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說的口幹舌燥。


    康熙卻依舊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十阿哥見狀,心中後悔了。


    要是自己早先就聽九哥的勸,多往禦前湊湊,是不是也能比現下多幾分體麵?


    這兩家的親事,是他跟九哥在中間牽的線,要是變動了,九哥往後在嶽家也不硬氣。


    他握著拳頭,實想不明白汗阿瑪為什麽將一個蒙古太福晉的折子放在心上。


    總不會是念著舊情?


    自己那位大姨母,當時也是送到宮中待年的。


    這青梅竹馬的。


    不會是被棒打鴛鴦了吧?


    所以才嫁了榮憲姐姐過去?


    他低下頭,將這些狗血撇開,腦子飛速旋轉。


    要是汗阿瑪心意已決,直接下旨就行了,做什麽還要留下他。


    汗阿瑪並沒有決斷。


    那他還如此。


    十阿哥想起方才皇父與九哥之間的應對,心裏有些涼。


    他的頭越發低了。


    嗓子裏也響幹。


    他想閉口不言,可還是聽見自己的聲音,道:“既是太福晉想要與鈕祜祿家親上加親,公府大格格待字閨中,身份更匹配”


    “哦?阿靈阿的長女,今年也是及笄之年了……”


    康熙似不經意的說道。


    十阿哥點頭道,道:“是啊,那是承爵一係的嫡支格格,想來太福晉隻有感念汗阿瑪隆恩的。”


    “行了,朕曉得了,你退下吧!”


    康熙的聲音十分平靜。


    十阿哥抬起頭,臉上依舊是之前關切模樣,才帶了幾分憂心下去了。


    出了清溪書屋,十阿哥就咬住了嘴唇。


    還真是一片慈心!


    他還沒有從宮裏搬出來,就要在他跟鈕祜祿家的當家人中間紮一道刺。


    雖說沒有這樣的安排,十阿哥與阿靈阿也不是一路人。


    可是眼睜睜的看著親阿瑪給自己挖坑,這味道讓人頭皮發麻。


    咬得狠了,他嘴裏腥鹹一片。


    走出小東門時,他心裏荒涼的不行的,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霧蒙蒙的。


    “嘿!想什麽呢?眼神都直了·”


    熟悉的聲音打碎了十阿哥眼前的薄霧,世界又清明起來。


    碧空如洗,原野青翠。


    在他跟前擺著手掌的九哥那樣鮮活。


    “怎麽還直眼了?”


    九阿哥說著,發現了十阿哥嘴唇上的傷痕,不由怔住。


    他收了嬉笑,正色道:“汗阿瑪訓你了?好好的,為了什麽,把你氣成這樣?”


    這就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壞處了。


    十阿哥對九阿哥了如指掌。


    九阿哥對十阿哥的小情緒、小習慣也一清二楚。


    十阿哥苦笑道:“汗阿瑪沒有訓我,是巴林部太福晉上了折子求指婚,為幼子求娶顏珠之女”


    九阿哥的臉立下耷拉下來,轉身就要往小東門走。


    福鬆正式換帖的日子就在下旬,他當然曉得顏珠之女是何人。


    十阿哥忙一把拉住,道:“九哥,九哥,您別著急,弟弟方才已經跟汗阿瑪說了鈕祜祿格格訂婚之事”


    九阿哥氣得不行,道:“那個太福晉是怎麽回事,還想要強娶不成?又不是宗女上折子給汗阿瑪算什麽?”


    十阿哥道:“就是厚顏無恥,所以弟弟才氣呢,這還是親侄女呢,這樣算計!”


    九阿哥還是不放心,道:“我還是跟汗阿瑪去求求情吧,省得汗阿瑪‘顧全大局真的隨了那位太福晉的心意……”


    十阿哥心中冷笑。


    估摸在皇父心中,小小的巴林部不重要,壓著他這個貴妃之子,離間他跟鈕祜祿公府的關係,才更是重要。


    “九哥不用去了,弟弟舉薦了阿靈阿家大格格,那也是‘親上加親’,身份比庶支大格格還高,不是正合適?”


    十阿哥已經恢複了平靜。


    九阿哥聽了,不由皺眉,道:“怎麽能這樣,你也太糊塗了,阿靈阿是小人,你得罪他做什麽?”


    那要是傳出去,無異於跟鈕祜祿公府撕破臉。


    十阿哥心中一暖,道:“得罪就得罪了,我不怕他,他爵位不正,本就心虛著,我就算友善,他也防著,如今也差不到哪裏去。”


    九阿哥還是搖頭道:“太魯莽了,要是你直接出來,爺過去舉薦就不差什麽了,左右爺跟他結了仇的。”


    十阿哥傲然道:“我是皇子阿哥,他還敢要謀大逆不成?”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道:“你也應該去刑部看三個月案宗,就曉得這世上人心之惡……”


    還有就是十阿哥與阿靈阿還有這甥舅關係。


    這也讓人惡心。


    他想了想,道:“既是得罪了,那就想法子把阿靈阿壓下去。”


    十阿哥忙道:“九哥別插手,我瞧著汗阿瑪是要用阿靈阿的。”


    否則的話,也不至於急忙忙的在他跟阿靈阿之間挖個坑。


    畢竟鈕祜祿家那麽多人,隻有遏必隆這一支與皇家最親。


    上三旗就是皇父的勢力,他不會自斷臂膀,放著上三旗的著姓不用。


    九阿哥皺眉道:“那就看著他起來?”


