痘疫一起,整個京城都跟著動了。不單有幼兒的人家要出城避痘,家中有老人的也要出城避痘。


    種痘推行的時間,不過十餘年。這期間八旗幼兒跟青壯年不少人種痘,可是上了歲數的人卻也有怕死堅決不肯種痘的。


    南書房中,五阿哥回來時,三阿哥與七阿哥正在說話。他們要聯名上折子,詢問宮裏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避痘事宜,如今正等著五阿哥回來簽名。


    十七格格比十八阿哥還大,本該早種痘的,但是因早產的緣故體弱,遲遲都沒有種痘。


    十九阿哥這裏,八月才抓周,還沒有到種痘的時候。五阿哥拍了拍腦門道:“忘了宮裏還有兩個小的。”三阿哥道:“幸好皇祖母跟兩位太妃也不是生身,要不然的話,也要出宮,動靜就大了。”七阿哥曉得五阿哥是去找九阿哥了,道:“九阿哥那邊去海澱,還是怎麽著?”五阿哥搖頭道:“他們兩口子留京,準備給豐生他們種痘了。”七阿哥聽了,有些躊躇。


    牛痘溫和,以痘防痘確實是個好法子,隻是他府裏沒有種痘的幾個孩子,要麽身子弱,要麽還在繈褓中,都不合適。


    倒是三阿哥家的幾個,可以種痘了。七阿哥望向三阿哥。三阿哥苦著臉,道:“這幾日換季,我們大格格跟二格格傷風了,正淨腸胃呢!”生病身體弱,也不適合種痘。


    所以誠郡王府這裏,也是要出城避痘的。幸好海澱的阿哥所院子多,過去幾家,也能住得下。


    三家的孩子都要去海澱,三人也沒有心情閑話了,將今日差事了了,就也各自回家安排……*九貝勒府後罩房。


    尼固珠牽著伯夫人的手,抬起小胖腿,邁進了門檻。


    “大哥、二哥……”小嗓子透亮,帶了幾分興奮。平日裏,兄妹湊到一起的時候,要麽在寧安堂,要麽在正房,鮮少在這後罩房。


    豐生跟阿克丹正午睡起來,睡眼迷蒙。


    “妹妹……”豐生臉上還迷糊,嘴裏已經回應著。阿克丹則是指了旁邊的金魚缸,跟嬤嬤道:“蓋上蓋上……”那嬤嬤每日抱著阿克丹去寧安堂,也曉得大格格所到之處,萬物凋零,生靈塗炭,立時拿了竹簾,將金魚缸給擋得嚴嚴實實。


    “嘻嘻,我跟瑪嬤來找大哥、二哥了……”說話的工夫,尼固珠已經拉著伯夫人進了東次間。


    兄弟兩個,都在這裏午睡。


    “瑪嬤……”


    “瑪嬤……”小兄弟兩個都開始學規矩了,見了伯夫人,都從炕上翻身起來。


    伯夫人點點頭,道:“我帶著你們妹妹住過來了,今兒開始你們在正院裏玩。”豐生眨眨眼,道:“那花生苗呢?”他們這麽大年歲,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為了消磨他們的精力,舒舒就給安排了各種小活動。


    其中有兩項是在暖房裏的,一個是培育花生苗,一個是翻土。一是增加孩子們的運動量,二就是治他們挑食的毛病。


    阿克丹也道:“還有翻地……”伯夫人想了想,道:“到時候讓人將花生苗送過來,你們記得澆水,翻地要等到以後了。”尼固珠在旁道:“蟲蟲翻地……”這是蚯蚓事件過後,為了避免尼固珠再抓蚯蚓,舒舒給她普及了一遍蚯蚓的


    “差事”,讓她不要再


    “打攪”對方。尼固珠是記下了。這會兒工夫,尼固珠看到了炕幾上的攢盒。


    裏麵有霜糖山楂跟魚皮花生豆,是給孩子們的零嘴兒。尼固珠也有,隻是她那一份已經吃光了。


    眼見著這裏還有,她就移不開眼。伯夫人見狀,摸了摸她的小肚子,道:“忘了早上脹氣了,今兒可不能再吃零嘴兒。”尼固珠倒是聽話,揚著小腦袋,道:“那什麽時候能吃?”伯夫人道:“等明天,你額涅要給你們預備好吃的。”後天就要種痘,要清淡飲食一段時間,明天可不是要給幾個小家夥兒解解饞麽?


