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春宮出來,八阿哥的臉上恢複溫煦。


    正好十二阿哥跟著一個太監從後邊出來,八阿哥就放緩了腳步,等著十二阿哥,兄弟一起出了長春宮。


    十二阿哥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八阿哥也算知曉了這位弟弟素來如此,正心裏煩躁,也沒有開口。


    也是因自家娘娘是後遷到長春宮的,要是早就是長春宮主位,那十二阿哥即便不是娘娘的養子,外頭也會將他當成是長春宮阿哥,跟自己當親密無間。


    他隻是盼著娘娘行事更周全些,不說成為自己的助力,也別拖自己後腿。


    這一點兒,還不能跟娘娘明說,否則娘娘心細,又要自怨自艾,覺得自己這個兒子輕視她。


    娘娘的長處,都在長相上。


    偏偏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汗阿瑪也不是那種隻愛美色的皇帝。


    出了西六宮,十二阿哥就欠身告辭。


    八阿哥見他要回阿哥所,不由納悶道:“十二弟不出宮給幾位叔伯拜年?”


    十二阿哥沒有下旗,跟其他宗室也沒有往來,可是堂親近支叔伯,這禮數是不能省的。


    十二阿哥道:“方才在太和殿前拜過了。”


    正好見到五哥跟九哥要給幾位堂親叔伯拜年,他就跟在後頭,一起拜了。


    八阿哥想想,這倒是也符合十二阿哥的性子,就點點頭,道:“那你回吧!”


    他這裏還有一圈要拜年,親叔伯、堂伯之外,還有安郡王府、信郡王府……


    *


    太醫院值房。


    五阿哥問了人,直接傳來了早上去五貝勒府出診的太醫。


    太醫看著五阿哥,有些忐忑。


    五阿哥身份尊貴,親自來太醫院,這才是第三回。


    第一次是三十五年十一阿哥殤後宜妃病重,第二次是三十七年九阿哥查出不妥當後,第三回就是眼下。


    五阿哥道:“我福晉的病勢如何,到底是什麽病因?是風邪入體,還是其他?”


    太醫聽了五阿哥話,麵上帶了躊躇。


    五阿哥直接道:“脈案拿來,我要看一下。”


    太醫欠身應了,讓身邊醫士去找吏目拿脈案。


    少一時,五福晉的脈案送過來,五阿哥接了,翻開來細看。


    隻是上麵寫的雲山霧罩的,五阿哥看得眼睛發直,也是不知其意。


    他清了清嗓子,放下脈案,看著那太醫道:“還磨嘰什麽,有什麽不能跟我說的?”


    那太醫看了五阿哥一眼,才低眉順眼回道:“五福晉有些五誌過極,憂過甚,肺氣有損;思過甚,夜不寐;恐過甚,又添耳鳴、暈眩之症……”


    別說是太醫說著忐忑,旁邊的醫士聽著都想要遁了。


    五貝勒府這是什麽險惡地界?


    堂堂嫡福晉竟是又是恐又是憂的……


    好像五貝勒府有庶長子,在宮裏讀書……


    寵妾滅妻?


    五阿哥仔細聽著,麵無表情,等到太醫說完,開口問道:“風邪呢?是不是因夜不寐身體虛了,就外感風邪了?”


    太醫:“……”


    這不是說得很明白了麽?


    五福晉這病,跟風邪不沾邊,不是外感風寒,也沒有起高熱。


    五阿哥看著太醫,明白過來,道:“不是外感風邪,那我福晉怎麽啞了嗓子,還咳嗽了,四肢無力,差點昏厥?”


    太醫心裏鬆了口氣,道:“福晉這病症還是從悲上來,應該是犯了眼睛……才會嗓子嘶啞,肺氣有失,四肢發木……”


    五阿哥皺眉道:“意思就是哭多了,是麽?”


    太醫輕輕點了點頭。


    五阿哥沉默了一會兒,道:“下的什麽方子?”


    太醫道:“是補益肺氣與養陰潤肺的,主藥是黃芪跟人參,配藥是沙參、麥冬、石斛……”


    說完方子,他頓了頓,道:“隻是情誌病,還需寬解心懷,清淡飲食,養氣凝神……”


    五阿哥點點頭,出了太醫院。


    他過來,其實想要問問福晉是不是“怒傷肝”。


    他擔心五福晉的急病是從怒上來。


    實在是福晉這病來的太巧了……


    五阿哥擔心她是因聽了九貝勒府添丁的消息。


    真要是那樣,那五阿哥可要頭疼了。


    沒想到是從悲恐上來。


    因兒子之事,五阿哥對妻子本存了怨。


    眼下,聽到她如此症狀,倒是生出幾分不忍……


    *


    九貝勒府門口,九阿哥下了馬車,就見九格格腳步輕快地從府裏出來。


    九格格雖是偷得一時閑,賴在這裏待了陣子,卻也曉得產婦要多休養。


    吃了餛飩,姑嫂說說家長裏短後,她就告辭出來。


    見九阿哥回來,九格格上前屈膝道:“九哥過年好,給您拜年了!”