    十阿哥道:“汗阿瑪即便用他,也隻是用他罷了,咱們都曉得他是小人,汗阿瑪還能被蒙蔽?”


    九阿哥想想也是。


    他開始擔心自己了,糾結道:“爺覺得這些日子做的挺好的,汗阿瑪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的?真要好心,什麽翰林學士、國子監祭酒,哪個不能掛皇子師,為什麽點了馬齊?”


    他不想要跟八貝勒府有太多的糾結。


    畢竟打小的情分,現下疏離了,就躲遠些,省得彼此尷尬。


    十阿哥小聲道:“正藍旗。”


    九阿哥沉默了。


    兄弟倆往新五所走去。


    “汗阿瑪後悔了?”九阿哥也壓低了音量。


    後悔將馬齊家的佐領指給八阿哥?!


    給馬齊加了個皇子師的身份,讓他兩不相幫?


    可這學生能跟女婿比麽?


    遠近不一樣啊?


    九阿哥帶了緊張,差點要跳起來,道:“馬齊還有個嫡女,汗阿瑪不會是想要指給爺吧?那可絕對不行!”


    十阿哥往九阿哥臉上看了幾眼。


    臉也不大,還真敢想。


    九阿哥說完,也曉得自己想多了。


    他跟八阿哥情況不同。


    自己福晉有功無過,自己嶽父也正當紅的,不至於。


    再說了,馬齊的嫡女,皇子福晉都做得,指成側福晉,那不是恩典,而是欺負人了。


    他鬆了一口氣,道:“汗阿瑪也是,繞這圈子做什麽?直接將馬齊家的佐領撥回上三旗,不是更省事?”


    十阿哥道:“要是聖旨能朝令夕改,那就無人畏懼了。”


    九阿哥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可是還是不大痛快,道:“早就想過或許會是正藍旗可還是盼著能有轉機,不愛和他們攪合。”


    正藍旗的宗室,大旗主安郡王,小旗主信郡王,新封的小領主八阿哥。


    自己過去,就是排在這三人後頭,也是個小領主。


    十阿哥道:“九哥也不用太煩,說不得過兩年汗阿瑪就改了主意呢,隻要沒正式封爵,一切都不是定數。”


    九阿哥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小聲道:“汗阿瑪行事,不如早年果決了,居然有反複的時候。”


    十阿哥沒有說話。


    他倒是覺得皇父還是一如既往,緊緊抓住手中的權力,忌憚著一切接近權力的人。


    早年鬥四大輔臣如此。


    中間扶持外戚、削弱宗室也是如此。


    再往後寵愛包衣嬪妃,開始提拔包衣官員,平衡上三旗的勳貴也是如此。


    現在,目標對準兒子們。


    “前幾天你九嫂還問了魚了呢,這邊的不好吃,回頭叫人去金海撈幾網,那邊水清涼,土腥味應該少些……”


    九阿哥已經說起別的。


    十阿哥看了他一眼。


    他們這中不溜,這個時候就顯出好了。


    他這個貴妃之子,隻要不跟鈕祜祿家勾搭,就會高枕無憂。


    九哥性子爛漫,皇父再防也防不到他身上。


    兄弟倆混日子就行。


    十阿哥心中的憤懣逐漸平息,道:“這兩天太熱了,過兩天要是有陰天,咱們去馬場跑馬去……”


    九阿哥想搖頭。


    陰天他也不想去。


    可是想著舒舒,他就點頭道:“好,到時候去轉轉。”


    自己還能有個差事做,不去內務府衙門,也可以在園子這邊的值房處理公務,舒舒也不能老在四所裏悶著。


    到了四所門口,兄弟倆作別,各自回了院子。


    舒舒已經穿戴整齊,也收拾好了食盒,打算跟嫂子們一起去給太後請安。


    九阿哥道:“帶著牙牌麽?”


    舒舒點頭道:“帶,獻了太後,明天我們這邊也好跟著組局!”


    九阿哥提醒道:“別玩太大,要不然的話,回頭再為了輸贏心裏不舒坦,傳到汗阿瑪那邊也不好”


    舒舒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九阿哥。


    “為了牙牌,爺挨訓了?”


    舒舒有些後悔。


    好像有些得不償失。


    不過是個消遣的玩意兒,要是為了這個使得九阿哥之前刷的好感度清零,那可太虧了。


    九阿哥搖頭道:“沒訓,就是說了兩句就放下了……”


    因舒舒跟妯娌約好了時間,眼見著就要出門,九阿哥也沒有細說。


    等到一個時辰後,舒舒回來,九阿哥才提了多了個皇子師之事。


    舒舒不說“五雷轟頂”,也差不多了。


    馬齊,“八爺黨”裏的中堅分子。


    這是什麽孽緣?


    *


    這是補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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