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子的萬壽節禮打了個岔,三阿哥對九阿哥的怨憤所剩無幾了。


    他也明白,兄弟們增加壽禮名單都有私心。


    反倒是九阿哥這裏,阿哥還年幼、格格離指婚也還要十幾年,純粹就是錢多燒的。


    這大傻子還洋洋得意呢,卻不想五十大壽預備了這麽多,那六十大壽少了能拿得出手麽?


    五十與六十之間,還要個五十五,也不算尋常小生日。


    等到康熙五十年,還有個皇父禦極五十年慶……


    這一茬茬的壽禮,都是大坑……


    三阿哥隻等著看九阿哥的笑話。


    手這麽鬆,回頭銀子花得差不多了,就該寅吃卯糧了……


    一行人出了乾清門,就各自散去。


    九阿哥則是跟四阿哥與十三阿哥匯合,兄弟幾個還要往恭親王府請安。


    出了西華門,九貝勒府的馬車已經在候著。


    四貝勒府的侍衛也牽著四阿哥的馬候著。


    侍衛處這裏也安排了一什侍衛隨侍十三阿哥。


    四阿哥看著九阿哥的馬車,忍不住對九阿哥,道:“如今不冷不熱的,就不能騎兩天馬?”


    九阿哥忙搖頭道:“騎不了,這三月裏整日裏刮沙子,騎馬迷眼睛……”


    說著,他生怕四阿哥還囉嗦,一溜煙上了馬車。


    四阿哥看著直運氣。


    十三阿哥在旁道:“不怪九哥,開春確實揚塵多,都不敢多張嘴,要不嘴裏牙磣。”


    四阿哥沒有說旁的,翻身上馬。


    十三阿哥也上馬,小聲道:“今兒三哥氣夠嗆,瞧著那樣子,三分埋怨九哥,七分埋怨大哥。”


    倒是挺讓人意外的。


    老三平時顯得慫噠噠的,這回倒是沒有欺軟怕硬。


    四阿哥聽了,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他還在想著最後的毓慶宮壽禮,用的都是督撫貢品,太子到底在想什麽?


    毓慶宮的庫房,從不缺好東西。


    別說湊齊幾十樣壽禮,就是幾百件也能湊出來。


    可偏偏太子沒湊。


    還有太子選擇的件數,十八件,是皇子的兩倍。


    這並不紮眼。


    太子是儲君,比皇子們尊貴也是應當的。


    可是“太子長子”六件,遠遠地超過各皇子府嫡長子的壽禮數……


    見四阿哥沉默,十三阿哥也沒有再說旁的。


    這三月裏的風卷著沙子,閉嘴比張嘴舒服。


    不過十三阿哥想著哥哥們的壽禮單子,將五貝勒府、七貝勒府跟毓慶宮的想了一遍。


    五貝勒府的壽禮單子,有了庶長子,也沒有落下嫡子。


    七貝勒府的壽禮單子,有庶長子,還有兩位嫡出格格。


    毓慶宮那邊,太子雖寫上了三格格,可兩個阿哥都是庶出,也抬舉得過了。


    這幾家哥哥,都是長子庶出,如今跟笑話似的。


    太子不喜太子妃,眾所周知。


    五阿哥與七阿哥雖沒有寵妾滅妻,可是也算不上夫妻和諧。


    十三阿哥想到了明朗大方的兆佳氏。


    自家福晉行事人品都沒得挑,自然也盼著夫妻和美,不要讓自己也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話。


    馬車裏,九阿哥還在想著太子壽禮獻的兩份漳絨料子。


    那料子是薄絨,跟春秋穿的羊絨還不同,是初夏、初秋能上身的料子。


    自己福晉好像很喜歡這個料子,今年的端陽節供,自己要提前打發人打聽福建那邊過來的貢餘。


    兄弟三人,浩浩蕩蕩的,到了恭親王府門口。


    恭親王府門口,幾位王府阿哥已經在候著。


    二阿哥滿都護有差事,在宗人府當差,剩下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沒有派差事,不過是隨旗行走。


    九阿哥跟這邊不熟。


    滿都護因為平時代恭親王在外行走,還是董鄂家的女婿,九阿哥還相對熟悉些,剩下幾位堂兄完全沒有往來。


    結果今兒一留意,他才發現了不對之處。


    這爵位是不是封的太低了?!


    四阿哥與五阿哥還罷了,三等輔國將軍,這也合著規矩,按照前些年改的規矩,和碩親王妾、媵、別室所居子封三等輔國將軍。


    兩人同母,是恭親王庶福晉所出。


    那個三阿哥海善是怎麽回事?


    居然隻封了一個奉恩將軍!


    這是宗室最低一等。


    這是皇侄,居然是最低的宗室爵位。


    這是考封時成績太差,降了好幾等?!