    九阿哥笑道:“嗬,等著我回來,不會是為了壓歲錢吧?”


    九格格聽了,伸手道:“讓九哥猜著了,拿來吧您!”


    九阿哥輕哼一聲,從袖袋裏摸出個荷包,放在九格格手上:“便宜你了,就多預備了這一個!”


    今早他帶了不少壓歲荷包入宮,是給下頭的小阿哥的。


    九格格心情大好,笑道:“那是妹妹趕得巧了!”


    九阿哥忙擺手,帶了嫌棄,道:“趕緊家去,大過年的,別在外頭閑逛,都是成家的人了!”


    九格格笑了笑,並不辯解,上了馬車。


    九阿哥轉身進府,沒有直接去西廂房,直接回了正房。


    等到簡單梳洗,換了家常衣裳,在熏籠旁邊站了站,他才出去,往西廂房去了。


    他先是掀開北屋簾子,見舒舒還醒著,沒有睡,就拉了一把椅子,在門口坐了,一副要長聊的架勢。


    舒舒看見他這樣子,不由失笑。


    不過她也沒有囉嗦什麽。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夫妻兩個大婚之後,除了出門的日子跟上回坐月子,其他時候坐臥都在一處,這樣分開,彼此都不習慣。


    “小九又跟補熙嘰嘰了?”


    九阿哥想到九格格,問道。


    舒舒想了想九格格的狀態,不像是吵架過的,更像是懶得吵。


    這樣的狀態,說不出是好是壞。


    她就道:“估計是不耐煩見人,才拖延了回去的時辰。”


    至於其他,舒舒沒有說。


    要不然,倒像是搬弄口舌是非。


    九阿哥道:“這居家過日子,不都是如此麽?小九就是看書看多了,不接地氣兒,隻想著琴棋書畫,不想著柴米油鹽……”


    舒舒道:“她是公主,過日子本就能隨心所欲,爺在她跟前可別絮叨這些。”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是嫁到別人家,喜怒隨心就罷了;嫁到佟家,汗阿瑪應該還是盼著骨肉相親……”


    舒舒道:“公主上麵有皇祖母看著,還有德妃母跟四爺,若是覺得不妥當,會勸誡的,爺站在公主這邊,做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就行了。”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是啊,咱們想做白臉,也輪不到咱們倆……”


    他還不知道五福晉生病之事,想起嫂子們早上會過來,就道:“五嫂沒說什麽?前兒、昨兒,她是因什麽沒來?”


    舒舒道:“五嫂今日告病,沒有入宮。”


    九阿哥:“……”


    這還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他顧不得抱怨,倒是擔心起來:“她行事素來求全,尤其是長輩們跟前,隻要能堅持肯定不會告假的,這病得不輕啊,怎麽沒聽過消息?該打發人過去探病的。”


    舒舒雖有猜測,卻無實證,就按照七福晉的話說了。


    “病來如山倒,早先應該忌諱沒傳太醫,外頭也不曉得……”舒舒道。


    九阿哥聽了,搖頭道:“真是糊塗,這生病還能挑時辰?越是過年,才越應該早些診看,真要拖著病體入宮拜年,過了病氣給旁人怎麽辦?過給了其他人還罷了,皇祖母可有了春秋了,還要去給娘娘拜年,那邊還有個小十八……”


    舒舒道:“誰也不想的,爺少說幾句話,顯得不厚道。”


    九阿哥對五福晉這個親嫂子本有幾分埋怨。


    至親骨肉,聞喜而動,本不該拖延不來的。


    眼下知曉對方病了,自己誤會了,這埋怨就散了。


    “行,不說了,五嫂如何,讓五哥操心;小九如何,由補熙琢磨去,爺隻想你……”


    九阿哥看著舒舒,不由自主說話都溫柔了幾分。


    舒舒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這眼神未免太黏糊了些。


    好好的,怎麽來這一出?


    立春的緣故?


    不用舒舒開口探問,九阿哥自己比比劃劃的,說了個齊全。


    “這麽大的海碗,這麽大的餛飩,一碗十個,全肉餡的,那個油膩啊,一咬滋半口油……”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轉了低沉:“這是五哥的口味,爺什麽時候吃過這樣油的?也沒有那麽大的肚子,又不用娘娘動手包餛飩,不過是一句吩咐,煮兩樣餛飩不就行了麽?”


    在翊坤宮時,他沒有露出來,可心裏不是不難過的。


    “娘娘心裏有太多人了,還都排在爺前麵,爺早就曉得這個,可爺還是盼著娘娘能多想想爺……”


    舒舒看著九阿哥,帶了幾分心疼。


    要說宜妃是有意的,還真不至於。


    或許留兒子們吃頓小食,都是臨時起意,才沒有安排的那麽周全。


    可越是無意,才越是傷人……


    九阿哥說完,心中鬱悶散了大半,看著舒舒道:“還是你對爺最好,爺以後也要對你更好,以後你想起對你好的人,爺要排在嶽父、嶽母跟縣主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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