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阿哥與四阿哥站在前頭,沒有說話。


    不過幾個人都曉得不對頭。


    皇父禦下素來寬和的時候多,這次出行,前後卻動了兩回板子。


    一回是魏珠,一回是眼前這不知名小官。


    每次都是在禦帳之前,侍衛執行,連審都沒有審,直接發作。


    太子回頭看了眼大阿哥,一時猜不到緣故。


    大阿哥察覺到太子的視線,抬頭望天。


    他什麽也沒做,怎麽也扯不到他身上來!


    四阿哥眉頭微蹙,想著是不是京城又有什麽消息過來。


    隨即他又否了,那樣的話,也當是昨天發作,而不是這個時辰。


    二十板子說快也快,沒一會兒工夫,就行完了刑。


    那小官藍色的補服後頭都變成了深色,一瘸一拐地離了禦前。


    少一時,康熙帶了魏珠,出了禦帳。


    禦輅已經在帳子前等著。


    康熙看了眼候在帳子外的兒子們,還有隨扈的宗室大臣,登上了禦輅。


    眾人不敢耽擱,立時散去,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


    九阿哥閑著無聊,眼見著十五阿哥臉色駭白,就曉得是嚇到,就過去道:“爺這裏有好吃的,你們上爺這裏的馬車。”


    十五阿哥還在遲疑,十六阿哥已經拉了他一把,歡喜地跟九阿哥道:“九哥,是蜜餞,還是酥糖?”


    九阿哥看了他黑漆漆的門洞,道:“都是甜的,牙不要了?有奶幹,還有豬肉脯,都是好吃的……”


    十六阿哥拉著十五阿哥的手,上了九阿哥的馬車。


    十四阿哥在旁,看著直運氣。


    他也是要臉麵的,眼見著九阿哥沒有招呼自己,兩個小的也沒想起自己來,也沒有追上去,而是湊到十三阿哥跟前,笑嘻嘻道:“今兒我跟十三哥騎馬……”


    十三阿哥看了他一眼,勸道:“早上露水重,想要騎馬,下午再騎。”


    十四阿哥笑道:“沒事兒,等會兒太陽足了就好了。”


    十三阿哥見他興頭,就沒有再說什麽。


    眾人還沒有上馬車,那邊就見梁九功帶了侍衛們步履匆忙地走了過來。


    十四阿哥見了,好奇道:“他這是去哪兒了,還帶了侍衛?”


    十三阿哥看了一眼,也想不明白緣故。


    這會兒工夫,明升麵帶焦躁,到了太子跟前,低聲稟道:“主子,梁九功帶侍衛去行在膳房了,昨晚當值的人,從領班頂戴拜唐阿、庖長,到下頭的庫掌、催長,全都挨了板子!”


    太子的身子僵住,轉頭望向明升。


    昨晚,行在膳房?


    明升惶惶不安。


    太子的呼吸沉重起來,道:“去打聽打聽,昨晚行在膳房這些人犯了什麽過……”


    實在是這個時間,不得不讓太子多想。


    他將昨晚的事情回想了一遍,也想了一下席麵上的菜,實想不到哪裏有錯處。


    明升應著,道:“奴才這就去打聽。”


    太子的車駕跟大阿哥的挨著。


    這邊的動靜,大阿哥也瞧見了。


    大阿哥眼見著主仆兩人交頭接耳的樣子。


    對於皇父今早發作人,大阿哥也是兩眼一抹黑,卻沒有叫人去打聽。


    太子這行事,不經看。


    大阿哥覺得自己的境地很玄妙。


    似乎跳到局外,成了旁觀者。


    太子這裏處處都是漏洞。


    可惜的是,太子還渾然未覺。


    大阿哥沒有理會,翻身上馬。


    四阿哥這裏的車駕在大阿哥之後,卻沒有騎馬,而是上了馬車。


    昨晚吃酒見了風,就算後頭喝了醒酒湯,可也有些被風吹到,鼻子有些發堵。


    上了馬車,四阿哥就從荷包裏掏出鼻煙壺,重重地吸了一下,接連打了兩個噴嚏,這鼻子才通些。


    馬車緩緩啟動。


    四阿哥因著涼身上穿得多,有些憋悶,就挑開馬車簾透氣。


    剛好馬車路過行在膳房,看著地上殷紅的血跡,還有橫七豎八躺著幾個死活不知的人,四阿哥隻覺得心驚肉跳。


    雖說皇家人眼中,包衣下賤,可包衣也是旗人,沒有誰看不順眼,直接板子敲死的道理。


    王公貴胄,鬧出人命來,也要背幹係。


    就算是皇父,也惜人命,不是要做仁君,而是因為帝王起居注上都要記一筆。


    若是為小事,落個暴虐的名聲,得不償失。


    他喉嚨響幹,看著蘇培盛道:“早上提膳時,行在膳房可有什麽不對勁?”


    蘇培盛仔細想了想,道:“早上瞧著跟往常沒什麽不同,就是那個當班的拜唐阿提及了一句白嬤嬤……”


    四阿哥眯了眯眼,沒有再問。


    白嬤嬤是太後身邊老人,跟太後那邊相幹……


    九阿哥的馬車裏,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坐著,四下裏打量,帶了幾分新奇。


    十六阿哥摸了摸椅子背的靠枕,納罕道:“九哥,這墊了什麽,怎麽這麽暄?”


