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兩個用了飯。


    九阿哥又陪著喝了一杯菊花枸杞茶,眼見著要掌燈了,就告辭離開。


    因有人陪著,太後都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


    等九阿哥離開,太後就起來遛彎,笑著跟白嬤嬤道:“這是舒舒教出來了,小兩口多好,你惦記我,我惦記你。”


    白嬤嬤附和道:“是啊,九福晉有福氣。”


    太後道:“皇上的婚指的好,兩人正般配。”


    一個聰慧有耐心,一個心實聽勸不傲氣。


    換個虛頭巴腦的,舒舒也會是個合格的皇子福晉,卻不會這樣上心。


    白嬤嬤想到了五阿哥與五福晉,心裏歎了口氣。


    要說女子讀書讀多了心高,九福晉也是博覽群書的。


    幸好如今五福晉生了嫡子,劉格格又自己錯了一步,要不然的話,五貝勒府日後也難安生……


    *


    九阿哥回了帳子裏。


    何玉柱就將燈點了起來,又端了水盆過來,服侍九阿哥泡腳。


    九阿哥想著太後帳子裏的死氣沉沉,還有這次行在膳房的是是非非,不由重重地歎了口氣。


    “爺,您這是怎麽了?”


    何玉柱坐在小杌子上,給九阿哥脫靴子,聽到動靜,關切問道:“是晚膳吃著不順口?要不要再衝碗炒麵墊巴墊巴?”


    方才去太後的帳子,何玉柱在外頭候著,不知道裏頭情形。


    不過他尋思著太後年歲大,飲食喜好跟自己的主子應該不一樣,很是擔心他沒有吃飽。


    九阿哥搖頭道:“吃了半盤子攤黃菜,飽著呢……”


    何玉柱見他臉色依舊是鬱色,道:“那爺怎麽不痛快了?”


    九阿哥吐了口氣,道:“就是有些後怕,幸好福晉生了豐生他們三個,要不然真不知以後如何……”


    看太後,再是榮華富貴,這日子也過得有幾分不實。


    這是因為是母後皇太後的緣故。


    若是聖母皇太後,下頭的人就算是巴結太子,也不敢這樣糊弄老太太。


    偏偏太後的身份,也不好因此事發作,隻能當不知道。


    想想就叫人憋氣。


    再想想純親王福晉,親王福晉、公主之女,如今還記得她的有幾個?


    何玉柱道:“爺有福氣,娶了福晉,福晉也有福氣,直接生了三個小主子,如今小阿哥也要來了,三個嫡子,在皇家也是獨一份……”


    九阿哥聽了,看著何玉柱笑道:“你倒是火眼金睛?這福晉還沒生呢,你怎麽就曉得是小阿哥,不是小格格?”


    “福晉是在熱河診出喜的,奴才私心裏揣測,主子跟福晉還是盼著小阿哥……”


    何玉柱道。


    隻看幾位朝見的公主,各有各的不容易。


    主子跟福晉作為弟弟跟弟弟媳婦都不忍心,更別說做阿瑪跟額涅了。


    九阿哥點點頭道:“是啊,生下小阿哥皆大歡喜,生下小格格,就算是指到喀喇沁,也距離京城也大幾百裏,摘人心肝兒……”


    到了次日,康熙用早膳時,就曉得九阿哥昨兒去陪太後用了晚膳。


    他一思量,就曉得了緣故,對梁九功道:“九阿哥脾氣臭是臭,卻孝順,也就這一點子長處了!”


    梁九功道:“都是皇上跟娘娘教的好,不單九爺孝順,五爺也是出了名的孝順。”


    康熙想到宜妃,麵上也帶了笑。


    宜妃雖有些爭強好勝,可是心正,對養女養子好,對後宮庶妃也寬和。


    五阿哥與九阿哥各有不足,可為人赤誠。


    惠妃從容大氣,大阿哥也有長兄之風。


    德妃……


    康熙收了笑。


    連九阿哥當孫子的都能想著找由子過去陪著太後,德妃全無動靜。


    換做惠妃跟宜妃隨扈,絕不會如此。


    聖駕出巡,帶了宮妃,除了讓她管著小嬪妃,主要還是為了侍奉太後。


    結果,德妃做什麽了?


    她什麽也沒有做。


    和嬪跟敏嬪也是主位,可是因有德妃在前頭,也輪不到兩人往太後身邊湊。


    年輕時還罷了,即便倔強也不顯,多是服順的時候多,上了年歲,行事越來越偏執。


    康熙想到了這次沒有隨扈的四福晉,也想到了這些日子在皇子之間亂竄、別有用心的十四阿哥,忍不住搖頭,道:“再好的孩子,不會教隻一味嬌慣,也養歪了。”


    梁九功聽著話音不對,沒敢接茬。


    康熙卻不容他裝傻充愣,看著他道:“昨兒十四阿哥說話,你都聽著的,你說……他是不是衝著太子去的?”


