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太子,補熙很是恭敬。


    佟家已經今非昔比。


    如今上三旗的六位領侍衛內大臣、六位內大臣,一個佟家人都沒有!


    此消彼長。


    佟家在禦前的影響力弱了,他們這些佟家子孫都受到影響。


    不是沒有人想著親近毓慶宮,可是之前索額圖把持著毓慶宮的外務,旁的人家親近不上;如今,佟家人則是有了分歧。


    柳編牆內老公爺那邊是想要親近太子的,前年也安排了送佟家族女進京候選之事,想要謀東宮嬪,結果給了“恩典”,直接從候選秀女名冊上劃下去了。


    至於補熙阿瑪這邊,則是因烏蘭布統之戰的緣故,不肯親近太子,也不肯親近大阿哥。


    補熙也想著家族之事,可是他的身份與年歲,也沒有什麽說話的餘地。


    太子看著補熙,則是不大滿意。


    佟家下一輩補熙算是牽頭的,可是他並不跟毓慶宮親近,這也是鄂倫岱那一房對毓慶宮的態度。


    自己是儲君,佟家不順服,佟家想要做什麽?


    他正想著,大阿哥幾人到了。


    補熙起身相迎。


    太子坐得穩當,看著大阿哥幾人進來,目光從大阿哥身上,挪到四阿哥身上。


    佟家看好的是四阿哥麽?


    太子也起身了,如今不是朝廷之上,要行的是家禮。


    四阿哥、九阿哥與十三阿哥兩拜請安。


    大阿哥麵向西邊站著,太子也行了禮,大阿哥立受。


    接下來,是補熙給幾位皇子請安。


    如此一輪下來,太子這個主家才開口道:“都坐吧,今兒也沒有外人。”


    大家就重新落座。


    九阿哥看著坐在主位上的太子,又看著坐在客座首位的大阿哥。


    太子今兒怎麽守著規矩了?


    早年的時候,太子行“家禮”的時候少,跟兄弟們相見,“國禮”的時候多。


    四阿哥則是眼觀鼻,他察覺到太子的探究,心裏狐疑不定,不明白為什麽太子的關注會落到自己身上。


    大阿哥則是打量著太子,心裏越發通透。


    自己這個皇長子難做,太子更難做。


    嘖嘖,雖說有禮烈親王的例在前,罷黜的皇儲也有善終的,可是還有廣略貝勒跟肅武親王在前頭。


    前者丟了儲位,被太祖處死;後者跟多爾袞爭過皇位,被多爾袞構陷而死。


    太子失了赫舍裏家這個母族,跟石家這個妻族也不親近,朝廷之上擁護嫡子的,多是漢臣,那些人實際上是湊數的。


    太子察覺到大阿哥的視線,見他沒有了往日的暴躁,看著神態平和,心裏也犯嘀咕。


    大阿哥……


    從容多了……


    再沒有了之前在自己跟前的雞頭歪臉。


    這是有底氣了?


    太子拿不準。


    大阿哥已經移開眼,心裏想的是自己的弘昱跟毓慶宮的兩位阿哥。


    弘昱……


    入了上書房兩年半了,在皇孫中成績平平。


    毓慶宮的兩位阿哥,二阿哥遭了皇父厭棄,從上書房清退出去,往後不會有什麽前程;太子妃撫養的三阿哥,跟弘昱差不多。


    皇父也沒有對兩家皇孫另眼相待的意思……


    屋子裏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


    太子不開口,其他人也不好先開口。


    太子醒過神來,看著坐在末座的十三阿哥,道:“聽說你前幾天帶侍衛們打獵去了,有什麽大東西沒有?”


    十三阿哥起身道:“野豬殺了幾窩,好不容易碰上一頭熊,還是待產的母熊,就叫人攆走了……”


    太子擺手道:“坐著回話吧,眼見著要出伏了,過幾日孤也跟你去鬆快輕快。”


    十三阿哥坐下道:“那感情好,當地的牧民說,西山有豹子,還有猞猁,那邊還沒有去清繳。”


    太子也想要動彈動彈筋骨了。


    他還真來了興致,望向其他幾個兄弟。


    大阿哥……


    兩人同時打獵,他自己都不放心。


    至於四阿哥與九阿哥……


    太子訕笑兩聲,不是能湊數的,就跟補熙道:“額駙到時候一起去。”


    補熙恭聲道:“奴才聽太子爺吩咐……”


    幾個人說著話,門口有了動靜,幾位額駙到了。


    大額駙跟二額駙都是一等台吉,大清公主的後裔子孫,是皇家的外孫,皇子們的表兄弟。


    三額駙不是台吉,卻是喀喇沁部郡王的繼承人,身份並不比兩位姐夫低。


    既是家宴,幾位皇子都起身了。


    等到彼此見過,重新入了座次。


    太子略過大額駙,看著二額駙跟三額駙。


    前幾個公主跟他們這些年長的皇子是一撥長大的,他當然曉得榮憲公主的受寵。


    若是能親上加親,為弘皙求娶公主之女,那往後皇父看在外孫女麵上,會不會給弘皙一個前程?