    十五阿哥看到了扶枕,道:“這個也軟。”


    九阿哥帶了得意,將扶枕反過來,露出後頭的扣帶,揭開來,給他們兩個看枕頭芯。


    是個白色的口袋,縫成了品字格。


    “這是鴨絨……”


    九阿哥帶了得意,道:“你們九嫂怕我坐車久了難受,叫人改的,除了椅子墊跟扶枕,還有馬甲跟鴨絨衣裳……”


    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滿臉的羨慕。


    十五阿哥讚道:“九嫂真厲害!”


    十六阿哥則拿著一個靠枕,道:“這麽輕,要是暖和的話,可比大毛衣裳好穿。”


    大毛衣裳暖和是暖和,沉也是真沉。


    就算是小孩子穿的,也有幾斤的份量。


    九阿哥得意道:“那當然了,回頭到了京城,讓你們九嫂給你們做個小馬甲,你們也見識見識……”


    十五阿哥低頭看著身上,道:“羊絨就很好了,鴨絨指定也不差。”


    他身上,穿的正是羊絨常服。


    十六阿哥隻是笑著道:“那我跟十五哥就等著了,九哥九嫂的東西,就沒有差的!”


    既是打著零嘴兒的名義叫兩個小弟弟過來的,九阿哥就拉開車廂右手的抽屜。


    裏麵是幾個竹匣跟陶罐,擺得整整齊齊。


    “吃什麽?鹹口的有肉脯、牛肉幹、雞蛋幹、風幹腸,甜口的有花生糖、芝麻糖、薄荷糖跟桔子糖,酸的有杏幹、奶幹、梅子跟霜糖山楂……”


    九阿哥打開來,給兩位小阿哥介紹著。


    十五阿哥再是懂事,也是孩子,就有些移不開眼,可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是小孩子,不當這樣貪嘴。


    十六阿哥則是不客氣,直接拉了九阿哥的胳膊,探身過來,道:“九哥,九哥,都嚐嚐……”


    九阿哥沒有說什麽,拉開了左手的抽屜。


    左手的抽屜裏,有水壺,還有一疊幹淨的毛巾。


    九阿哥就輕哼道:“行了,今兒爺侍候你們一回……”


    說著,他將清水倒到毛巾上,遞給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擦手。


    馬車的空間有限,九阿哥就打發何玉柱去外頭坐著了。


    等到兩人擦幹淨了手了,九阿哥才仔細叮囑道:“你們倆都換牙呢,甜的少吃,其他的撿自己個兒愛吃的吧!”


    “謝謝九哥……”


    “謝謝九哥……”


    兩個小阿哥乖巧應了,都移到右邊,守著一抽屜零嘴兒,挨個看著……


    九阿哥的馬車歲月靜好,太子跟四阿哥的馬車都悄然無聲。


    馬車外頭的人,就有些難熬了。


    大阿哥、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都是騎馬隨侍在禦輅旁邊,自然也瞧著見了行在膳房外的斑斑血跡,還有那些生死未卜的人。


    大阿哥的麵色嚴肅起來。


    之前在禦帳之前打那個小官隻有二十板子,看著屁股蛋子出血滲透了衣裳,可是人還能走,就沒有傷筋動骨。


    本以為皇父是小發作,哪裏想到禦帳前的隻是冰山一角。


    大阿哥想到了三十七年那次遇熊。


    當年三阿哥的舅舅在行在膳房管事,做了手腳,難道又有人在膳房作祟?


    真要那樣,打死也不冤枉。


    十四阿哥收起了嬉皮笑臉,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的腦子裏,正在飛速運轉。


    昨天還出了什麽事麽?


    太子爺請四哥吃酒?


    這他是曉得的。


    後頭他聽到動靜,還起身披著衣裳,過去四阿哥的帳子探望過。


    “十三哥,這……那……”


    在馬背上,不好小聲,不過十四阿哥也曉得不是能大聲討論之事,支支吾吾地問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搖頭。


    他是真的不知道。


    十四阿哥沒有再問,就是小臉耷拉著,眼角餘光望向十三阿哥,帶了質疑。


    他才不信十三阿哥什麽都不曉得……


    哼!


    這個時候倒是嘴嚴了……


    *


    一個半時辰後,中途休整。


    康熙吩咐馬武道:“打發人去瞧瞧,太子與幾個阿哥都在做什麽……”


    馬武應聲去安排。


    梁九功上了馬車,稟告了早晨的差事。


    昨晚當值的眾人,上下八人,都行了刑。


    “沒有叫人下死力氣,都留著一口氣兒……”


    梁九功道。


    那是因太後信佛,為了給太後積福,不能折損人命。


    不過也隻剩下一口氣罷了。


    康熙點頭,臉色依舊是難看。


    包衣膽大,前幾年九阿哥常念叨這個。


    九阿哥總管內務府那幾年,包衣也收拾了一茬又一茬,可還是不長記性。


    太子隻吩咐叫席,壓根就沒有點菜,結果下頭的奴才為了討好太子,就敢挪用太後的食材。


    還會看人下菜碟,沒有動禦前的,越是如此,才越是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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