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後偏殿。


    王貴人也是默默流淚,卻是什麽也沒有說,隻叫人將十九阿哥的行李跟衣服又檢查了一遍。


    前天聽到痘疫的消息,她就曉得十九阿哥多半會出宮避痘,本以為是送到暢春園或是南苑行宮,沒想到是九貝勒府。


    同暢春園跟南苑行宮相比,自然九貝勒府更讓人放心。


    隻是沒想到,不單單是避痘,還要提前種痘。


    身上掉下的骨肉,隻要想到萬一……


    這當娘的都受不了……


    身邊宮人小聲道:“小主,越是這個時候,阿哥身邊的人手不是越該齊備麽?五爺怎麽還傳話讓精簡……”


    王貴人以漢女身份入宮,盛寵十多年不衰,也是玲瓏心肝。


    聽到五阿哥的傳音,就明白了用意。


    九阿哥不放心宮裏的人。


    王貴人也不放心。


    宮妃之中,不乏有生育數位皇子的。


    比如榮嬪,生育五位皇子,四位都夭折了。


    宜妃生育四子,夭了一子。


    德妃生育三子,夭了一子。


    惠妃生育兩子,夭了一子。


    就連已故的幾位後妃,除了孝昭皇後沒有生育之外,其他人,元後夭一子、孝懿皇後跟溫僖貴妃各夭一女。


    自懷上十九阿哥,王貴人心中就不安。


    她怕保不住三個孩子。


    五爺的傳話,她並不覺得冒犯,反而覺得正好。


    九阿哥跟九福晉是親哥哥、親嫂子,跟這麽小的幼弟也沒有什麽利益衝突。


    如今他們的目標一致,防範的是宮裏的冷箭,還有內務府的人借著十九阿哥算計九阿哥夫婦。


    等到正殿德妃傳召,王貴人低下頭想了想,沒有掩飾住擔憂神色,去了正殿。


    “九阿哥也太托大了……”德妃看見王貴人,忍不住抱怨著。


    王貴人並不接話,隻拿帕子擦淚。


    她可不想得了便宜還賣乖。


    九阿哥吃飽了撐的,會主動請纓?


    這一看就是皇上的隨手安排。


    親阿瑪叫親哥哥嫂子照看,有什麽好挑理的地方?


    德妃麵上不好看,道:“九福晉還小,性子也不柔順,哪裏是能照顧人的?真要在外頭避痘,也該是四貝勒府才是。”


    王貴人的眼淚流得更厲害。


    德妃的視線落到王貴人臉上,壓著心中的嫉妒。


    入宮十幾年,已經是三旬的人,可是王貴人身量小、皮膚白,看著還跟二十來許人似的。


    這樣立不起來的模樣,才是皇上稀罕的?


    眼見著幼子要被送出宮,王貴人卻一句話也不敢說,德妃也覺得沒意思起來,擺手道:“下去吧,好好陪陪十九阿哥……”


    王貴人失魂落魄的離開。


    德妃的臉色越發難看。


    皇上這樣安排,信重的是九阿哥,還是宜妃?


    想著惠妃管了二十來年的兆祥所,想著僖嬪病重,皇上領了惠妃跟宜妃探看,想著修繕中的啟祥宮,德妃覺得憋悶得很,忍不住將炕幾的茶盞一揮。


    “哐當”一聲,一套蓋碗就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


    四貝勒府,正院。


    四福晉重重地打了兩個噴嚏。


    不單她收到四阿哥的信,司儀長也收到四阿哥的信。


    前頭跨院也收拾出來,等著兩位小阿哥過去。


    四福晉望了眼偏院的方向,這是李氏在罵自己?


    還真備不住。


    可是命令是四阿哥下的,李氏一個格格,也沒有反對的餘地。


    這幾日要給孩子們好好調理身體,為種痘做準備……


    *


    九貝勒府這裏,既是要接人過來,舒舒覺得趕早不趕晚。


    就沒有拖太久,收拾了半天院子,次日一早,就由福鬆入宮,接了十七格格與十九阿哥過來。


    至於九阿哥與舒舒,則是沐浴更衣後,在貝勒府相迎。


    因有五阿哥的話在前頭,十七格格這裏跟著兩個乳母、兩位保母跟敏嬪身邊的一個管事嬤嬤;十九阿哥那邊,則是兩位乳母、兩位保母跟王貴人身邊的管事太監一位。


    十七格格今年五歲,見過舒舒,不過是在過年的時候,約莫有些印象。


    至於十九阿哥,才十三個月,前陣子才出兆祥所,舒舒跟九阿哥還是頭一回見。


    眼見著十七格格看著都沒有尼固珠高,看著細弱,舒舒問那管事嬤嬤道:“格格看著瘦,是不是胃口不好?”