    尼固珠立時笑了,道:“好好,那等好吃的……”*後配院,額爾赫家。


    桂珍格格跟額爾赫夫妻兩個對坐,臉上都帶了糾結。他們的長女才一生日多,剛剛會叫阿瑪跟額涅。


    桂珍格格捏著帕子,眼圈都紅了。還是額爾赫幹脆,吐了一口氣,道:“咱們大格格再金貴,能金貴過幾個小主子去?九爺跟九福晉這樣選了,咱們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桂珍格格的眼淚都出來,道:“好些年京城沒有痘疫了,怎麽又起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就算曉得種痘隻有極低的凶險,可是也叫人揪心。


    她的異母弟弟跟妹妹中,就有早年亡於痘疫的。額爾赫道:“往好了想,幸好是這個時候,痘疫散開的慢,大家還有個應對的餘地。”這個時候本不是痘疫容易流行的季節。


    夏天的時候,痘疫才傳染的更厲害。明日開始,各旗的查痘章京,就要按照佐領挨家排查生身。


    查出生身,即便不強製送出京城,也會在門口做記號,旗裏也會做報備。


    桂珍格格吐了口氣,道:“種吧!”*隔著一個院子,就是張廷瓚住處。


    張廷瓚沒有讓顧氏選擇,直接拍板,道:“這疫情一起,快的話兩三個月,慢的話拖到明年四月,就又一年了,反正本也打算明年種痘的,就是提前一年罷了。”他的幼子出生月份跟額爾赫的長女同月份,眼下也是十三個月。


    隻是學話晚,還沒有開口叫人。顧氏看著丈夫,眼淚簌簌而下。張廷瓚扶著她的肩膀道:“忘了太醫的話了,你現下可耗不得精神,放心,有我在……”說來也巧,前幾日舒舒心血來潮,跟九阿哥說了,安排府醫給僚屬診看。


    正好顧氏有些不舒坦,張廷瓚就請人走了一趟,查出來顧氏有喜。不過因前陣子操持小姑子婚禮有些勞累,她懷相就有些不好,府醫讓臥床調理。


    這事情都趕上了。顧氏猶豫了一下,道:“老爺是主官,衙門裏也離不開,要不……請六叔回來住陣子?”張家兄弟中,除了張廷瓚是生在老家,其他人都是生在京城,十來歲教好規矩,才送回桐城讀書,所以都是種過痘的。


    張廷瓚點頭道:“好,一會兒就叫人去國子監接六弟過來。”顧氏聽了,心中鬆了一口氣。


    同樣是小叔子,她跟張六年歲差得多,說話更方便些,也是看著張六長大的長嫂;跟張廷玉年歲相仿,有諸多不方便之處。


    想到張廷玉,顧氏想起一件事,道:“老爺,前幾日來吃酒的人家,不少打聽二叔的親事,弟妹走了四年了。”張廷玉的發妻姚氏三十八年病故,張廷玉已經做了四年鰥夫。


    早在三十九年,張廷玉春闈上榜後,就有一撥說親的,都被張廷玉婉拒。


    張廷瓚想到弟弟的固執,也皺眉,道:“他拿定主意不續娶,父親、母親都說過他,回頭我再問問吧,不管是娶,還是不娶,讓他自己拿主意就是。”旁人五六十歲喪妻也不耽誤續娶,自家這個二弟二十七喪妻就要守著。


    張廷瓚雖曉得弟弟跟弟妹夫妻感情好,可是也不大讚成此舉。雖說張廷玉為了子嗣,已經納妾,可到底不一樣。


    嫡庶有別。尤其是江南禮教森嚴,更是嫡庶分明。弟弟此舉,對以後的孩子們來說,並不是好事……*四貝勒府。


    眼見著四福晉不動如山,李格格待不住了。自從北巡回來,她在四阿哥跟前的體麵就不如以往。


    隻是四阿哥念舊情,也給兒女體麵,相應供給還都是上等。李格格曉得,自己之前犯了忌諱,在四阿哥跟前再三賠情,也沒有將人哄回來。


    她沒有法子,隻能等著時過境遷。因為她還有二格格跟二阿哥這一雙兒女,也底氣十足。


    今日曉得外頭有痘疫,四福晉就打發人傳話,讓李格格收拾行李。除了李格格自己的,還有兩個孩子的。


    結果她這裏收拾完了,等著正院傳話,就沒有了後續。李格格就跑到正院來求見。


    “福晉,這都下晌了,眼見著就要天黑了……”李格格帶了擔憂道:“這晚上走夜路,是不是不安生?”四福晉道:“不著急,我給爺遞信了,等爺回信再看。”中午的時候,四福晉也打發人先一步去阿哥所收拾院子了。


    不過下午曉得九貝勒府跟敦郡王府的主子都沒有動,她就遲疑了。這一窩蜂的出去,大冬天的,大人都要折騰,更別說孩子。


    跟出城避痘相比,封府避痘,也是個法子。李格格聽了,不由焦躁,道:“那……不能出城等麽?”四福晉定定地看著李格格。


    李格格訕訕地閉上嘴。四福晉道:“你若著急,我叫人給你預備馬車……”李格格聽了心動,道:“那您跟三阿哥什麽時候過去?”四福晉道:“等爺回信。”李格格麵上掙紮,好一會兒,道:“那奴才帶二阿哥去海澱……”四福晉的臉撂下來,嗬斥道:“放肆!”李格格


    “噗通”一聲跪了,抹著眼淚,道:“福晉有兩個阿哥,自然是不怕的,奴才折了弘昐,隻有二阿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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