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離開的時候,耷拉著肩膀。


    康熙看著他出去,也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看出太子身上的不足,卻也不好直接訓斥。


    太子已經二十好幾,還要給太子保留體麵。


    隻是太子太冷情了。


    在他心中的家人,應該是毓慶宮上下,而不是包括這宮裏的其他人。


    怎麽能這樣呢?


    難道同父的兄弟不親,要跟遠支宗室相親?


    皇室與宗室,是相互製衡的關係,才能走的長久。


    皇室重了,失了臂助;宗室重了,威脅皇權。


    扶持近支去製衡遠支,從世祖皇帝時就是如此。


    自己也是這樣應對的。


    太子居然看不到……


    太子之前對赫舍裏家的人,可沒有這樣疏離。


    康熙有些失望,太子並不像他之前認為的那樣十全十美。


    等到用了膳,康熙沒有叫輦,而是步行去了宜妃所在的回芳墅。


    這邊已經得了消息,曉得康熙翻了牌子。


    宜妃有些失望。


    大熱天的,不愛伴駕。


    要不然的話,就可以支局打牌了。


    打不了牌,百無聊賴,她就叫人抱了十七阿哥,給十七阿哥開蒙。


    說是開蒙,就是教國語。


    小孩子這麽丁點兒大,正是學說話的時候。


    也沒有個具體規劃,就是指了什麽教什麽。


    “荷葉……”


    “鳥……”


    康熙進了屋子時,就看到這一幅宮妃教子圖。


    ”汗阿瑪……”


    十七阿哥的聲音清脆。


    在宜妃的耳提麵命之下,他已經能分辨人了。


    這園子裏能見著的男人,係了黃帶子的,還留著胡子的,就是汗阿瑪。


    宜妃溫柔的摸著他一把,道:“咱們十七可真聰明!”


    康熙卻看不過眼,搖頭道:“都三歲了,該學規矩了!”


    宜妃道:“不是離上書房還早嗎?”


    她這樣一說,康熙想起了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比十七阿哥大兩歲,今年已經五歲,轉年就六歲,該到上書房的年紀。


    還有九阿哥提及的幾位皇孫,年歲也在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之間。


    他們這一波叔侄,能相伴著長大。


    應該不會有如阿克墩那樣不顧尊卑的,敢欺負叔叔的皇孫阿哥了……


    “抱下去吧!”


    康熙吩咐著,而後在炕邊坐了,看著宜妃道:“不能太慣著,好好的阿哥,都給慣壞了。”


    宜妃笑道:“陳貴人恭謹,十七阿哥也教的好,乖巧著呢,不是跋扈的性子。”


    康熙道:“也不能太老實,省得往後被人欺負。”


    宜妃挑眉道:“他是皇上的阿哥,隻有欺負旁人的,還能被旁人欺負了?”


    康熙想了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道:“是啊,隻有他欺負旁人的!”


    提及兒女經,康熙想起了十八阿哥,道:“將十八阿哥送兆祥所,你也放心?”


    宜妃笑道:“有惠妃姐姐在,有什麽不放心的?說來我還是占了大便宜,月子娃送過去,再接回來時都滿地爬了,多省心?”


    康熙神色稍緩。


    宮裏這麽多個妃嬪,惠妃與宜妃都是難得的心正之人。


    隻兆祥所平安養大那麽多皇子與皇女,惠妃就當得起一個貴妃。


    宜妃產育有功,也有資格再升一升。


    可惜的是,礙於太子,四妃都不好再升了……


    *


    馬場的事情,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立時傳遍了八旗。


    都在侍衛與護軍眼皮子底下,大家知曉的更詳細些。


    之前的時候還以為是九阿哥理虧,過於囂張,打毓慶宮的臉。


    而後知曉了內情後,大家才曉得有前因在,是毓慶宮大阿哥無禮。


    這位毓慶宮大阿哥這半年來,可是出了不少新聞,一樁連著一樁。


    不過九阿哥也是讓人刮目相看一把。


    之前的時候,大家跟這位阿哥爺打交道,還覺得是個比較好相處的人。


    並沒有“禮賢下士”的模樣,可是也讓人舒坦,是個大方豪氣的。


    至於小心眼、愛記仇、愛收拾包衣什麽的,那不是毛病。


    換了其他主子,被奴才冒犯了,也不會輕易饒過。


    旁人隻是看個熱鬧,馬齊卻坐不住了。


    那是自己的弟子呢……


    即便是心不甘、情不願認下的,也是認下了。


    毓慶宮是儲君,就這樣硬碰硬,太傻了。


    次日,九阿哥告了假,沒有去值房辦差,馬齊就親自過去四所一趟。


    舒舒得了消息,親自出來,迎了進去,道:“昨晚夜裏起了熱,折騰了半宿,五更才睡下……”


    連帶著太醫都跟著折騰一趟,幸好早上退燒了,要不然真嚇人。


    馬齊聽了,道:“如此就多休養幾日,不必急著去衙門……”


    那樣的話,將此事含湖過去,省得引人矚目。


    這是老師呢,不是旁人。


    起碼麵上不是旁人。


    舒舒就直接引到正房稍間。


    九阿哥正在高睡,眼下有些青黑。


    瞧著樣子乖巧可愛。


    馬齊見狀,也是無語。


    都忘了自己這個弟子還是個“美人燈”,從去年開始這藥就沒斷過。


    怪不得這回皇上沒怎麽訓斥。


    不用訓斥,都將自己折騰的臥床了。


    他袖口裏放了一部《忍經》,想了想,還是拿了出來,遞給舒舒道:“阿哥要學禮,也要學人情世故,等阿哥好了,可以讓他抄這本書,就抄一百遍吧!”


