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素來想多的,曉得真要那樣,說不得汗阿瑪心上早記上這一筆。


    “老九,這都是真真的?”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誰還蒙您不成?又不是什麽秘密,您隨便拉個內務府的打聽打聽,就曉得那邊行宮換了總管……”


    稍間是三阿哥起居之所,舒舒不好進去,在外頭的次間坐了。


    聽著裏頭九阿哥一口一個“您”,一口一個“三哥”,她簡直是佩服起來。


    成長的好快。


    之前還恨得牙癢癢,現下已經開始巧言令色。


    屋子裏。


    三阿哥帶了懊惱,可依舊帶著埋怨:“都過去那麽久了,那你做什麽挑撥老五對我動手?”


    九阿哥聽了,連忙道:“弟弟都要冤死了!哪裏是弟弟說的,明明是達爾罕王父子不安好心,當著五哥胡說八道,說是三哥你慫恿他們敬酒的什麽的……五哥心實,就當三哥您欺負人……”


    “達爾罕王父子……”


    三阿哥眼睛眯了眯,咬牙切齒。


    九阿哥這才是幸災樂禍表情,道:“他們也沒落好,汗阿瑪已經罰了,長公主與達爾罕王停俸三年,從中挑撥咱們兄弟情分的巴圖打四十板子,革台吉……”


    他有了小心思,就隱下了長公主早上大鬧的事情。


    三阿哥還不知外頭消息,聽完嚇了一跳,好一會兒神情複雜,喃喃道:“汗阿瑪……”


    九阿哥勸道:“汗阿瑪還是疼您的,曉得您這回受了冤枉……所以三哥您也別像個娘們似的躲臊了,你是汗阿瑪的親兒子,昨兒封爵,今兒降爵,明兒再晉,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三阿哥皺眉道:“可汗阿瑪還是怪我了,就降了我一個……”


    九阿哥呲牙道:“三哥啊三哥,這個時候你還不反省,換成我是汗阿瑪,我肯定也罰你……”


    三阿哥不平道:“是老五先動手……毆兄也有他一個……”


    九阿哥冷哼道:“他什麽力氣,您那是什麽力氣?就算不是一個額娘肚子裏出來的,咱們也是同父的親兄弟,不是仇人……”


    說著,他就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大阿哥後背的青紫,與十阿哥需要靜臥數日養傷之事。


    三阿哥聽得訕訕。


    他自然曉得自己的力氣。


    要不然如此,也不會怕了,想要“苦肉計”。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三哥您該好好感謝大哥與老十,要是你那拳頭真落到五哥臉上的,您想過後果沒有?就算汗阿瑪能饒您,還有太後呢,還有我們娘娘呢,您能落下好……”


    三阿哥在臉上摩挲了一把:“當時打紅眼了,可不是當仇人待的,哪裏想那麽多……”


    九阿哥起身道:“別作了,早點翻篇吧!去跟汗阿瑪請罪,給老大、老十賠個不是什麽的……往後走禮也是,也別那麽小心眼,禮尚往來,吃不了虧……”


    他這一副苦口婆心模樣,將三阿哥說得迷糊了。


    三阿哥的目光帶了審視:“老九,你幹嘛說這些……”


    九阿哥帶了不耐煩道:“還能為什麽?當然是想著翻篇啊,難道還真記仇啊?!你要是記仇,那大哥、五哥、老十記不記?弟弟我該幫誰是啊,從我福晉這裏論,咱們兄弟也親,可五哥、老十同弟弟也親呢……”


    三阿哥點頭道:“是啊,咱們兄弟本來就該更親近……”


    九阿哥又道:“再鬧騰,將汗阿瑪惹煩了,汗阿瑪可還有旁的兒子呢……”


    三阿哥更是覺得說到心坎中。


    “是啊,汗阿瑪的兒子這麽多,咱們瞎鬧騰,肯定便宜了旁人……”


    九阿哥聽了,心裏琢磨著“旁人”兩個字。


    “旁人”是誰呢?


    沒有隨扈出來的太子?


    四阿哥?


    八阿哥?


    老三這心裏陰著。


    九阿哥心裏想著,就懶得說了,道:“反正好賴話弟弟都說了,您是哥哥,該如何您自己拿主意吧,弟弟先回了……”


    三阿哥翻身坐起,拉著九阿哥有些舍不得撒手:“哎,這事兒鬧的,咱們兄弟早就該好好說說話……”


    他心中也是唏噓。


    早知道是誤會,他早早地補份禮過去,也不用這路上難熬了一個多月。


    最後還鬧出事故來。???.


