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下,多少人在揣摩聖意。


    竟是有些看不透了。


    說是重視太子吧,聖駕隻要出京,就點太子隨扈,太子沒有了監國的機會;說是不重視太子吧,今年冬至祭禮是太子前往天壇祭天。


    要知道,祭天大禮,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幾次祭禮之一。


    等到太子全套儀仗擺出來,陪祭的王公大臣仿佛見到了年輕的帝王。


    太子神色端凝,端莊大氣。


    不過是祭天罷了,早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已代皇帝祭天。


    在他看來,這不算什麽?


    他的視線掃過陪祭大臣。


    馬爾漢……


    馬爾漢的兵部尚書銜兒還沒有恢複,打理兵部事務,有尚書之實,卻沒有尚書之權。


    汗阿瑪是什麽意思?


    太子的視線掃過侍衛,赫舍裏家的子弟要麽轉了外班侍衛,要麽就“高升”。


    太子的心情也很微妙,不安中也有些興奮。


    皇父他老了……


    這是在畏懼自己?


    自己要再有耐心一些。


    如今朝廷尊崇儒家禮法,在漢臣跟天下士子眼中,自己這個太子就是正統。


    就算皇父另有私心,自己隻要耐得住性子,這位置就是穩的。


    心裏有底,太子也對王公大臣昭顯了他的儲君氣度,一套祭禮下來,沒有絲毫錯處。


    *


    乾清宮,西暖閣。


    康熙曉得了太子的表現,喃喃道:“儲君,國之副……”


    *


    冬至當天,京城習俗要吃餃子。


    皇子府這裏也不例外。


    膳房做了四種餡料的,牛肉大蔥的蒸餃,豬肉酸菜跟韭菜雞蛋的兩樣水餃,還有雞肉泥的湯餃。


    湯餃是給幾個孩子預備的。


    他們已經開始吃飯了,舒舒就叫膳房預備些少油少鹽的吃食給他們。


    今日開始就入九了。


    九九消寒圖也都掛了起來。


    寧安堂中,伯夫人正慈愛的握著尼固珠的小手,用紅色蠟筆塗紅了一朵梅花。


    等到塗好,尼固珠意猶未盡,還想要再塗,伯夫人就拿了另一個畫冊給她塗鴉。


    舒舒在旁,看著一老一小互動,探身過去看尼固珠的筆畫。


    八旗不乏才女,尼固珠是宗女,限製也少,要是有天份的話,倒是可以好好培養。


    不過看到稚嫩的線條,看到模糊的一片,舒舒覺得還是要客觀些。


    “阿牟,尼固珠這不隨我,我小時候可是會畫小花的,早早就給阿牟畫過花樣子……”她有些遺憾的說道。


    伯夫人失笑道:“那時候你都六、七歲了,跟兩歲的孩子比什麽?咱們尼固珠聰明著呢,這畫的多好啊,往後錯不了。”


    舒舒看了伯夫人一眼,老太太五十了,開始眼花了吧?


    回頭跟九阿哥說一聲,看內造辦那邊有沒有老花鏡。


    從寧安堂出來,舒舒又去後罩樓。


    這邊的九九消寒圖也掛上了,不是梅花式樣,是銅錢式樣。


    這種消寒圖,塗抹的時候還有規則,不是像梅花那樣都塗滿。


    上陰下晴雪當中,左風右雨要分清。


    這就是塗抹的大概規則。


    同樣是八十一枚銅錢,等到都塗抹了,就是冬去春來。


    今日陰天,第一串的第一枚銅錢,就隻塗了上邊。


    舒舒依次抱了抱兩個兒子,跟齊嬤嬤道:“陰天了,這幾日要有大雪,嬤嬤腿疼不疼?”


    齊嬤嬤搖頭道:“今年夏天用了三伏貼,好多了,有些酸也不大明顯。”


    舒舒聽了,也就放心不少。


    冬病夏治,是眼下的養生治病的主流,不過尋常人都是諱疾忌醫,多是哪裏發病才治哪裏,沒有這種提前半年保養的。


    舒舒這裏,卻是信這個的,這兩年弄了不少三伏貼過來,都是針對各種老病的。


    除了伯夫人跟齊嬤嬤,都統府那邊也孝敬了兩份。


    父母盼著兒女無憂順遂,兒女也盼著父母健康長壽。


    自己是兒女,也是父母。


    舒舒低頭看著兩個兒子。


    很是神奇,這麽大的孩子,就已經能看出性格脾氣了。


    豐生包容大氣,阿克丹溫柔體貼,兩人都乖乖的。


    舒舒去年時候,關注多在體弱的阿克丹身上,阿克丹確實也更依賴她;今年已經開始調整自己,盡量公平的對待每個孩子。


    沒有拒絕阿克丹的依賴,可是也會主動親近豐生。


    她自己遇到很好的父母,也希望自己做個合格的母親。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消磨過去了。


    等到舒舒回到正房,坐在茶桌前給自己倒上一杯桂花紅茶,也是鬆了一口氣。


    就算是當額涅的,也需要有自己獨處的時間。


    白果進來,拿了幾份禮單。


    “福晉,有內務府的郎官送年禮了……”


