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配院,跟貝勒府的後角門斜對著。


    等到迎親的花轎過來,貝勒府這裏也有不少人在角門看熱鬧。


    後角門就在寧安堂後。


    舒舒聽到後頭的動靜,也打發白果過去。


    等到白果回來,就跟舒舒與伯夫人說了迎親的熱鬧。


    “堵門的是張家二爺跟六爺,帶著幾個庶吉士,還有幾個國子監生,都是出口成詩,不過也沒難住福爺,三舅爺跟四舅爺也幫忙來著,後頭張六爺連打油詩都出來了,四舅爺也對得打油詩,引得大家笑得不行……”


    舒舒跟伯夫人聽得津津有味兒。


    伯夫人跟舒舒道:“還真是滿門清貴,這張二爺既是奉命學習國語,散館後應該會在禦前行走,前程錯不了。”


    這滿官修習漢語漢文的,不乏其人;漢官精通國語跟國文的,卻是有數的。


    這雙語精通,不管是禦前,還是在部院,都比其他人仕途更可期。


    舒舒曉得這位對福鬆不大親近的,連帶著名臣的濾鏡也去了大半,道:“他跟張大爺差著年歲跟資曆,且有的熬,張大爺都已經三品,再升就是京堂。”


    伯夫人想想也是,道:“也幸好兄弟差著歲數,這邊資曆夠了,前頭的也要退了,要不然的話,也有的磨。”


    舒舒聽著,生出私心來。


    曆史上,張廷瓚死在張英前頭。


    雖說張廷玉的破格提拔不全是這個原因,可還是有些牽扯。


    張英雖致仕,可是康熙過後懷念老臣,對張家子弟就多優容。


    若是張廷瓚還在朝,那這份體麵,就未必落到張廷玉頭上。


    回頭要跟九阿哥說一聲,讓他安排府醫,定期給僚屬官員看診,有病治病,沒病養生。


    等到次日,早膳過後,桂珍格格就過來找舒舒。


    “知曉你肯定惦記著昨日情形,就來給你講講……”


    舒舒道:“昨兒聽了迎親的熱鬧,新房那邊的熱鬧還沒聽呢。”


    實際上,舒舒還有些擔心,擔心福鬆繼母那邊不老實。


    雖說都統府這邊,正式認了福鬆為養子,可是那邊是生父繼母,按照人倫,也要孝敬。


    瞧著桂珍格格的樣子,應該沒有什麽糟心事兒。


    桂珍格格笑道:“新娘子的嫁妝,驚了不少人,原本還有人勢利眼,以為新娘子嫁妝簡薄呢!”


    舒舒聽了,也歡喜。


    倒不是惦記著弟妹嫁妝,而是這份私產都歸屬於小家庭,對福鬆來說,麵子也全了,裏子也實惠,再好不過。


    桂珍格格接著說道:“就是貝子夫人跟將軍夫人兩個笑得勉強,她們兩家的嫁妝,一樣的妯娌,又是挨著要進門的,要是嫁妝差得太遠,到時候就要被人笑話了。”


    舒舒想到了清如,道:“貝子府那邊不知如何,將軍府這裏,本就是中等人家。”


    桂珍格格道:“前頭清如阿瑪不多事,就算是嫁妝比不上張家跟貝子府,旁人也不會說什麽,有了前頭的事端,大家都瞅著,不笑話一番才怪,隻是可惜了清如妹妹,好好的人,倒是要被人說嘴。”


    舒舒也不喜將軍府那邊的做派。


    隻能說,幸好清如跟珠亮議婚早,小兩口這些年也常打照麵,否則中間隔著這嫁妝事兒,夫妻兩個不生嫌隙才怪。


    福鬆婚禮完畢,沒幾日就進了十月。


    這一日,就是十月初一。


    貝勒府各種的地龍都燒起來,府中的主子換了直毛衣裳,下人也都換了厚棉衣。


    小椿拿著賬冊,跟舒舒提及今年冬衣裁製情況。


    因府中添了人手,多用了十匹毛青布與五匹深藍布,比去年多支出十四兩三錢五分銀子。


    舒舒道:“嬤嬤那邊的小毛衣裳加了沒有?棉衣也要多一套……”


    這說的是齊嬤嬤。


    如今豐生跟阿克丹大了,也愛往外跑,齊嬤嬤不放心旁人盯著,都要親自跟出來。


    她也是五十來歲的人,舒舒有些不放心。


    除了齊嬤嬤自己的例,舒舒還從自己這裏挪了料子過去。


    小椿道:“福晉中秋節前就吩咐了,已經加了。”


    至於伯夫人那邊,跟舒舒一樣,都是每季添置新衣裳。


    第一年的時候,舒舒叫針線房每季增加八身,後頭被伯夫人攔住,才改成了每季四身。


    雖說比舒舒的衣裳少了一半,不過伯夫人不出門,也盡夠了。


    *


    戶部值房,地龍雖燒起來,可是這才是第一天,屋子裏還沒有透熱。


    熏籠也用上了。


    門口也換上了更擋風的厚棉布簾子。


    九阿哥的幾案上,多了兩個果盤,一盤蘋果,一盤秋梨。


    這個是舒舒叫他帶的,留著熏屋子,省得屋子裏有煙氣。


    九阿哥對親近的人素來大方,今天也多預備了一份,卻不是給四阿哥,而是給十阿哥。


    至於四阿哥,不是九阿哥小氣,而是人不在,隨著聖駕巡黃河河工去了。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九阿哥覺得,這呼吸都爽快了。