    二額駙之女親近,三額駙之女身份高。


    二者求娶一家,都行。


    八旗不流行娃娃親,現在倒是不好提,總要孩子十三、四再說。


    這滿屋子,就沒有能張羅的人,氣氛就有些沉悶。


    太子跟額駙們說了幾句話,就叫人準備開席。


    單人單席。


    上的就是燕翅席,用的是隨扈來的禦膳房的人做的席麵,用的也是龍盤,看著富麗堂皇。


    每人席麵上,都上了酒壺。


    九阿哥低頭看著,就沒有食欲。


    大熱天的,黃燜魚翅膩乎乎的,燕窩燉鴿子蛋,又是甜口的。


    他望向對麵的幾位額駙,除了補熙,其他三人都看著席麵。


    他又看了眼酒壺,身邊服侍席麵的小太監眼生,實在是跟太子這邊的人的不熟,如今席麵擺上也不好再吩咐什麽。


    因此,等到太子舉杯,九阿哥就跟著喝了一杯。


    等到大阿哥舉杯,他隻能跟著舉杯。


    倒是大阿哥,指著九阿哥身後的小太監道:“九貝勒腸胃不好,吃不得酒,換了茶上來……”


    那小太監聽著惶恐,沒有立時應聲,而是望向太子。


    太子看了九阿哥一眼,對那小太監點點頭道:“聽郡王吩咐。”


    那小太監應著,將九阿哥的酒壺換成了茶水。


    九阿哥如今也是場麵人,欠身道:“謝謝太子爺,謝謝大哥,弟弟出門之前,福晉還不放心呢,就怕不小心吃多了酒不舒坦,弟弟就不逞強了。”


    大阿哥白了他一眼,見不得他這種開口閉口將福晉掛在嘴上的做派。


    誰沒有福晉不成?


    太子則是有些納罕,這是照顧丈夫,還是照顧兒子?


    董鄂氏是不是太?嗦了?


    大額駙跟補熙還罷了,二額駙與三額駙看著九阿哥,不免打量起來。


    這桌子上的酒壺,就是半斤的量。


    九阿哥隻喝了一盅!


    就是尋常小孩子,也不會這麽差的酒量。


    幾位蒙古額駙想的少,隻曉得太子金貴,皇子也金貴。


    從大額駙開始,就給太子與皇子們敬酒,偏偏他們出身不同的部落,還有不同的規矩。


    科爾沁出身的大額駙還好,提了酒,從太子開始,依次敬了大家一盅。


    二額駙性子跟榮憲公主相類,比較穩重,也是敬了一盅。


    到了三額駙這裏,則是有了幾分醉意,提及了喀喇沁部的規矩,那就是頭一次喝酒,要敬三盅!


    在坐的幾位皇子中,大阿哥、九阿哥與十三阿哥與他喝過酒,太子跟四阿哥卻是第一次喝酒。


    他就紅著臉先敬太子,道:“太子爺是尊貴的儲君,未來的博格達汗,卻是能視我們為親人,臣感激不盡,這是要向您獻上臣的忠誠……”


    太子是有酒量的,三額駙說的又至誠。


    太子就舉起了酒杯,接受了三額駙的敬酒。


    等到太子喝了三盅,三額駙就略過了大阿哥,先敬頭一次喝酒的四阿哥。


    四阿哥繃著臉,跟著起身,並不覺得榮幸。


    當著太子的麵,他不好代大阿哥說什麽,否則像是站隊似的。


    倒是九阿哥,看出了四阿哥的別扭,也察覺到三額駙的無禮,上下打量他兩眼,道:“早聽說額駙規矩不足,郡王這兩年也狠教訓了兩回,怎麽還四六不通?這長幼有序的規矩,額駙不曉得?”


    三額駙被說的一愣,不明白九阿哥為何發難,神色有些茫然。


    九阿哥冷笑道:“敬完太子爺,當敬誰,你自己心裏沒數?”


    三額駙漲紅了臉,看了眼大阿哥,道:“我跟郡王喝過酒,跟四貝勒沒喝過,我們喀喇沁的規矩,這頭一次喝酒……”


    九阿哥道:“這不是喀喇沁,別扯你們喀喇沁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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