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丹耷拉著腦袋,離開了內務府。


    九阿哥坐下,臉色也難看起來。


    給郭絡羅家的舅舅掛個典儀,就是一句話的事。


    “景仁宮為兩代皇後起居之處,朕打算重新修繕,用以供奉孝康皇後神主,以寄哀思……”


    康熙淡淡道:“待永壽宮修繕完畢,佟妃遷永壽宮;長春宮修繕完畢,衛嬪遷長春宮正殿,瓜爾佳氏遷長春宮後殿……”


    九阿哥聽了,鬆了口氣。


    康熙蹙眉,道:“行了,滾吧!”


    九阿哥訕訕的。


    不是畏懼,而是後悔。


    好像太護著額娘,沒有體諒老阿瑪似的。


    他忙解釋道:“汗阿瑪,兒子方才也不是偏著娘娘,就是想著要是貴人封嬪是恩典,封妃的話難免令人側目,直接貴妃,那就要朝野震動啊,怕有損汗阿瑪的名聲……55。”


    九阿哥輕哼道:“平日裏挺機靈,這個時候犯蠢,爺懶得費舌頭,回去問你老子去!”


    等到從衙門回去,高斌就正經八百地問了父親一回。


    高衍中沒有回答,而是板著臉訓斥道:“你是什麽身份,輪得著你質疑九爺行事?!”


    高斌漲紅著臉,道:“這……兒子就是覺得九爺平日裏挺有人情味兒的,與阿哥們往來親厚,待嶽家那邊的親戚也熱絡,不擺皇子阿哥的譜,怎麽到了郭絡羅家就兩樣了……”


    這八旗重視姻親,舅家、姑家、姨家,論起來,還要排在嶽家前頭。


    高衍中道:“你是過去當差的,好好做事才是你的本分,再這樣多嘴,就滾回來繼續讀書!”


    高斌閉著嘴巴,不敢再吱聲。


    高衍中道.“你跟著九爺身邊當差,端著是九爺的飯碗,九爺親近的,你跟著親近;九爺疏遠的,你跟著疏遠……至於九爺為什麽親近、為什麽疏遠,那是九爺的事,輪不著咱們當奴才的操心!”


    高斌有些小委屈,道:“兒子不是不知規矩,這不是怕影響九爺的名聲麽?”


    他這邊還行,在宮裏,旁人也攀附不上。


    早先外頭將九阿哥說的紈絝不堪,這一年說辭就有了不同。


    有說的更壞的,也開始有誇能幹的了。


    高衍中教導道:“要記得自己身份,做好該做的差事才是實的,其他的都是虛的,九爺如何行事,上頭有皇上跟妃主子教導,下一層還有五阿哥與各位阿哥,哪裏輪得著你來操心?”


    高斌耷拉著腦袋,點了點頭。


    高衍中這才道:“郭絡羅家幾個舅爺的官職,既然不是九爺罷黜的,那就是皇上罷黜的,這個時候,九爺再給他們安排個典儀之類的皇子府僚屬官也不合適……”


    高斌恍然大悟,才明白是這個緣故。


    高衍中道.“沒有功勞,厚著麵皮想要在九爺這邊討前程是不行的,你當差也是如此,要是隻想著混幾年熬了資曆,就能得九爺保舉補個內務府的品官之缺,那是做夢!”


    高斌忙道:“兒子沒那麽想過,兒子還小呢!”


    高衍中看了他一眼,道:“不能飄,要不然得了九爺嫌棄,回頭曹順將杭州的差事辦好了,回京當差,你就要往後挪了!”


    高斌正色道:“兒子記下了……”


    五哥、五嫂那邊,卻不好直接閉門謝客,少不得被他們煩擾。


    *


    等九阿哥落衙回了二所,也跟舒舒提及此事。


    “老大人還是偏著他們家老二、老三,要不然早該痛快分家”


    九阿哥帶了不讚成,道。


    要是郭絡羅家幾兄弟分家,起碼長房這邊差不了,到底是宜妃的同胞兄弟。


    就是四房、五房那邊,也沒有什麽化不開的疙瘩,慢慢貼過來,也能親近些。


    舒舒想了想,道:“應該還是心裏有底,覺得娘娘孝順。”


    百善孝為先。


    三官保是宜妃的親阿瑪,還得過康熙的尊敬與器重,心氣自然高。


    郭絡羅家沒有國戚之名,卻有國戚之實。


    高斌在旁,臉色露出不解來。


    本朝因女抬旗的人家,郭絡羅家還是獨一份。


    三官保自傲,也是因這些年確實體麵。


    九阿哥嗤笑道:“還想要倚老賣老不成?當娘娘是耳根子軟的?依我看,這樣擼幹淨了是好事,汗阿瑪行事向來師出有名,既是罷黜了他們,肯定就有小辮子露在外頭,如今正該貓著的時候,反而跑到京城亂竄,不識時務!”


    舒舒道:“娘娘那邊,等出了月子,要不要說一聲?”


    九阿哥道:“到時候看看五哥、五嫂什麽意思艸。”


    這就是做弟弟的好處了,不用自己拿主意,也不用他們擔埋怨。


    六月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就到了六月底。


    聖駕一直駐在暢春園。


    九阿哥短的話就三、四天,長的話就七、八日,一個月下來,去了五、六回。


    九阿哥橫了他一眼,道:“怎麽著,覺得爺冷血無情?”