    九阿哥道:“往後機會還多呢,您想想怎麽給汗阿瑪請罪吧……明兒聖駕啟程,可別耽擱了,這回可是要往興京去的,太子爺都沒去過,錯過這一回還不知道下一回什麽時候……”


    三阿哥連忙點頭:“嗯,我記得這個呢……”


    九阿哥就道:“三哥留步,弟弟和福晉先回去……”


    三阿哥這才知道舒舒也來了。


    他身上穿戴也不宜見客,便放了手,隻訕訕道:“勞煩弟妹,讓弟妹看笑話了……”


    九阿哥道:“您別外道了,咱們兄弟算是親上加親了……”


    說罷,他拱拱手,轉身出來。


    舒舒在外,聽了個齊全,簡直要為九阿哥喝彩。


    她麵上也不顯,帶了幾分矜持,起身跟著九阿哥出來。


    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九阿哥臉上就帶了得意,跟舒舒顯擺道。


    “老三想用‘苦肉計’,爺偏不讓!汗阿瑪偏心眼,要是讓老三鬧成了,指定又瞧大哥、五哥不順眼了,爺得將這個隱患給消了……”


    舒舒簡直是驚喜了。


    她之前也是這樣想的,之前還想著怎麽引導九阿哥。


    這回還真是夫妻兩個心有靈犀。


    她摸了摸九阿哥的臉道:“爺怎麽一下子成諸葛了?智珠在握的……”


    九阿哥趾高氣揚模樣。


    “這有什麽難的,不過是將心比心罷了……”


    “爺隻要琢磨琢磨老三的賊心思,再想想汗阿瑪那一口一個‘不生兒,不知父母恩’的情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爺倆,一個撒嬌,等著汗阿瑪哄呢;汗阿瑪那邊,也等著好大兒低頭請罪呢……”


    說到這裏,他帶了不痛快:“憑什麽呢?難道鬧了這場以後,他們爺倆的感情深厚了,我們旁人就都是罪魁禍首、礙眼的了……”


    舒舒在九阿哥臉上親了一口。


    “哪裏礙眼?又聰明又英俊……就是後頭這小心思爺不用說出來,隻看爺今日行跡,就是孝順兒子、懂事弟弟……”


    她沒口子的稱讚著。


    九阿哥摟了舒舒,哈哈大笑。


    “都是跟你學的,做個好人挺好的,呲噠別人也理直氣壯……回頭就算老三回過味兒來,心中懷疑,也不好說什麽,要不然就是不知好歹……”


    舒舒覺得不用太擔心。


    三阿哥明顯是腦子不夠用的。


    要不然也不會好好的開局,弄成這個局麵。


    連九阿哥牛刀小試,都能忽悠住了他。


    或許是連番的懲戒嚇到了端敏長公主,端敏長公主沒有再鬧,整個行在並沒有其他事情。


    直到傍晚時分,孫金進來稟告。


    三阿哥背負荊條,往禦前請罪去了。


    舒舒與九阿哥對視一眼。


    九阿哥打發孫金下去,才跟舒舒嗤笑道:“瞧瞧,都這個時候了,還肉麻兮兮、假模假式地做戲呢……讀書讀的,人都歪了……親阿瑪、親兒子之間還用這個?”


    舒舒道:“這是態度問題,若非如此,怎麽能叫皇上曉得他已經知錯了……”


    這也是儀式感。


    這種畫麵衝擊,肯定比空白白牙的請罪更觸動。


    九阿哥又有些煩躁。


    “就這樣翻篇,會不會便宜了老三?要不再想個法子,治治他那吝嗇的毛病……”


    舒舒忙勸道:“不用畫蛇添足,爺這一兩年的,不要再與他起衝突了,有什麽計較的要等真正翻篇了再說……”


    九阿哥點點頭,道:“爺曉得了,心裏想歸心裏想,麵上做的足足的……”


    *


    看著隻穿著中衣背著荊條的三阿哥跪在廊下,康熙亦是無語。


    又不是唱大戲。


    “好好的,這般作態幹什麽?”