    汗阿瑪對恭親王府,居然一點恩典都沒有。


    恭親王府四個阿哥都成丁多年,隻有一個幼子還沒有成丁。


    可是那幼子出身有瑕,是吳應熊之外孫,不可能立為世子。


    那王府怎麽還不請封世子?


    兄弟幾個被迎到王府正院。


    恭親王已經披著衣裳,在廊下候著,手中拄著拐杖。


    “見過王叔,給王叔請安……”


    四阿哥見狀,忙疾行幾步。


    九阿哥與十三阿哥也跟上。


    恭親王道:“諸位阿哥也安……”


    四阿哥上前扶了恭親王胳膊,道:“是侄兒們叨擾了,王叔還請回屋裏說話。”


    恭親王點點頭,看了眼九阿哥跟十三阿哥,道:“這一晃,兩位阿哥都大人似的了。”


    九阿哥的視線從恭親王腳上移開,道:“侄兒都二十一了,當差五年,怎麽著也該長進了。”


    十三阿哥道:“就是看著像大人,給哥哥們跑腿罷了。”


    叔侄幾個進了屋子,王府的幾位阿哥也跟上。


    賓主入座。


    四阿哥看著恭親王消瘦的容顏,麵帶擔憂,道:“這清減的太厲害了,是不是要好好補補?”


    裕親王癱瘓臥床,飲食減少,也沒有瘦成這個樣子。


    恭親王擺手道:“沒少吃,早先一天三餐,如今恨不得一天五頓,沒有虧了嘴。”


    九阿哥這幾年醫術看得多,聽著這症狀,有些熟悉,就道:“太醫怎麽說?王叔您這是不是消渴症裏的‘中消’?多食、容易餓、密結、多汗?”


    恭親王望向九阿哥,帶了意外道:“阿哥這是看了不少醫書啊?”


    九阿哥點頭道:“侄兒體弱,就格外惜命了些,這幾年看的閑書,醫書占了大半。”


    恭親王道:“我這確實是消渴症,上犯眼睛、下犯雙腳,行走不便……”


    這也是為什麽外頭都以為他痊愈了,可是他依舊閉門不出的緣故。


    九阿哥聽了,有些不解。


    太後也有消渴症,不過症狀輕,這幾年飲食忌口,也好了許多。


    恭親王這裏,之前卻沒有什麽症狀,一下子就很嚴重的樣子。


    九阿哥想起了關於消渴症的一則趣談。


    就是“玉泉丸”的傳言。


    每天步行十裏去接玉泉水入藥,百日病消。


    太後那邊的消渴症有所緩解,也跟太後每天早晚遛彎兒舒展筋骨有關。


    可惜這一條,好像並不適合恭親王。


    恭親王不胖,還有腳疾。


    病無常態。


    百人百症。


    三位皇子,跟恭親王都沒有什麽交情。


    走個過場,陪著說了一刻鍾的話,留下禮單,兄弟三人就起身告辭。


    恭親王跟著起身,遲疑了一下,跟九阿哥道:“如今時節,外頭時蔬還沒有上市,能見著的隻有野菜,實吃不下去,要是方便,能不能從阿哥家淘換些稀罕的洞子菜,芹菜、韭菜、小白菜、小蘿卜這些不要,外頭菜鋪有,整日裏吃這幾樣,吃煩了。”


    九阿哥忙道:“您也太外道了,直接吩咐就是,一會兒侄兒到家,就打發人摘菜,隻是今兒送的應該不多,是府裏暖房的,明兒開始從小湯山的暖房那邊摘菜,一天孝敬您一筐!”


    恭親王忙擺手道:“用不了那麽多,每旬一筐就行了,到了端午節外頭的菜也差不多全乎了。”


    九阿哥道:“反正侄兒安排,您就甭操心了。”


    他既是看了醫書,自然也曉得恭親王為什麽每天都要吃洞子菜。


    這密結本就是火大,吃了肉會症狀加重。


    兄弟幾個出了恭親王府。


    九阿哥臉上就帶出擔憂來。


    四阿哥與十三阿哥對視一眼,覺得不對勁。


    九阿哥素來心大,跟恭親王也沒有那個交情。


    不用他們問,九阿哥自己開口,道:“不能讓五哥再胖下去了,這十個得了消渴症的,九個是胖子……”


    關鍵是太嚇人了。


    爛腳。


    恭親王今天穿的鞋子,就是專門叫人縫製的。


    前頭寬鬆肥大。


    這腳趾頭肯定是包著,才要穿這樣的鞋子。


    還有恭親王的眼睛,瞧著霧蒙蒙的,渾濁了許多。


    這病要是能治好還罷了,要是治不好,那最後不癱也癱了,說不得眼睛也要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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