    不過多是公務。


    例如太後花園的營造進度,還有十六阿哥與毓慶宮二阿哥遴選哈哈珠子之事,還有章嬪遷宮之事。


    六月裏,總共有三個吉日。


    一個是月初已經過了,一個中旬,一個下旬。


    章嬪就自己擇了中旬,惠妃覺得太倉促,擔心儲秀宮修整不幹淨,給留到下旬。


    原長春宮的王庶妃,將會隨著搬遷,住儲秀宮後偏殿。


    章嬪遷宮,自有內務府的人負責此事。


    九阿哥過來,是請示章嬪名下管領下人之事。


    章嬪早在十多年前,諭封為嬪的時候,就分了包衣管領下人。


    按照宮裏的規矩,皇貴妃、貴妃是兩個內管領下人,妃是一個,嬪是兩人共用一個。


    高斌忙搖頭道:“奴才不敢,奴才就是尋思那不是九爺您的舅舅家麽,您提挈了也是保全了娘娘的體麵,是您的孝道啊……”


    章嬪之前分派的半個管領,並不是重新撥的,而是敬嬪早先的半個管領,正好與董宮女子一個包衣管領。


    這也是為什麽董宮女子能完全轄製章嬪的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章嬪名下的包衣管領人口有名無實,實際上都是董氏管著。


    九阿哥查到此事,才專門來暢春園請旨,是否為章嬪重新另選其他管領下人。


    “汗阿瑪,除了章嬪母,還有衛嬪母那邊,兒子不放心,也專門打聽了,她名下的管領人口,也多是聽僖嬪母指派……”


    九阿哥說道。


    即便啟祥宮沒有發生欺淩嬪妃之事,可這也不大合規矩。


    康熙聽了,不由皺眉。


    如此境況,也有些昔日緣故。


    那就是衛嬪當初分的半個管領,是安嬪名下的,正好與僖嬪一個管領。


    後安嬪沉寂,這一個管領人口就都被僖嬪一人使喚,七、八年後才有了新主人。


    皇子府那邊快修建好了,可是並沒有僚屬候選人。


    康熙就道:“長春宮原管領下人清退,另撥一管領人口與章嬪、僖嬪;啟祥宮管領下人清退,另撥一管領人口給衛嬪……與瓜爾佳貴人……3”


    九阿哥聽著,不由睜大了眼睛。


    瓜爾佳貴人?


    要知道使用管領下人,可是嬪以上待遇!


    瓜爾佳貴人去年選秀入宮,這才一年多!


    留宮就封貴人,一年就要諭封為嬪了?


    康熙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做什麽怪樣子?”


    “嗬嗬。”


    九阿哥訕笑道:“這不是兒子尋思哪個宮室要修繕麽?景陽宮藏書了,總不能清退出來;承乾宮又閑置多年,長春宮您又留給了衛嬪母,隻有一個永壽宮,現在還空著……”


    聽他提這個,康熙也想起之前的打算,道:“等到月底,你額娘遷暢春園,到時候永壽宮與長春宮兩處可同時修繕!”


    現在隻有福鬆阿哥一個光杆將軍。


    九阿哥抿了嘴。


    乖乖!


    這是給瓜爾佳貴人預備的?


    預備貴妃?


    九阿哥忍不住,道:“汗阿瑪,這這材。”


    他開了口,就曉得自己嘴欠了。


    那是皇父的後宮,誰上誰下,肯定要可著皇父心意,哪裏有當兒子質疑的地方?


    可是他還是有些不平。


    要是在宮妃裏簡拔貴妃,不是當惠妃母麽?!


    看孩子讓人看,後宮讓人操心,升職的時候沒有了?!


    按照現在的規矩,這僚屬候選,九阿哥可以一言而決之。


    他這憤憤不平樣子,康熙哪裏看不出來,就黑了臉,道:“怎麽?你還要教導朕如何行事?”“”


    九阿哥聽了這話,反而沒有了方才的小心,破罐子破摔,道:“汗阿瑪愛升誰,確實與兒子不相幹,可是還不興兒子腹誹幾句麽?多個妃母、嬪母的,與我們就是千秋節的時候送份孝敬,這不是想著惠妃母與我們娘娘麽?都是當祖母的人,還要將座位往後挪挪,怪可憐的……”


    康熙曉得他誤會,直接冷哼道:“朕若一意孤行呢?”


    九阿哥伸出巴掌道:“怎麽也不能怎麽地,就是心裏不舒坦唄,不單單是兒子一個,大哥、三哥、四哥、五哥、連帶著老十四,還有八哥與老十三,這心裏能好受才怪。”


    康熙聽著,喜怒不辨。


    他曉得九阿哥說的是實話,才越發的不舒坦。


    兒子們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


    他這個帝王,鬥敗了輔臣,削弱了宗室,卻是開始要受限於皇子麽?


    他心裏憋悶,看著九阿哥也煩了。


    不過他也曉得修繕宮室,確是會給後宮與前朝信號,引發各種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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