    三阿哥抬起頭,露出臉上的滄桑憔悴來:“汗阿瑪,兒子知錯了……”


    說著,他就哽咽起來。


    “兒子與大哥同其他皇子不一樣,打小養在宮外,送回宮裏時都記事了……”


    “兒子一直懸著心,老怕再被送出去,不管是讀書還是射箭,都用盡了全力,半夜三更的苦讀,眼睛都差點熬壞了,就是怕被兄弟們落下,怕被汗阿瑪忽視……”


    “可是在上書房裏,太子是太子,大哥是長子……”


    “兒子不上不下,隻有一回功課超過了太子,卻被額娘打了二十個手板……”


    說到這裏,三阿哥淚如雨下。


    “在那以後,兒子就怕了,也曉得了什麽是規矩,在功課上不敢與太子爭鋒,在騎射上也不敢與大哥較一較長短……”


    “可兒子也不敢懈怠,就是想做一個讓汗阿瑪認可的皇子……”


    “兒子老怕被兄弟們挑剔瞧不起,就容易多想……”


    “剛才九弟去看兒子,說開了先前的誤會,兒子才知道是自己想差了……”


    “這是兒子罪一,小肚雞腸,敏感多思,嫉妒兄弟……”


    “還有昨天的打架,兒子當時真要瘋了,覺得連弟弟都敢對兒子動手,那這世上還有誰瞧得起兒子呢……”


    “就在那一刻間,兒子想的不是弟弟、不是哥哥,想著眼前就是打我臉、羞辱我的仇人,下手就失了分寸……”


    “這是兒子罪二,不睦手足,心智不穩……”


    “兒子罪三,吝嗇成性……”


    三阿哥說起這個,十分坦然。


    “兒子這些年熟讀經史,曉得外戚裙帶之害,雖有舅親在禦膳房,可兒子並不曾接過他們的孝敬……”


    “兒子明白,那些人是要借兒子皇子阿哥的勢,兒子收了他們一百兩銀子,他們就敢在外麵貪汙一千兩……”


    “所以兒子手頭不富裕,對錢財就看的重些……”


    說到這裏,三阿哥苦笑道:“說這些,兒子不是跟汗阿瑪表功勞,而是說兒子曉得自己的錯處,也會慢慢改,隻求您別對兒子失望……”


    說完,叩首到底。


    康熙的心裏,酸酸麻麻。


    這個兒子當時送出宮寄養,是因為早產,身體不好。


    加上他的幾個同胞兄弟都夭折了,就有人說鍾粹宮風水不好。


    當時還沒有設立專門撫育小阿哥的兆祥所。


    其實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也是為了不讓他殤在宮中。


    結果反而如野草般長大了。


    即便性格有瑕疵,可也長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的皇子阿哥。


    康熙歎了口氣,扶他起來。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三阿哥老實起了。


    “多虧老九去提醒,要不然兒子這臉上抹不開,其實心裏也是埋怨汗阿瑪,要是您把我們兄弟都罰了,兒子也沒有話說,可是老五先動的手,您隻罰了他的爵俸,兒子這邊除了封號,降了爵……兒子當時要爆炸了,恨天恨地,連您也恨上了,覺得自己又被汗阿瑪扔了一回……”


    他沒有嚎啕大哭,可是淚如雨下。


    康熙亦是酸澀,嗬斥道:“糊塗!朕好好地教養了你十幾年,難道就是為了一朝舍棄?你如今也是有兒子的人,怎麽還不知父母的恩德……”


    三阿哥在眼睛裏抹了一把:“誰叫汗阿瑪的兒子那麽多,兒子排在中不溜,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康熙歎氣,道:“好了,不要再做小兒女態……”


    說到這裏,帶了遲疑:“老大、老十的傷……”


    三阿哥道:“兒子去賠罪,之前的八車皮子,汗阿瑪吩咐給老九,就還給老九……這回北巡,兒子也得了不少饋贈,會將這些一分為三,送給大哥、五弟與老十做賠禮……”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兒子還得了幾匹好馬,回頭讓七阿哥與十三阿哥一人挑一匹……”


    康熙見他色色都想到了,很欣慰的點點頭:“很好,你本來也是做哥哥的,當有些做哥哥的樣子……就老九那混賬東西,之前不懂事,如今都大了,也有些哥哥的樣子了……你還能比他差了?”


    父子二人關係轉圜過來。


    康熙陰鬱的心情也好了大半。


    梁九功在旁,目睹了這一出父子和好的大戲,心中給九阿哥豎起個大拇指。


    這九阿哥不是嘴上說說,是真孝順。


    要不然也不會主動低頭,勸好了三阿哥。


    皇上是明白人,肯定心裏會記上一筆。


    就算接下來這段時間,九阿哥不隨扈,可是皇上也不會忘了這個兒子……


    ------題外話------


    又是一萬四的一天,吼吼,繼續求月票,今天的,再預約下月初的,^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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