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聽了費揚古的消息,齊錫就陷入了沉默。


    兩家歸在兩旗,按照滿人的規矩,就算是分作兩族了,各有族長,可因為董鄂氏是小姓的緣故,人口本就不多,兩支往來素來親近,互為臂助。


    費揚古那邊十四歲襲伯爵,彭春這裏也是十來歲,新達禮承爵的時候也是小。


    因為幾門嫡支都是孩子承爵的緣故,兩旗的董鄂家都沉寂了二十來年。


    一直到三藩之亂,逮了機會跟著征戰,費揚古跟彭春這一對族兄弟都積攢下戰功,前者直接為領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後者領正紅旗滿洲都統,董鄂家才再次起來。


    前年新達禮跟彭春先後薨了,眼下費揚古又不好。


    老一輩的兄弟快要凋零殆盡。


    小一輩除了噶禮是高官,其他子侄沒有一個起來的。


    就算噶禮品級高,也是文官,董鄂家的根基在軍中。


    董鄂家的衰敗,就在眼前。


    珠亮看著齊錫,麵上帶出憂心來。


    九阿哥估算了一下時間,道:“今天二十八,費公爺是二十六返程,要是快的話,七月上旬就該到了,禦前回來送信的人,已經去公府,命陳泰跟常山出京,迎公爺回京。”


    陳泰是費揚古之子,常山是費揚古幼弟。


    齊錫聽了,歎了口氣。


    沒有旨意,輪不到他出京,隻能在京城等待。


    九阿哥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想了想,道:“說不得等公爺回京了,天氣暖和,氣疾就好了,還有轉機……若是回天乏術,公爺這個年歲,也不算是短壽了……”


    上了年歲的老人容易卒中,那多是年根底數九天氣。


    像費揚古這樣,伏天卒中的,不說是獨一份,也是夠稀罕的。


    既是天氣冷暖引起呢,那換了天氣,說不得有一線生機。


    齊錫點點頭,帶了幾分乏力道:“上了年紀,都免不了這一天,阿哥不必擔心。”


    隻是他心裏有些怕了。


    董鄂家上頭的長輩,算下來隻有他的曾祖父活到了花甲之年,享年六十四;祖父、叔祖父那一輩,隻有一位伯祖父上了五十,親祖父不到四十,嗣祖父不到五十;到了叔伯這一輩,上四十的都少。


    兄弟這一輩,堂兄彭春五十四,胞兄新達禮五十,都比父輩強了。


    齊錫嘴角耷拉著,他今年四十六了。


    想到這裏,他望向珠亮。


    珠亮今年十七,那兩個公府的繼承人增壽跟陳泰不能立起來的,珠亮也不比他們強多少。


    董鄂家的靈氣,經過了幾代損耗,像是消耗殆盡。


    如今這一輩的子弟,沒有紈絝,可是也沒有驚才豔豔之人,都是庸才。


    齊錫覺得自己的腰都要塌了。


    眼見著齊錫如此沮喪,九阿哥也沒有多留,去正院給覺羅氏請了安,就回皇子府了。


    到了家裏,九阿哥少不得跟舒舒說了費揚古之事,還提了自己去都統報信,而後道:“瞧著嶽父挺傷心的,沒想到血脈這麽遠了,情分還挺深。”


    舒舒道:“當年兩支嫡房都沒大人了,剩下一堆半大孩子,相互扶持著,情分比尋常族兄弟要深。”


    旁支庶房倒是有長輩,可是卻不是能依靠的人,還要防著奪爵爭產。


    九阿哥道:“塞外的冷咱們也是經過的,可那是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沒想到暑伏天氣,就會那麽冷,指定是衣裳沒帶夠,著涼了誘發氣疾,這老咳嗽睡不好,人都虛了,可不是就容易卒中……”


    說到這裏,他想著康熙的年歲,也有些不放心了,道:“上回送了秋裝過去,這回叫人將小毛衣裳也送一套吧……”


    舒舒點頭道:“那就送吧,反正都是做好的。”


    九阿哥又想到了其他人,倒是沒有給哥哥們送衣裳的意思,隻想著明天打發人去阿哥所問一下,幾位弟弟衣裳帶的全不全,要不要再帶些。


    多了的話不方便,一兩套還是能的。


    至於哥哥們,常跟著隨扈的,曉得冷暖更迭。


    次日問了各處後,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帶的行李多,四季衣服都齊備的。


    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隨扈去,曉得那邊八月就冷了,也帶了冬衣。


    九阿哥就將自己預備的一套衣裳跟一封請安折子,送到了南書房。


    董鄂家叔侄倉促出京,公府這裏也開始四處打聽壽材。


    費揚古的身份,壽材要用好的,一時之間也倉促,隻能借用現成的。


    費揚古病重的消息,立時就傳開了。


    不少人唏噓,正紅旗的董鄂家還有一個公一個伯,還有康親王那個姻親在,即便薨了彭春跟新達禮,影響也沒有那麽大。


    正白旗這裏,可單薄的多。


    除了費揚古,其他支脈爵位都低,職位最高的就是一等侍衛。


    早先他有個堂侄,是他大伯的孫子,官至吏部尚書,可也是得了急症,壯年而逝。


    費揚古薨了,董鄂家就要下行了。


    可是一個家族沉寂,就會有另一個家族起來。


    費揚古身上可掛著正白旗領侍衛內大臣!