    舒舒撂下茶杯,納罕道:“比往年早吧,每年都是臘月初的時候開始……”


    白果點頭道:“是啊,京外的在冬月,城裏的多是臘月。”


    舒舒就接了禮單。


    三節兩壽的孝敬,也是慣例,可是今日禮單的分量,就有些重了。


    舒舒直接看了落款,廣儲庫郎中王有德。


    名字倒是隱約記得,前幾年也見過這個名字。


    舒舒就將禮單遞給白果,吩咐道:“翻翻前兩年的年禮冊子,看看多了幾成,今兒的東西不必入庫,先單放著……”


    白果接了,下去查看去了。


    舒舒若有所思。


    廣儲庫又有動作?


    九阿哥接手內務府四年,沒有大刀闊斧過,都是東一錘子西一棒子的。


    估摸著內務府的包衣們也是無奈,早知道九阿哥這麽能折騰,當時他們要麽從開始就反抗,要麽從開始就乖順,就不會這樣連消帶打的,起起落落……


    *


    內務府衙門,九阿哥看著禦藥房主事整理出來的人參冊子。


    如今宮裏儲藏最久的人參,是康熙七年入庫的人參,當年人參豐年,幹人參采了五百多斤,其中一等、二等、三等、四等人參入庫,五等、六等就分與八旗王公。


    不過賬麵上存的是二等人參,三等與四等因為朽了,後頭早清理銷冊了。


    時間差不多在入庫的第六年、第七年。


    九阿哥掃了一眼,就沒有太在意。


    三十多年前的舊賬了,茶庫的員外郎跟上頭的郎中都換了幾茬了。


    他重點看康熙三十六年以後的賬目。


    按照禦藥房的說法,三十六年的人參,也沒有到藥力流失的時候。


    這個時候,人參入庫的產量比之前多了。


    之前逐年減少,都變成了一年一兩百斤。


    後來開辟了新參場,入庫就又恢複到三、四百斤。


    宮裏用人參最多的一年,是康熙三十六年,用了二百二十五斤,這是因為聖駕親征,不少王公大臣隨行,賞了不少人參出去。


    其他年份,人參每年所耗費差不多在一百一十斤到一百三十斤中間。


    如此一來,隻五年之內富餘的人參,就該有一千斤左右才對,賬麵上顯示九百多斤,有一成因保存不當、藥效損耗等,被逐年清理了。


    這個損耗,是在正常範圍內。


    這賬冊,看著沒有太大問題。


    可是對比前頭幾年的人參看,就比較明顯了。


    前些年入庫的人參,在這五年之內損耗清理了大批,加起來有四五百斤人參。


    要知道,因為前些年人參數量減少,每年宮裏的富餘也不過是三五十斤。


    早年的人參,十年八年的沒有損耗。


    近幾年,就一下子損耗了?


    這賬目可以糊弄不懂行的人,可是九阿哥前後翻看一遍,就大概有數了。


    前頭放了十年二十年的人參,偷著夾帶出去,也賣不上高價。


    隻有五年之內的新人參,才能賣上正價。


    這不過是移花接木罷了。


    而且移出去的份額,不是一成兩成,是有五成。


    九阿哥不由憤怒。


    人參是治病救人的,要是拿沒有藥力的人參治病,那耽擱了救治時間,就是害命。


    這害的還是皇家人的命!


    九阿哥立時炸了,叫了筆帖式道:“去給都圖傳話,將茶庫上下的司官都給爺拘了,爺倒是要看看,他們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筆帖式下去了。


    十二阿哥抬頭,看著九阿哥帶了擔心。


    九阿哥臉色緊繃著,忍著怒火,對十二阿哥道:“爺這就去茶庫見識見識,你去禦藥房,叫兩個當值的太醫過去茶庫跟爺匯合!”


    十二阿哥道:“九哥,有秧參入庫?”


    秧參就是移山參,也叫園參,不是野山參,在律法上規定不能充作野山參販賣,被當成假人參,價格跟野山參天差地別。


    九阿哥冷笑道:“誰曉得呢,看看一會兒能查出什麽來!”


    他點了幾個筆帖式,浩浩蕩蕩的往茶庫去了。


    十二阿哥也沒有耽擱,立時往禦藥房去了。


    六庫每月開啟時間都有限定,銀庫、緞庫一四七,皮庫、衣庫二五八;瓷庫、茶庫三六九。


    今日十一月二十三,正好是茶庫開啟的日子。


    這個庫房鑰匙,白日裏歸在六庫,晚上要交到乾清宮侍衛班上。


    九阿哥帶了本堂衙門的筆帖式雄赳赳、氣昂昂而來。


    茶庫這裏的員外郎跟主事、委署主事立時就得了消息。


    他們已經曉得九阿哥要查人參的儲備冊子,這幾日藥膳房的主事也負責查閱賬目,來過茶庫。


    可是這賬目有什麽不對麽?


    九阿哥怎麽自己就橫衝直撞地過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公公叫康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雁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雁九並收藏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