    九阿哥將話說在前頭,就是擔心有人故意構陷太子,挑撥太子跟大阿哥的關係。


    到了十四阿哥這裏,卻否了九阿哥的話,將嫌疑又拉回到太子處。


    梁九功覺得頭皮發麻。


    十四阿哥,小心眼。


    就算禦前的話輕易不會漏出去,可十四阿哥與太子之間有仇,自己說深說淺都不好。


    眼見著康熙看著自己,他隻能含糊道:“奴才瞧不出十四爺對太子爺如何,倒是瞧著……十四爺對九爺似乎少幾分尊重……”


    當堂否了九阿哥的猜測不說,話裏話外還有說九阿哥不聰明的意思。


    當弟弟的,不應該這樣對哥哥。


    五阿哥也不聰明,可下頭的阿哥在人前人後對他隻有敬著的。


    康熙沉思。


    十四阿哥不但是對九阿哥少了尊重,對太子也帶了不善。


    明明應該十四阿哥對太子有愧疚之心,可是瞧著十四阿哥的樣子,卻恨不得倒打一耙。


    十四阿哥親近大阿哥,用意也不簡單,未嚐沒有存著其他心思。


    歲數不大,倒是渾身心眼子。


    這是對兄弟麽?


    康熙冷了臉。


    又是個心高的……


    *


    聖駕拔營,繼續往京城方向行進。


    九阿哥打著哈欠,坐在馬車裏,百無聊賴。


    他就挑開馬車簾,正看到騎馬的額爾赫。


    額爾赫也看到九阿哥的動作,勒馬湊近馬車,道:“爺……”


    九阿哥本想要叫他休整的時候去找福善問問那兩個侍衛的口供,遲疑了一下又閉嘴。


    還是等著消息,主動打聽也犯忌諱。


    這次隨扈出來,被四阿哥耳提麵命的,九阿哥覺得自己長進了。


    外加上曉得皇父憋著邪火,也不想撞上去。


    他就改了口,道:“你們大格格也過了周歲,這次回京要抓緊,回頭添個小小子跟三阿哥一起長大。”


    額爾赫跟桂珍格格去年七月生一女,如今也兩歲了。


    原本主仆兩個說好的,要是生下長子,以後就跟豐生兄弟做伴當,結果生的是格格,隻能盼著這一回。


    額爾赫提及妻女,麵上也帶了笑,點頭道:“奴才一定努力,都是托爺跟福晉的福,奴才家竹子都分盆了……”


    當年額爾赫分家出來,搬到皇子府後街配院,舒舒跟九阿哥送了他們夫妻一盆觀音竹做喬遷賀禮。


    九阿哥想到那些竹子,不由呲牙道:“紅螺寺攏共才多少竹子?結果京城那些人,打著觀音竹名義賣出去的竹子,得有上千盆了!”


    也就是他愛惜臉麵,不好意思賺這份銀子。


    否則他昌平暖房裏分出來的竹子,也有百八十盆,那才是正宗紅螺寺出來的觀音竹。


    額爾赫道:“明白人都曉得那些是‘李鬼’,紅螺寺是皇家寺廟,除了爺跟五爺,旁人也不敢大喇喇地挖竹子。”


    等到五阿哥挖完,都驚動了禦前。


    紅螺寺的住持和尚,不得不上了折子,跟禦前提及紅螺寺竹子之事。


    養了百年的竹林,再不管管,就要禿了。


    康熙寫了手諭,禁止挖竹,才算是救了竹林。


    “哈哈哈哈……”


    九阿哥想起五阿哥那年四處派竹子之事,不由笑出聲來。


    可見有時候不能太端著,該舍得臉麵,還是要舍得臉麵,就有實惠。


    那次大派送,過後各皇子府多有好消息。


    就連往禦前孝敬的那一份,也顯得很靈驗的樣子。


    五哥倒像是大智若愚。


    曉得那邊的竹子要搶手了,將大家的份例都挖了出來。


    大阿哥這回不在禦輅旁,跟著四阿哥在後頭策應,就在九阿哥的馬車前頭。


    聽到九阿哥的笑聲,大阿哥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九阿哥伸出半拉腦袋,跟一個侍衛說說笑笑。


    四阿哥也回頭看了一眼。


    整個隊伍都肅靜的很,九阿哥的笑聲就顯得有些突兀。


    前頭太子的馬車旁,有侍衛也在回頭眺望了。


    四阿哥還在猶豫,要不要過去提醒一二。


    大阿哥已經轉過頭,臉上也帶了笑,道:“真是羨慕老九,整日裏樂樂嗬嗬……”


    他們眼下的身份,隻要自己想得開,日子就錯不了。


    覺得日子難熬的,主要還是自己想不開。


    四阿哥頓了頓,道:“太鬧騰了,幸好離禦輅遠,要不然汗阿瑪又要訓斥。”


    大阿哥道:“就是說笑,不算什麽。”


    大阿哥沒有留心那侍衛身份,四阿哥卻是曉得跟九阿哥說話的是額爾赫,領侍衛內大臣福善的兒子,就擔心九阿哥瞎打聽消息。


    等到了中途休整的時候,四阿哥就留心九阿哥這邊的動靜。


    若是九阿哥打發額爾赫去探聽消息,那他就要攔著。


    眼見著額爾赫好好地在馬車旁邊待著,沒有往禦前侍衛那邊湊,四阿哥才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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