    聖駕出巡之前,九阿哥已經將官賣競價條陳遞上去,得了批複。


    今天戶部就張貼了公告,想要參加戶部競買的人可以報名交押金排號。


    不是什麽人都能競買的。


    限於職官人家,要交五百兩的押金才能排號。


    到時候暗標競價,要是競買成功,不付尾款的話,押金罰沒,列入戶部禁買名單,不允許再參加戶部官賣之事。


    今日開始牌號,十日為期,等到十月十一,就在戶部排房正式競賣。


    九阿哥又閑了,百無聊賴,被這熏籠的熱氣帶的,就有些犯困。


    他就拿了一本《大清疏例》在臉上蓋了,開始補覺。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等到九阿哥再睜開眼時,已經是晌午。


    十阿哥來了,正坐在炕邊,不知在想什麽。


    九阿哥坐起來,道:“怎麽不叫爺一聲……”


    十阿哥道:“也沒什麽事兒,就是過來跟九哥說一聲,京城出痘疫了,明兒開始您告假吧,我也不去宗人府了!”


    九阿哥嚇了一跳,忙道:“這……什麽時候的事兒?”


    他們家的三個小祖宗可還沒有種痘。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十阿哥道:“順天府尹今兒報上來的,南城已經發現二十八例,八旗這裏也有了三例……”


    九阿哥後悔不迭,道:“今年春天該給豐生他們種痘的!”


    十阿哥道:“九哥別擔心,緊閉門戶,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九阿哥卻是難安,道:“不行,我打算給豐生他們種痘,再給四哥去信,告訴他一聲,問問他們家的二阿哥與三阿哥要不要種!”


    這趕上痘年,死孩子都是尋常事兒。


    九阿哥覺得,自己受不了失子之痛,還是提前種痘的好。


    這痘疫一出,可不是一兩個月能好的,總要三五個月的功夫。


    貝勒府上上下下那麽多人出入的,防不勝防。


    十阿哥聽了,也想到了自家的大阿哥。


    他的長子快要兩生日,話說的不利索,可也能明白好賴。


    原本計劃明年冬天種痘的,這提前一年也不是不可以。


    九阿哥本還想要問問競買之事,眼下也撇到腦後,跟十阿哥道:“家裏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咱們趕緊回吧!”


    十阿哥點頭,兄弟兩個就出來。


    等到上了馬車,九阿哥想起了聖駕出京,小聲道:“汗阿瑪不會是得了消息,出京避痘去了吧?”


    十阿哥搖頭道:“不會,汗阿瑪跟太子都出過痘,四哥跟十三阿哥也種痘了。”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那應該就是尋常的巡河,就跟前幾年老去永定河似的。”


    十阿哥:“……”


    好一會兒,十阿哥才道:“九哥您想想,汗阿瑪去哪裏巡河?”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南邊啊,山東……”


    這還用問麽?


    北邊不是山脈,就是草原,也沒有河要治。


    這爛泥灘似的黃河下遊,正在山東境內。


    十阿哥道:“山東除了有黃河,還有泰山。”


    九阿哥反應過來,道:“是祭泰山去了啊,明白了,汗阿瑪這是安撫太子爺,親舅舅又流了一個,半點皇親國戚的體麵都沒給,安排太子祭泰山,也省的外頭人嘰嘰歪歪。”


    十阿哥覺得也是這個原因。


    他看著九阿哥道:“汗阿瑪對太子到底不一樣,換了其他兒子,才不會這樣體恤。”


    九阿哥撇撇嘴。


    誰說不是呢……


    隻聽說有兒子討好老子的,沒聽說老子討好兒子的。


    皇家這也是獨一份。


    不是他們兄弟愛眼氣、愛不平,實在是跟太子這個兒子比起來,其他兒子都成了湊數的。


    等到了北官房,九阿哥沒有立時回府,而是叫馬車在四貝勒府跟前停了。


    四阿哥不在京,四貝勒府也有兩個沒有種痘的幼兒。


    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道:“進去跟四嫂說一聲,京城出現痘疫了,我要給四哥寫信,問她有沒有信捎給四哥。”


    何玉柱應聲,下去傳話去了。


    十阿哥思量過後,也決定給長子種痘。


    “九哥,要將孩子們送到城外麽?還是在貝勒府?”


    十阿哥問道。


    九阿哥道:“你九嫂的狀況,不宜奔波,這孩子們遠了,她也不安心,我回去問問你九嫂,看封哪個院子做種痘之所。”


    種痘不是說種就種的,還要從欽天監擇日子。


    然後在太醫院那邊報備,由專門的痘醫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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