    舒舒雙手接了,道:“勞煩您跟著費心了!”


    馬上就要封閣拜相的人,多少國家大事要忙,還得操心九阿哥,怪不容易的。


    馬齊擺手道:“我頂多就是提點一二,往後如何,還得阿哥自己去走。”


    他身上兼的差事多,忙的政務也多,看過九阿哥就走了。


    舒舒親自送到四所外。


    少一時,齊錫來了。


    他這個滿洲都統要在禦前輪班的,今日正好當班,聽說女婿這邊有事故,就趁著中午得空的時候過來。


    九阿哥還在睡著。


    齊錫安慰舒舒,道:“不用擔心,這回阿哥占理……”


    舒舒親自奉茶,道:“阿瑪放心,女兒不擔心!”


    要是得罪四阿哥,舒舒估計自己會擔心一下,不過也不會太多。


    誰叫現在才是三十八年,離六十一年還有二十四年。


    這皇子還是個穩當差事,沒有說誰上誰下的。


    至於太子,得罪就得罪了。


    齊錫見她如此,又不安心了,道:“人前還是要顯得恭敬些,那是儲君呢!”


    舒舒磨牙道:“還要怎麽恭敬呢,處處捧著了,也沒有落好!”


    想起來,她都後悔之前的半車西瓜。


    怕是討源書屋收了就收了,壓根沒想著什麽“禮尚往來”,隻當成了孝敬。


    否則的話,壓著阿克墩來道歉又如何?


    那是侄子,還是做錯了事情的侄子,給叔叔道歉怎麽就彎不下腰了?


    父女倆正說著話,何玉柱進來道:“福晉,毓慶宮打發人來了……”


    舒舒沒有起身,道:“來的是什麽人?”


    “是個年輕的太監……”


    何玉柱道。


    舒舒的臉立時耷拉下來,道:“帶進來吧!”


    毓慶宮出來的人,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真要說起來,跟二所這邊沒有什麽區別。


    像齊嬤嬤跟崔總管這樣的,主母的保姆與諳達太監,不用說,就是一等的人。


    年歲大、資曆高,也有資格代表主子在外行走。


    這年輕的太監,算什麽?


    這太監倒是典型的毓慶宮人,腰杆子直得很,眼見著舒舒沒有起身,九阿哥麵都沒有露,臉上的笑容也收了收,帶了正經道:“太子爺打發奴才來給九爺送東西……”


    所以正主呢?


    舒舒抬了眼皮,看了那太監一眼,道:“太子爺發話了,說了讓我們爺跪著領賞了?”


    那太監嚇了一跳,忙道:“那倒沒有……”


    舒舒不冷不熱道:“那我這皇子福晉不能代阿哥收禮?”


    那太監見她不按照常禮說話,也不敢傲了,道:“這是禮單!”


    舒舒直接讓何玉柱接了,轉給自己,打開來看了。


    和田玉青馬鎮紙一對,驅暑人丹兩盒、珊瑚朝珠一掛、寧緞衣料兩身……


    這是湊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禮?


    舒舒看著那太監道:“這是太子爺代毓慶宮大阿哥的賠罪之禮?”


    那太監麵色僵硬道:“太子爺預備了兩份禮,一份是給五爺的,一份是給九爺的……”


    那意思還不明顯麽?


    就是代大阿哥預備的,直接收了,彼此有了台階就算了?


    “毓慶宮大阿哥呢?跟我們九爺似的,也病的臥床了?”


    舒舒道。


    那太監訕訕說不出話來。


    大阿哥,自然是在暢春園讀書。


    舒舒冷哼道:“這禮物太貴重,我們受不起,勞煩你跟太子說一聲,將我們的半車西瓜還回來,要是吃了,那就按照銀子會賬!”


    那太監還要再說,舒舒看著何玉柱道:“送客!”


    何玉柱送了那太監出去。


    齊錫看著舒舒,道:“舒坦些了?”


    舒舒輕哼道:“連我都要氣死了,更別說九爺,真是的,就毓慶宮的人金貴不成,皇孫的臉麵是臉麵,皇子的臉麵不是臉麵了?”


    齊錫道:“送的什麽?”


    舒舒就將禮單上的四樣說了,道:“也太小瞧我們爺了,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也得是正經甜棗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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