    而且這個缺,他占了二十多年!


    如今這個領侍衛內大臣出缺,正白旗的勳貴就可以惦記惦記。


    雖說最後還是聖心獨斷,可是也多了幾分希望。


    陳泰跟常山出京,就晝夜趕路,在第二天晚上,在台站跟瓜爾察的隊伍碰上。


    費揚古依舊是身子僵硬不能動,不過從口不能言到可以斷斷續續說幾個字了。


    “阿瑪……”


    “二哥……”


    看著費揚古的情形,陳泰跟常山都哽咽出聲。


    自從返程,費揚古就沒有睡實過,臉色黑黃,眼睛裏都是血絲,又因吞咽困難,隻能喝粥,整個人也瘦了一圈,腮幫子都癟了。


    見到董鄂家來人,瓜爾察鬆了一口氣。


    這幾日,他也跟著提心吊膽的,怕速度慢,來不及到京城。


    要是不能回到京城,就要得了恩典,才許靈柩入城治喪了。


    可是他也不敢速度快,也是同樣的擔心。


    如今董鄂家來人,就有能做主的了。


    費揚古眼神已經渾濁,看著人霧蒙蒙的,可聽出了弟弟跟兒子的聲音。


    “安……靜……”


    費揚古張嘴道。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


    大家都曉得他有話要吩咐。


    瓜爾察在旁,沒有回避的意思。


    他背著差事,真要費揚古有什麽遺言交代,回頭也要稟告禦前的。


    “速……回京……咳咳……喪事……簡辦……咳咳……頭七出殯……”


    費揚古費著力氣,用了好一會兒才交代完這一句。


    到了這個時候,他曉得自己在熬日子。


    真要趕不到京城,皇上也會給個體麵,入城治喪,可是皇家的恩典,用一點兒就少一點兒。


    與其浪費在身後事上,還不如留給兒孫。


    至於提前出殯,是因為他不想爛在棺材裏。


    這是一年最熱的時候,真要停靈“七七”,那得砸多少銀子進去?


    就算是耗費大量香料跟冰塊,可是也會腐敗掉。


    費揚古交代完這一句,就連著咳嗽上來。


    他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身子一軟,昏厥過去。


    陳泰跟常山嚇了一跳,忙上前。


    隨行太醫過來了,查看了一下,就是昏厥。


    這幾日,已經有好幾次了。


    太醫看著兩人道:“公爺這幾天沒正經合眼,眼下看著還好,不必急著喚醒,就是身邊不能離了人,要是瞧著憋氣,就要將人扶起來坐著,皇上賞了兩支人參備著,一支切了片,可以在費公爺嘴裏含一片……”


    眼見著費揚古如此,陳泰跟常山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遵照費揚古的囑咐。


    於是,從次日起,每天趕九個時辰的路。


    八百裏路,平常要走十來天,結果五天就到了。


    費揚古從最早的昏厥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到最後整個人醒來的時候少。


    他又不能躺著,隻能坐著,就由常山跟陳泰輪流攙扶。


    等到一根人參用完,他就再也沒有醒來過,手腳也開始發涼。


    到了七月初五下午,費揚古的馬車進城了。


    齊錫得了消息,立時打發人去公府送信,而後他帶了珠亮,往費揚古宅去了。


    少一時,得了消息的增壽也到了。


    費揚古已經被抬到正院。


    許是坐著太久的緣故,他的身子已經僵了,壓根就平躺不下來。


    陳泰跟常山見狀,都無聲哭泣。


    齊錫在旁,也是紅了眼圈。


    增壽想起自己阿瑪去世的情形,也難受起來,可是他前年才做了喪主,曉得後續的事情還多著。


    他就提醒陳泰道:“不是說皇上賞了兩根人參?用了吧!”


    第一根人參切片含了,第二根人參就是備著做獨參湯使的。


    眼見著費揚古呼吸都弱了,再不用獨參湯,怕是用不上了。


    陳泰點頭,立時吩咐人去熬獨參湯。


    費揚古牙關緊閉,還是齊錫吐了一口氣,上前掰了他的下巴,才將獨參湯灌進去半碗。


    費揚古原本黑灰的臉色,開始轉紅,呼吸也明顯起來。


    陳泰跟常山見了,生出期盼。


    齊錫心裏歎了口氣。


    估摸過了一刻鍾,費揚古的眼皮抖動著。


    “阿瑪、阿瑪……”陳泰帶了激動,忙叫人。


    費揚古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景致,還有站著的眾人,啞聲道:“到……家了……”


    隨著說話聲,他原本坐著的姿勢也舒展開,往後躺了下去……


    *


    下一更9月21日中午12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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