    管事嬤嬤道:“前兩年的時候,換季就要鬧病,吃藥比吃飯都多,敗了胃口,一直沒有斷奶,今年開始才摻和著來。”


    舒舒看了兩個奶嬤嬤一眼,都是二十出頭的少婦,看著體態也豐盈。


    可是再是健康,這奶水喂了幾年,營養也有限。


    九阿哥則是抱著十九阿哥,看著他不認生也帶了幾分喜歡,跟舒舒道:“瞧瞧,跟十六阿哥一個模子出來的……”


    舒舒望過去。


    果不其然,就是小號的十六阿哥。


    同父同母的兄弟,如此肖似也尋常。


    這可是唯一一位葬入皇陵的皇子。


    隨著他的夭折,也拉開了“一廢太子”的大幕。


    如今因宜妃生育幼子的緣故,十九阿哥的排行也往後延了一位,不知道能不能改變早夭的曆史。


    十九阿哥正是渾身小奶膘的時候,小臉圓乎乎的,眼睛也烏黑明亮,五官精致。


    舒舒忍不住摸摸十九阿哥的小肉手,看著他身後的奶嬤嬤跟保母,都覺得順眼幾分。


    不管先天如何,後天將孩子養的這樣好,奶嬤嬤跟保母都用心了。


    一行人直接到了寧安堂安置。


    十七格格就安置在前院,十九阿哥安置在後院。


    同樣的屋子,前院算正房。


    十七格格是姐姐,為尊,安置在前頭也算合適。


    舒舒留意十九阿哥身邊的人,見麵上老老實實,並無不忿之色。


    還好,沒有仗著是皇子身邊人就托大的,否則她跟九阿哥還要清理一遍。


    寧安堂前院正房,陳設都換了一遍。


    伯夫人跟尼固珠用慣的器物都封存了,從庫房拿了新家具出來布置。


    不僅家具擺設是新的,所有的幔帳都是新的。


    因入住了皇子與皇女,寧安堂前也安排了護軍輪班。


    跟著過來的十位,自是不好隨意出入,貝勒府的人,也不好隨意進入。


    舒舒這裏,就安排小棠跟白果住進了寧安堂。


    白果是帶了四個丫頭、四個婦差打下手,小棠則是帶了兩個灶上人,在寧安堂夥房裏開灶。


    皇子皇女出來種痘,太醫院那邊也安排了一個太醫、兩個痘醫隨行,這幾人也安置在貝勒府客院。


    將人安置得差不多了,九阿哥將宮裏出來的一行十人都叫到一起,手中拿了一個單子,道:“汗阿瑪看重爺,將給皇子皇女種痘事宜交到爺手中監看,術業有專攻,這種痘要看痘醫,照看皇子皇女要看諸位……”


    說到這裏,他彈了彈那頁紙道:“這上麵是你們各家人口,這照看的好,家門榮光也不是難事;照看的不經心,那到時候連累家人兒女,也別道委屈……”


    除了安置在客院的太醫跟痘醫是五阿哥擇選的,剩下住進寧安堂這十人是敏嬪跟王貴人選的,都是有牽扯的人。


    像那種六親斷絕的人,一個都沒有。


    早先覺得六親斷絕容易出忠仆,可是有了十三阿哥奶嬤嬤的前車之鑒,敏嬪跟王貴人自然不會再這樣挑人。


    有父母兒女牽扯,行事也謹慎。


    這回精簡人手,挑的多是齊全人。


    聽了九阿哥的話,這些人明白這其中的威脅。


    舒舒在旁坐著,見眾人都戰戰兢兢,道:“外頭都曉得九爺賞罰分明,你們用心當差,好好照顧皇子皇女種痘,九爺自然也短不了賞……”


    說著,舒舒就示意白果托了茶盤上前,上麵都是荷包。


    十位跟著出來的嬤嬤、太監,一人一個輕飄飄的荷包。


    等到舒舒跟九阿哥出去,大家打開荷包,都被九阿哥夫婦的大手筆鎮住。


    管事嬤嬤跟管事太監兩位都是一百兩的莊票,其他人是五十兩!


    差不多是大家兩年的俸。


    因為之前九阿哥已經叫福鬆從欽天監拿過宜種痘的日子,除了初三,接下來就是初八。


    因此,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這裏,隻要做好準備,等著初八種痘就是。


    舒舒跟九阿哥夫妻兩個,安頓了小客人,就將心思依舊放在三個孩子身上。


    豐生三兄妹之中,尼固珠身體最好,反應也最明顯。


    初三上午種痘,初四傍晚就有了反應,胳膊上起了小丘疹。


    開始隻有小米粒大小的三、四個,可是癢癢。


    要不是伯夫人盯著,尼固珠就要伸手去抓。


    伯夫人哄著:“抓破了還要再來一回,遭罪……”


    尼固珠撅著嘴巴,很是委屈的模樣。


    舒舒跟九阿哥聽說尼固珠有反應,都過來看她。


    尼固珠伸手,想要讓舒舒抱。


    九阿哥忙攔在前頭,抱起了尼固珠,道:“阿瑪抱,額涅累了……”


    這幾日一件事連著一件事,舒舒到底是孕婦,精神就有些不濟。


    尼固珠乖乖讓九阿哥抱了,看著舒舒道:“額涅也難受麽?”


    舒舒點點頭,道:“額涅心裏難受,擔心尼固珠疼了……”


    尼固珠伸出小胖手指比劃著,道:“那我就一丟丟疼,額涅別難受了。”


    舒舒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還沒起來,道:“除了胳膊疼,還哪裏不舒服?”


    尼固珠歪著頭,仔細想了想,道:“想吐……沒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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