外頭官房的兩成。皇城外一間七檁的屋子租金要一錢,皇城裏隻有五分。


    所以佟家的五進宅子,百十來間房,每月的租金隻有五兩七錢。一年下來,就是六十八兩四錢。


    同樣的大宅,放在皇城外,租金要四百兩銀子起步,擱在南城,還要再翻一倍。


    可見皇城裏的官房租金,就是意思意思,更多的是恩典與榮譽。十二阿哥叫人拿了文書,添好了地址跟租金,交給法海。


    法海看著上麵的金額,臉都要綠了。他現在領著從六品的俸,一年六十兩銀子!


    居然連官房的租金都不夠。他看著文書,憋著滿臉通紅道:“十二爺,這個租金,能不能按月交?”文書上麵寫的是按照季度繳納。


    十二阿哥點點頭,叫了一個筆帖式,重新拿了一份文書過來。皇城的尋常包衣人口,也有按月交錢的,兩間屋子,大的每月房租一錢;小的每月房租幾分,對於每家都有人吃皇糧的包衣來說,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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